[过一种幸福完整的教育生活]
[守望新教育 守望真善美]
“新教育实验”酝酿于20世纪末,正式发端于21世纪初。作为一种由民间力量自我觉悟、自发组织与自主推动的教育改革行动,“新教育实验”在共同愿景的引领下,通过20年的实践探索,逐步建立了自身的价值系统。
“新教育实验”的价值系统,是在20年的教育实践中逐步发展起来的。价值系统具有三个方面的基本特征:以人为本,重视人的主体价值;躬身实践,重视教育行动的价值;相信愿景,重视共同话语的激励价值。
“新教育实验”价值系统的实现路径包括:以教师成长为逻辑起点,实现新教育人的主体价值;以“十大行动”为实践进路,实现新教育行动的实践价值;以共同愿景为理念引领,实现新教育共同体的激励价值。
“新教育实验”的价值系统形成于新教育共同体的行动之中,并在实践中不断走向完善。
近20年来,“新教育实验”先后召开了 19 次全国新教育研讨会、11次实验区会议、9次新教育国际高峰论坛、6000 多场公益活动,超过1000万人次的教师、学生、学生父母参加了会议和活动。
2015年,“新教育实验”入选世界教育创新优秀案例(WISE)15强;2018 年,“新教育实验”获得国家基础教育优秀教学成果奖一等奖;2019年,“新教育实验”获得第五届全国教育创新成果博览会最高奖“Serve奖”。
在“过一种幸福完整的教育生活”共同愿景引领下,“新教育实验”的价值系统形成于教育者的行动实践之中,并在实践中不断走向完善。
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礼记大学》。常新,自新,全新。——陶行知。日新之谓盛德。——《易传·系辞上》。惟进取也故日新。——梁启超。德贵日新。——康有为。(《新教育,过一种幸福完整的教育生活究》。[守望新教育],守望真善美——
新教育实验的“代言人”,中国两会的“记录者”
过一种幸福完整的教育生活
携手新教育,展现丰富多彩的实践样态
新教育实验的奥秘何在?
用行动和坚持赢得梦想
当代教育家的知行合一
摘要:“新教育实验”的价值系统,是在20年的教育实践中逐步发展起来的。价值系统具有三个方面的基本特征:以人为本,重视人的主体价值;躬身实践,重视教育行动的价值;相信愿景,重视共同话语的激励价值。“新教育实验”价值系统的实现路径包括:以教师成长为逻辑起点,实现新教育人的主体价值;以“十大行动”为实践进路,实现新教育行动的实践价值;以共同愿景为理念引领,实现新教育共同体的激励价值。“新教育实验”的价值系统形成于新教育共同体的行动之中,并在实践中不断走向完善。
基金项目:2019年度全国教育科学规划国家重点项目“新中国成立70年教育发展的历史阶段及其特征与经验研究”(项目编号:AAA190005)阶段性成果。作者简介:朱永新,苏州大学教育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基础教育改革研究;汪敏,苏州大学教育学院博士生,主要从事教师教育研究。 “新教育实验”酝酿于20世纪末,正式发端于21世纪初。作为一种由民间力量自我觉悟、自发组织与自主推动的教育改革行动,“新教育实验”在共同愿景的引领下,通过20年的实践探索,逐步建立了自身的价值系统。 一般认为,价值产生于人类与满足其需要的外物之间的关系,反映了客体对主体需要的满足。从本体论和伦理学角度看,价值是一事物对于另一事物或人的有用性和有效性。在价值的概念体系中,价值判断是价值选择的前提,指向客体是否能够满足主体需要以及在多大程度上满足主体需要;价值选择是价值判断的结果,指向主体的价值观和价值取向。价值观的确立不只是一种基于静态经验的价值选择,还弥合了主体对事实价值的考量和对潜在价值的预判,是一种基于历史经验、现时判断和未来思考的过程。 