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曼彻斯特，我们都有权利不与自己的过去和解

文│Shaw（青岛）

编│尼侬叁（上海）

本文涉及剧透，请谨慎阅读

李（卡西•阿弗莱克饰）和兰迪（米歇尔•威廉姆斯饰）站立在海边。天空中是成群的海鸥，在近乎苍白的天空里来回打转。乍看海报的瞬间，我们也许都怀着疑问和期待，在海边的曼彻斯特发生了怎样的故事，男女主为何看似各怀心事，相对而立却默默无言。初听片名，也不免让人联想到英国城市曼彻斯特。然而这部纯正的美国影片，正如它的片名一般易被忽视，而又在铺天盖地的电影颁奖季里逐步上升，口碑持续发酵。

肯尼思·洛纳根

本片导演肯尼斯洛纳根是编剧出身，曾凭借《纽约黑帮》和《请在靠近我》两次提名奥斯卡最佳原创剧本，《海边的曼彻斯特》也是他的第三部剧情长片。颇为低产的他选择了2014年便上了好莱坞剧本黑名单的《海边的曼彻斯特》，制片人马特·达蒙一度想要自导自演，最终因为档期问题而放弃。

卡西·阿弗莱克饰演的男主人公李

事实也足以证明肯尼斯不俗的功力。在影片中，导演只讲了一个故事，却展现了大部真实的人生。李（卡西·阿弗莱克）独居在波士顿做公寓大楼勤杂工，得知哥哥乔（凯尔·钱德勒）因心脏疾病去世的消息，他驱车赶回家乡曼彻斯特。16岁侄子帕特里克（卢卡斯·赫奇斯）的监护职责同时也落在了他的头上，需要他一并解决。然而与以往所有类似中产阶级疗伤电影所不同的是，影片里的主角是一个再也无法逃离过去阴影的人。他没办法遇见新的生活，没办法逃离现实，也没办法遗忘创伤。如同曼彻斯特阴冷的海，李无能为力与自己达成和解。

影片开头，聚焦于主角日复一日无趣的生活日常。与客户的争执，被上司克扣。李就像这个城市大部分群体一般，陷入眼前的泥潭中。剧情真正的开始，是李接到电话的那时。这个挣扎在生活边缘的人似乎在家人去世的时刻也只是云淡风轻的进行回应。接下来的时间，我们会一步步进入导演所设置的情节中。去世的人是谁？为何男主看似并不悲伤？接下来会如何发展？这个时候，导演在平铺直叙的同时，运用毫无征兆的大量闪回镜头，描述着李与哥哥和侄子三人曾经发生的事。卡西娴熟的演技将一个长久不与人交谈，陷在自我情绪中的不可救赎之人展现得淋漓尽致。先是开始时的看似冷静，而后亲眼见到哥哥冰冷尸体时抖动迟疑的双手，都无一不吸引观众试图找出这个不善言辞的人身上隐藏着怎样悲伤的过去。

随着李与侄子见面，逐一解决丧事的繁琐步骤，此时影片又一个节点出现。哥哥将侄子的监护职责交与了李。在此前的闪回情景中，我们都看到李与侄子之间所存在的属于家人之间的温暖。而另我们大吃一惊的现实是，李毅然决然拒绝了遗嘱的要求。影片所告知的回忆也在此刻展露了充分矛盾的现状，看似对侄子疼爱有加的李为何并不愿意接纳这个家人进入自己的生活。在遗嘱公证处，导演插入了一个精妙绝伦的闪回，这个插叙也道出了影片最大的高潮，李曾经和妻子异常相爱，圆满的家庭也在李的一次偶然失误下化为碎片。失去孩子的夫妻最终走向分离，李也逃离了这个弥漫着悲伤的痛苦之地。

导演将故事的悲伤点小心的隐藏，直至影片行进到六十分钟才重新拾起。细碎的生活片段支离破碎的插入零零散散的闪回记忆，拼接出一个沉默寡言，隐藏自我，又极易爆发的人物形象。在这样沉闷，慢节奏的情绪化电影中，导演颇具才能的将悲伤和戏谑融合，紧紧的编排出观众悲伤和猝不及防的苦笑这一情绪变化。观众不免会产生自我的考虑。导演早已不想关注一个失败而又悲痛的男人形象，而是想要塑造一个重新面对未来希望的人。背井离乡也好，离异丧子也罢，那些尘封的往事也随着时间堙没在曼彻斯特冰冷的海底。

然而这一次，观众们又一次猜错了。影片后半段，对侄子帕特里克的描写循序渐进。这一个一开始在丧父情绪中苦苦徘徊的十六岁少年，在不知不觉的时刻仿佛走出悲痛。校园生活，青春恋曲，乐队沉迷，一个青春的附加情节线逐步进入到平实的主线剧情中。与李毫无反应的表现不同，帕特里克仿佛对自己的未来充满规划和期待。不管是对父亲曾经热爱的职业进行的细微保护，还是年少的固执和轻浮，都与枯燥阴霾的李产生极具鲜明的对比。帕特里克似乎是一股亮黄色的时间色彩，逐渐侵蚀着李的固执己见。在接受监护权的同时，李坚持要带着侄子一同离开曼彻斯特。

影片的又一冲突处在人物与人物之间，帕特里克坚持留在曼彻斯特且不予改变也给原本可能轻松解决的监护权问题增加了新的困难。与我们所理解的救赎所不同，影片也似乎并不着意描绘主角的救赎之路。我们本以为李会接受侄子的建议，在曼彻斯特重新一段开始，与所有弥漫希望色彩的温暖之路所一样，带给主角生命里应有的靓丽色彩和希望之光。

但是，如果这样想的话，也就步入了导演所想要的诡计效果中去了。这个全身上下缺乏朝气和信心，或者说，变化的欲望也全无的人，丧到无以复加。我们原本以为他会在侄子的感染下走出悲伤，谁承想并非如此。经历与前妻的重逢，受到前妻重新开始新的婚姻，产子，这些平凡中最能够击打人欲望和嫉妒之心的事物，也没能激起李心中的浪花。反而在与前妻交谈的时刻愈发沉沦，甚至没法再唤起曾经深爱对方的记忆。米歇尔威廉姆斯潜在的情感爆发力，在泪水隐忍于眼眶的残破叙述中渐渐加深，最后哭诉出所有歉疚和愧意，以及曾经被伤害的伤痕。即便是这样的对峙和情感袭来，也不能够拥抱李早已心灰意冷的内心。

电影《海边的曼彻斯特》剧照

影片后部，帕特里克最终没有离开曼彻斯特，李也没能走出过去的创伤，他返回波士顿，重新回到了自己以前日复一日的生活。叔侄二人各自面对自身的失去，也默默了自己的解决方式。导演并未刻意强求正能量的熏陶，旨在描绘恬淡的亲情和冷峻的现实，精妙的叙事手法和平实的镜头塑造出一个生冷的城市，看似不甚合理的情节编排也显得克制十足。

生活像是曼彻斯特的海风，冷硬的鞭笞着所有人经历所有该有的命运肌理，一个悲伤到让人崩溃的故事，却被导演拍的波澜不惊。过去那是人生中至深的痛，已成为嵌入生命的荆棘，亦如曼彻斯特冰冷的海水，永不变。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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