一百多年前,斯宾塞提出了“什么知识最有价值”的教育哲学命题,在西方引发了一场历时弥久的、关于知识价值的研究和争论。与斯宾塞主张“科学知识最有价值”不同,怀特海主张“教育应该回归生活”,他在其著作《教育的目的》中写道:“教育只有一个主题,那就是丰富多彩的生活本身。”罗素也认为:“须知参差多态,乃是幸福的本源。”对此,苏联教育家苏霍姆林斯基指出了如何通过教育获得幸福,他认为:“要在每一个人的身上发现他独一无二的创造性劳动的源泉,帮助每一个人打开眼界看到自己,使他看见、理解和感觉到自己身上的人类自豪感的火花……”同样,秉持以人为本的教育理念,“新教育实验”将“幸福完整”作为教育实验的价值选择。2000年,笔者出版了《我的教育理想》一书,书中描绘了心目中理想学校、理想学生、理想校长、理想教师和理想父母等的“理想教育”蓝图,将“过一种幸福完整的教育生活”作为价值目标,引领新教育人的行动探索。
领导力专家吉尔伯(Gilbert W.Fair Holm)认为,价值领导(Value Leadership)是“一种基于人道主义价值观和信仰的领导方式”。豪斯认为,价值领导要求领导者自身具有“明确而崇高的价值观”,通过调动组织成员的内在动机,激发组织成员更加努力的一种领导方式。萨乔万尼则认为“领导的本质就是价值引领”,在教育领域,价值领导是“基于道德权威、专业权威的领导实践”,用以“激活教师内心深处的需求和价值信念”。也有研究认为,价值领导是“运用组织的核心价值观去引领、整合和规范组织成员的个体价值观,进而实现共同愿景的过程”。从以上学者的研究结论可以发现,价值领导有两个重要的意涵:第一,价值须是基于道德的、崇高的、人道主义的价值;第二,领导则是一种激发、引领和“使众人行”的实践过程。 杜威提出了“价值判断是一种实践判断”的哲学观。在他看来,价值领导不只是“做什么”和“怎么做”的理念指引,还是从“怎么做”到“做到什么”的行动引领。“实践”在其中占据着非常重要的位置,因此杜威自称是“行动的理想主义者”,他关注行动的过程,关注行动实践能够到达的地方。对于价值领导而言,只有当价值领导真的发生,并且在实践中有可以显现的结果,才是一个完整的价值领导过程。“新教育实验”秉承“幸福完整的教育生活”的价值目标,在引领新教育人朝向目标的行动实践过程中,逐步起建立自身的价值系统。 从第一所实验学校的建立,到如今5200多所学校、近600万师生参与的大规模教育田野实践,“新教育”的发展经历了诸多挑战与困难。但新教育人始终相信“行动就有收获,坚持才有奇迹”,坚定地朝着求真、向善、尚美的教育理想前行。对“新教育实验”的价值发展过程进行梳理,可以看到我们经历了酝酿、初创、深化和完善四个时期(见表1)。早在1986年,笔者之一用了将近五年的时间写作了《中华教育思想研究——中国教育科学的成就与贡献》一书,该书对古今中外教育思想家的著作和教育观念进行了细致的梳理,以求从中寻找中华传统教育思想的精髓,并从中得到启示。1988年,笔者之一又出版了专著《困境与超越——当代中国教育述评》,书中对中国教育当时存在的现实问题进行了深入的分析和思考,力图找到中国教育改革的出路。1990年,笔者之一将在日本学习期间的所见、所思进行整理,主编出版了《当代日本教育丛书》,对日本教育的发展特点和对我国教育改革的启示进行了较为深入的思考。1993年,笔者之一在苏州大学担任教务处长期间,推动了大学生“必读书目”“主辅修制”“学分制”等教学改革。1999年,在前期对中外教育思想和教育实践进行了充分的调研之后,笔者之一受管理学大师德鲁克的思想影响,萌发了开展教育实验的想法。 1999年,笔者之一在江苏武进湖塘桥小学担任教师,这一段授课带徒经历进一步促成了笔者实施理想教育的想法;2000年,《我的教育理想》一书出版,新教育理念有了雏形。2002年,“教育在线”网站正式创办,点燃了许多校长和教师的教育激情。一批批有教育理想和教育追求的教师,率先通过这个网站找到了携手同行的学习伙伴,新教育人将这一过程称为“寻找尺码相同的人”。教师们在此学习打卡,并交流各自的教学经验与教学困惑,来自网站同行的线上评价与鼓励,使这一部分主动追求教育理想的教师迅速在线下成长起来,拥有了自我教学改革意识与自我提升行动。自此,“新教育实验”由笔者一个人的教育思考与教育理想,变成一群人的教育追求与教育行动。
从建立第一所实验学校发展到拥有超过数千所实验学校的规模,最早加入实验的研究者与教师们,提炼出了“五大理念”和“六大行动”的理论框架。后来加入的教师实践者队伍、教育研究团队,通过持续的行动探索,将“新教育”的价值体系拓展到如今的“一个核心”“四大改变”“五大理念”“十大行动”。其中,“一个核心”就是“过一种幸福完整的教育生活”的使命;“四大改变”就是改变教师的行走方式,改变学生的生存状态,改变学校的发展模式,改变教育科研的范式;“五大理念”就是“与人类崇高精神对话”“教给学生一生有用的东西”“无限相师生的潜力”“重视精神状态,倡导成功体验”“强调个性发展,注重特色教育”等;“十大行动”就是营造书香校园,师生共写随笔,培养卓越口才,聆听窗外声音,构建理想课堂,建设数码社区,推进每月一事,缔造完美教室,研发卓越课程,家校合作共育。而理念和行动落地的关键因素就是教师成长。在这个时期,“新教育实验”探索出了职业认同与专业发展的教师成长模式,其中“三专”教师专业发展模式,即“专业阅读”“专业写作”“专业交往”,被新教育人称为教师成长的“吉祥三宝”。 2013年,新教育教师成长学院成立。此时,已有1764所实验学校开展了“新教育实验”,通过一系列举措,促进了教师专业素养的全面提升。具体措施包括:成立教师成长学院,为实验区、实验校教师免费开设通识课程和专业课程;定期举办教师培训会议、教学研讨会议、课程开放周活动,研究者与教师之间可以交流学习;引入第三方评价,对实验的阶段性成果进行评估与反馈;建设网络数据资源库,共享课程资源,以求建立合作共赢的教育共同体。在完善期,新教育人通过行动实践,进一步完善了共同的价值愿景。
二、“新教育实验”价值系统的特征
从价值理论视角来看,“人的元价值”指人的生命发展价值,指向全面、协调、持续发展的目标。“新教育实验”提出“为了一切的人,为了人的一切”,作为对人的生命发展的追求目标,倡导每个人的生命发展都应受到重视。在新教育共同体中,教师、学生、学生父母都是教育的主体,教师应尊重学生的独特个性,也要定期给学生父母写信,建立学校和家庭之间的良性沟通。 “新教育实验”重视教师的价值。儿童无疑是教育中最受瞩目的存在,而合格教师的存在,则是使学生价值得以彰显的前提。因而,“新教育实验”对人的关注,是从对教师价值的关注开始的。教师是教育过程中最重要、最关键、最基础的力量。比起教师在教育中的功能性价值,我们更为关注教师的人本价值,并以此作为教育实验的起点。在笔者之一所著的《致教师》一书中明确提出,教师不是“蜡烛”、不是“春蚕”,不是只有牺牲自我才能成全他人的“教育工具”。教师也不是“一桶水”,只能将自身有限的知识传递给学生。我们相信,每一位教师都应是充满生命活力的个体,是持续生长的源泉。教师不只是学生学习的领路人,还是与学生共同进步的同行者。因此,我们将“新教育实验”的教师发展理念定位于“专业阅读、专业写作、专业交往”,认为应分别从学习前人、自我成长和团队成长的角度来提升教师的个体素养与专业素养。只有实现教师的良好发展,才有可能引领学生的身心健康成长,进而推动整个教育事业的健康发展。 “新教育实验”重视学生父母的价值。父母是儿童教育的启蒙者,对孩子的成长产生着无可回避的影响。在家庭教育中,父母的言行举止和行为习惯会影响儿童的生长,而父母角色的缺失,容易导致儿童的性格孤僻、自卑沉默、道德情感偏差等。因此,“新教育实验”非常重视学生父母在教育活动中的价值,并将“家校合作”作为新教育的“十大行动”之一。我们制订了“家校合作”的章程,并开设了新父母学校,将学生父母视为学校教育的工作伙伴和学生的成长伙伴,而不是听命于教师安排的“义工”“苦力”“灭火队”。一方面,新教育将家庭视为学校的合作伙伴,这意味着学校和家庭在主体地位上是平等的,教师负责学校教育,父母负责家庭教育,学校教育与家庭教育的重叠领域,就是教师与父母的合作领域。另一方面,将学生父母视作学生的成长伙伴,这意味着学生父母不能依靠家长权威控制孩子,也不能作为教师的“助教”甚至是“帮凶”来“揠苗助长”。合格的父母在家庭中应积极进行亲子对话和交流,与孩子共同生活、共同学习、共同成长。“新教育实验”开展的亲子共读、书香家庭等活动取得了丰硕的成果,许多学生的父母在此过程中不但转变了孩子的学习态度和学习成绩,也提升了自我成就感和幸福感,改善了家庭气氛。 “新教育实验”重视学生的价值。中国“以人为本”的理念最早可考于《管子》中的“以民为本”思想,在西方则发源于14世纪的哲学运动,“承认人的价值和尊严,把人看作万物的尺度”。“新教育实验”重视学生的价值,不仅体现在尊重学生和平等对待学生方面,更重要的是体现在把学生真正当作学习的主人,并将“无限相信学生的潜力”作为重要的价值理念。“新教育实验”主张“幸福完整的教育生活”,此处的“幸福完整”不仅指向未来,还指向“现在”,我们强调学习过程的“幸福完整”。参与“新教育实验”的学生,在晨诵、午读、暮省中积累了丰富的人文知识和审美体验,在师生和父母共读、共写、共同生活的教育实践中,与教师、父母和同伴建立了和谐友好的伙伴关系。有实证研究表明,新教育实验学校与同类地区的其他学校相比,校园暴力现象更少,师生关系更为融洽。
杜威将价值视为值得“珍爱”或“珍视”的一种“倾向于维持某些在事实上存在的行为方式”。所以,价值是一种“与人的行为有关的属性”。所谓行动的价值有两层含义:一是指行动的本体价值,即为行动本身赋值;二是指行动对于实现预期目标的工具性价值,即行动能够在多大程度上实现预期目标。“行动”是“新教育实验”从初创时便一直秉持的原则。当前处于教育改革浪潮中的中国,最不缺的就是理论家和批评者,而是缺乏行动者。2002年,“新教育实验”从昆山玉峰实验学校启航时,便提出了营造书香校园、师生共写随笔、培养卓越口才、聆听窗外声音和建设数码社区等“五大行动”,后来又提出构筑理想课堂,并将其增补进“五大行动”而提出“六大行动”。到2013年,“新教育实验”正式提出了“十大行动”,即在原有“六大行动”的基础上增加了推进每月一事、缔造完美教室、研发卓越课程和家校合作共育。 “新教育实验”从“六大行动”发展到“十大行动”,其间经历了探索、判断和选择的价值判断过程。如今的“十大行动”体系,是“新教育实验”团队在十数年的行动与坚持中逐步建立、修正和完善起来的行动项目。以“营造书香校园”为例,笔者之一认为阅读的价值怎样强调都不过分,因此提出了“一个人的精神发育史就是他的阅读史”“一个民族的精神境界取决于这个民族的阅读水平”“一个没有阅读的学校不可能有真正的教育”等价值判断。之所以有这样的价值判断,是因为阅读是一种集多重心智活动于一体的行动,它能够充盈个体生命的精神生活世界,赋予生命更多的能量和意义。阅读不仅能提升个体的知识素养,还能使主体在阅读中收获良好的求知习惯、丰富的精神世界、开阔的视野、理性的思维和学习的动力。 又如“推进每月一事”行动,旨在促进学生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生活习惯和交往习惯,实现我们的价值理念——教给学生一生有用的东西。从2006年起,通过新教育实验区的田野实验和苏州大学的博士生课程研讨,“新教育实验”团队在2009年出版了《一生有用的十二个好习惯——新教育实验“每月一事”项目操作手册》。按照一年12个月确定了12种良好习惯,包括节俭、守规、环保、公益、勤劳、审美、健身、友善、好学、感恩、自信和自省等。之所以将这些朴素的、简单的行为习惯融合到一个项目之中,将其作为新教育的“十大行动”之一,主要是基于这样一种三维立体的价值认知结构:在横向纬度上,是按照12个月的时令顺序,设计相应的习惯养成计划;在纵向经度上,根据儿童的身心成长规律,由浅入深、由低到高的顺序设计教育内容,循序渐进地培养学生的良好习惯;而贯穿整个习惯养成行动过程的中轴线,则是“过一种幸福完整的教育生活”的新教育核心价值观。 “新教育实验”的行动价值逻辑是:行动要尊重教育规律,循序渐进地推进项目,因材施教地选择方法;行动要涵盖所有的教育相关者,教师、学生、学生父母和社区都是共同体中的协作伙伴;行动以培养“幸福完整的人”为目标,兼顾学生的学习与生活、身体与心理、个体与集体、专业与通识、当下与未来发展需要等;行动以坚持为原则,每日的晨诵、午读、暮省,每周的读书交流,每月的习惯养成,每学年的生命叙事等,通过坚持让行动更有意义,通过行动让坚持更富有价值。 所谓愿景,是指组织领导者与组织成员为了达成共同的目标,在组织行为过程中所形成的共同愿望。愿景的意义在于使共同体成员聚焦核心目标,获得共同成长的精神动力,并鼓舞组织成员提升专业能力、激发自我潜能,进而增强组织凝聚力,提升组织效益。经过20年的发展,我们希望通过新教育的努力,在未来学生的身上能够看到:政治是有理想的,财富是有汗水的,科学是有人性的,享乐是有道德的。
“新教育实验”的共同愿景,是以共同话语为主要承载形式的,新教育人称其为“语言密码”。所谓话语(discourse),对应的中文词汇有“论述或文本”“谈论”“演说或交流”等诸多说法。美国学者詹姆斯认为,话语的主要作用在于“构建意义、活动、身份、关系……符号系统与知识”。海德格尔则提出“话语”在生存论上的“语言”意义,他认为“话语”包括了四个环节:“一是话语关于什么;二是话语言说什么;三是话语交流;四是话语言说情境”。由此,“新教育实验”的话语文化形成了如下四个特征:既重视理论话语的价值,也重视话语实践的价值;既重视诗性话语的理念影响,也重视日常话语的行为影响;既重视话语文化的理论构建,也重视话语文化的行动实践;既重视话语文化的本体价值,也重视话语文化的工具价值的特征。
在“过一种幸福完整的教育生活”目标导向下,新教育人形成了一套自己的话语体系:第一,“关于什么”。“新教育实验”发起的最初动因是为了在国家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的背景下,致力于探索一条美好教育生活的道路。由此,“新教育实验”在“关于什么”上可理解为是一种将“为中国基础教育探路”作为主旨的教育实地实验,该价值理念包含了“为教师的行走方式探路”“为学生的生存状态探路”“为学校的发展方式探路”“为教育的研究范式探路”等多个维度。第二,关于“言说什么”。“新教育实验”以“四大改变”为言说内容:教师方面,我们提出了“专业阅读、专业写作、专业交往(专业发展共同体)”等关于发展路向的话语;学生方面,我们提出了“晨诵、午读、暮省”和“阅读、聆听、演说、书写”等关于成长路径的言说;学校方面,我们提出了“营造书香校园”“文化为学校立魂”等关于学校发展模式的话语;研究范式方面,我们提出了以“生命叙事”和“行动研究”为核心的教育研究范式。第三,关于“话语交流”。“新教育实验”倡导以“交往”“合作”“聆听”等言说方式开展教育相关者之间的交流,具体包括四个方面:师生交流,如“共同共写共同生活”;同侪交流,如通过“榜样示范”和遴选“种子教师”等方式促进同侪交流;家校交流,如开展“家校携手,合作共育”活动来加深学校和家庭的合作;校社交流,如开展“聆听窗外声音”等活动加强学校与社区的联系。第四,关于“话语言说情境”。“新教育实验”秉承“无限相信师生潜力”的原则,认为在各教育相关者共同参与的教育生活之中,每个人都是教育的言说者,同时也是言说对象。参与者通过共读一本书、共写读书笔记等方式就能够形成共有的“话语文化”,如“相信种子,相信岁月”,“汇聚美好事物,呵护每个生命,擦亮每个日子”等。这些共同的话语文化,不仅是每个新教育人耳熟能详的教育格言,也转变成了每个新教育人身体力行的日常行动。在拥有共同“话语文化”的社群中,个人不再是单打独斗,而是有很多同道中人;团队不再是各自为战的松散组织,而是具有凝聚力的专业共同体。
(一)以教师成长为逻辑起点,实现新教育人的主体价值 “领导”的本质是积极施加影响,而不是进行控制。领导力理论大师吉姆·库泽斯认为“领导力与年龄、性别、职位无关”,是“动员别人为想要共享的理想而奋斗的艺术”,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事”。罗纳德·海菲兹认为,领导力是一种非正式权力,是“非正式地赢得周围人的信任、尊重和依赖的能力”。沃伦·本尼斯则认为具有“领导力”的五项基本特质是“激情、适应力、尊重、知道你是谁和勇气”。在此前提下,教师领导的意义在于,能够通过自身的人格魅力和专业技能,对教育关系中的他者产生积极的影响。教师领导力所具有的非权力性与平权性,使其更接近变革型领导力与分布式领导力的价值观。哈里斯认为,领导者是“学校变革的制造者……教师领导者与学校管理者共同承担制定愿景的责任和义务”。在“新教育实验”中,教师领导力是一种典型的非权力领导力与平权型领导力,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 第一,“新教育实验”以教师成长为逻辑起点,认同教师作为独立个体的尊严与发展需求。没有教师的成长,就没有学生的发展。将教师成长视为教育的起点,是基于教师在教育活动中无可替代的地位。教师是课程理念的传播者,是教育政策的直接实施者,是课程资源的开发者,是教室中的“首席”,是学生生命的重要他人,是家校联系的“桥梁”……对于教育目标的达成和教育质量的提升来说,无论怎样强调教师的作用和责任都不为过。因此,“新教育实验”将教师成长作为首要任务。 第二,经过长期的探索与实践,“新教育实验”已初步建立了“职业认同+专业发展”的教师成长模式。“专业阅读、专业写作、专业交往(专业发展共同体)”的教师专业发展模式,是新教育人在实践中总结凝练而成的。其中,“专业阅读”是基础,新教育人将其称为“站在大师的肩膀上前行”。这与“新教育实验”一直强调的“书香校园”建设密切相关,阅读能够使教师具有更长远的发展眼光、更广博的知识储备和更开阔的视野。教师阅读能够有效带动师生共读和家庭亲子阅读活动。“专业写作”是路径,教育写作可以使教师通过教育反思获得专业成长,而基于教育行动实践的写作则有助于教师专业能力的提升。“专业交往(专业发展共同体)”是指在教育共同体内,通过教师之间的交流、研讨、学习,实现基于合作的教师领导。从交往实践的视角看,教师领导的过程就是教师与同行、与学生、与学生父母及其他相关者的交往过程。 第三,“新教育实验”通过榜样示范的力量,带动教师整体素养的提升。哈里斯认为,教师领导是“通过协作发展知识技能”。“新教育实验”通过“教育在线”网站培养了最初的教师领导力量,一批坚持阅读、坚持写作、坚持成长的普通教师,在这个共同的虚拟社区中收获了自身真实的成长。又通过“新教育网络师范学院”的网络通识课程、专业课程及技能课程,培养出一批批优秀的教师学员。而“新教育种子教师计划”则充分发挥了教师领导者的榜样示范作用,“新教育种子教师”不仅自身是佼佼者,还对其他教师产生积极影响。如“萤火虫项目”培养了大批的义工,带领更多的学生父母成为志愿者,也使更多的阅读渴望者、学习需求者获得了成长的机会。“新教育实验年度盛典”的年度人物、智慧校长、榜样教师、完美教室和卓越课程等系列颁奖活动,每年举办一次,从参与实验的校长和教师中推选出年度优秀的领军人物和卓越教师。优秀教师的榜样示范作用,使得一些曾经很普通的教师在榜样教师的行动激励下,成长为优秀教师,在新教育实验学校有很多这样的例子。 (二)以“十大行动”为实践进路,实现新教育行动的实践价值 从素质教育、新课程到核心素养框架的提出,中国基础教育一直致力于寻找更合适的课程、更科学的培养模式、更有效的培养路径,朝向培养“全面发展的人”而努力。但在表现主义(performativity)文化影响下,素质教育被异化为“兴趣班教育”“考级教育”“证书教育”。当教育变为一种投资,就会追求“投入和产出之间的最大值”,并期待“以最小投入获得最大收益”。人们在一味追求教育经济效益的时候,“幸福”变成了遥不可及的梦想。我们很遗憾地看到这种现象:幼小的孩童从咿呀学语开始,就得为考入“金牌”幼儿园或学前班而开始超前学习,为的是“不输在起跑线上”。再往后就是小学、中学、大学、就业等各种“竞技场”上的“厮杀”。青少年在人生最关键的成长时期,亲情、友情的需求被搁置和忽视,美育、德育的时间被挤压和占用,他们未能在最适宜的时期学会交往、学会感恩和学会审美,甚至因为受到过多的束缚和压抑而种下了与父母、老师反目成仇的怨念。
新教育人认为,幸福既不像黑格尔的抽象精神世界里那般虚无缥缈,也不像康德认为的那样“为了给信仰开辟地盘”而把道德与幸福、义务与幸福对立起来。幸福应该是人生的一种生活过程,是通过努力可遇亦可求的情感体验。“过一种幸福完整的教育生活”是“新教育实验”的核心价值理念。“幸福完整”既是一种价值目标追求,也是一种过程目标追求。“新教育实验”通过数百万人的教育行动,一步一个脚印地朝向“幸福完整”的价值目标前行。行动具体包括:通过教师共读、师生共读、亲子共读、义工领读等阅读活动,营造书香校园,丰富师生的精神世界,充盈校园的书香文化;通过师生共写日记、故事、随笔、读书笔记等方式,反思师生校园日常生活和学习,逐步养成勤于思考和反思写作的好习惯;通过讲故事、演讲和辩论等行动,培养学生的卓越口才;通过邀请参与校外社会实践活动、邀请校外专家和课程进校园等行动,使学生的学习世界与生活世界贯通融汇;通过教育在线网站、网络师范学院平台、新教育APP和未来学校平台,使师生在数码社区也能够自如学习;通过每年12个月、每月1个主题、每个主题36个习惯养成活动,“教给学生一生有用的东西”,为培养合格公民打好基础;通过晨诵、午读、暮省和给班级命名、写作班诗、班歌等班级文化建设行动,使师生建立对班集体的归属感和荣誉感;通过研发艺术课程、科学课程、生命课程等特色课程的行动,使教师充分发挥课程资源开发者的能力,使课程成为充满生命力的课程;通过家庭、学校和社区的合作行动,建设家校社共育的伙伴关系。 (三)以共同愿景为理念引领,实现新教育共同体的激励价值 “新教育实验”作为一项实地实验,不仅重视共同愿景的价值,更看重将共同愿景根植于实际行动的过程。如果只将愿景停留于言说层面,就难免会堕入“纯粹概念研究、漠视实践问题……的研究倾向”。多年来,“新教育实验”获得了数以千计的学校和数百万教育人的行动支持,最重要的“法宝”就在于我们既不满足于经院式的理论创造,也不拘泥于按部就班的教育“规制”,而是在教育的终极追求、短期目标、历史经验与现时诉求中寻求一种“桥梁”,将对教育理想的追寻,形成新教育人的共同愿景,在共同愿景的激励下,发挥教育共同体的引领价值。
第一,“新教育实验”将“为了一切的人,为了人的一切”作为行动实践的基本纲领。新教育不是某一个人的责任,而是教师、学生、学生父母和社会的共同使命;教育不是为了成就某一个人的荣耀,而是为了培养合格公民。因此,教育活动需要集结校长、教师、学生、学生父母和其他一切教育相关者的集体力量。没有校长的雄韬伟略,就没有先进的学校发展理念;没有教师素质的全面提高,就没有教育质量的提升;没有学生父母的支持与配合,就没有学生身心安全和健康成长的保障。学生固然是教育活动的主体,但这是一个需要呵护、助力和支持的未成年群体,因此,学生的健康成长离不开教师(包括校长)和学生父母的教育;教师和学生父母也是拥有生命尊严和价值的个体,他们的幸福也很重要,因此,也都是“一切人”的组成部分。 第二,“新教育实验”秉持“一个人可以走得很快,一群人才能走得更远”的价值理念,构建了新教育共同体的价值。截至2019年底的统计数据表明,目前共有5216所实验学校,570万师生加入了“新教育实验”。每一个实验区都有自己的区域推进和团队协作经历,每一所实验学校都有自己的课程研发团队和项目执行团队。如江苏海门实验区,以“愿景引领、多部门联动、多方参与”的模式推动实验的进行,目前已成为“新教育实验”的示范基地。实验区内的每所学校都有自己的特色课程,如海南中学的足球课,东洲学校的生物校本课等。每所学校的每位师生都是参与者,每个成员都在生命课程的滋养、艺术课程的熏陶和公民教育的培育下,以健康阳光的心态学习智识课程。
第三,“新教育实验”共同体具有学习共同体的民主性、公共性和卓越性特征。民主性体现在,从研究团队到实践团队,从实验区、实验校到实验者,都充分体现了“分布式领导”的特点,即将“领导权”视为一种“行动权”,“教师是否是领导主要取决于其是否积极行动”]。因为“无限相信师生的潜力”,所以教师和学生都能够在团队提供的自由天空下充分展示自己的所想与所能。在“皮格马利翁效应”的影响下,曾经最普通的教师可能成长为卓越的种子教师,曾经默默无闻的班级“丑小鸭”可能在成长中发现自己是“白天鹅”。这样的案例,在实验中不是少数个案,而是普遍现象。公共性体现在,“新教育实验”是一个开放的社区,既没有戒备森严的铁血纪律要求实验者必须遵从,也没有讳莫如深地将实验成果和经验作为知识产权收藏保护起来,有的只是作为有良知的教育者的坚守和底线。“新教育实验”每一年都会在实验区举办“开放周”活动,欢迎任何领域的研究者、同行、社会团体前来参观和体验。卓越性体现在,“新教育实验”不以追求学业成绩为目的,但实验学校在开展丰富多彩的课程与实践活动的同时,使学生取得了很好的学业成绩;实验不追求名校、名师的光环,但在10余年的田野实践中,成长起一批批优秀教师,诞生了一批批口碑很好的学校。同时,实验通过每年的主题年会、实验区工作会议和高峰论坛等形式,加强了实验区之间、学校之间和教育人之间的沟通和互助,已具备了学习共同体的结构要素和基本特征。 近20年来,“新教育实验”先后召开了 19 次全国新教育研讨会、11次实验区会议、9次新教育国际高峰论坛、6000 多场公益活动,超过1000万人次的教师、学生、学生父母参加了会议和活动。2015年,“新教育实验”入选世界教育创新优秀案例(WISE)15强;2018 年,“新教育实验”获得国家基础教育优秀教学成果奖一等奖;2019年,“新教育实验”获得第五届全国教育创新成果博览会最高奖“Serve奖”。在“过一种幸福完整的教育生活”共同愿景引领下,“新教育实验”的价值系统形成于教育者的行动实践之中,并在实践中不断走向完善。
“许多年后,假如有人问我,当年你为社会做过的贡献是什么?我会说:我传播了很多充满人性、良知、散发着正义光芒的文字,我拒绝了与邪恶同污合流。”这句话,据说是柴静说的,无从考证,但说得好。——陈东强(《让教育沐浴人性的光辉》《当代教育家的知行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