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山田孝之去戛纳的日本影人，交出了怎样的答卷？
第70届戛纳电影节
日本电影综述
编者按
本届戛纳国际电影节主要有四部日本长片电影展出，河濑直美的《光》入围主竞赛单元、一种关注单元有黑泽清的《散步的侵略者》，三池崇史的《无限之住人》在非竞赛单元上映，然而三位闻名国内外的日本导演的新作却展现出一种回天乏术的疲态，不是陷入毫无突破的自我重复，就是沦落到漫改商业片的怪圈。
唯一让人耳目一新、具有生命力的却是于平行单元影评人周收获阵阵欢笑与掌声的《Oh Lucy！》，导演平柳敦子在这部处女作长片中展现出无比精准的幽默感、对日美关系的思索、以及对细节的细腻处理。于是，今天的这篇盘点，也会从《Oh Lucy！》开始。
文 | 沈念（京都）
编 | Pury（厦门）
Oh Lucy!
《Oh Lucy！》海报
《Oh Lucy！》讲述一位名叫节子（寺岛忍 饰演）的日本中年女性，终日在办公室做着一份毫无激情与趣味的工作，对自己并不喜欢的同事保持微笑，亲姐姐（南果步 饰演）曾将她的未婚夫占为己有，而姐姐的女儿则为了六十万日元私奔费诈骗节子，节子也因此与在日本工作的英语教师John（乔什·哈奈特 饰演）相识并坠入爱河，却不知道他正是外甥女的私奔对象。于是节子与姐姐踏上美国之旅，前者寻找那位仅有“一课之缘”的美国情人，后者则追寻自己年轻叛逆的女儿。
寺岛忍扮演一位不再年轻、孤独、爱抽烟的东京职业女性。
《Oh Lucy！》最鲜活的部分就是对日本女性破碎的美国梦的描绘。节子对John的爱意虽然看似快速而突兀，但那绝不是一见钟情，而是拥抱——这一需要人类零距离肢体接触的行为——激发了她体内沉睡许久的激情与对温情的渴望。日本人虽然表面上以礼待人，骨子里却是非常抵触肢体接触的民族，尤其是内敛、冷漠、喜爱保持安全距离的东京人。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何John真诚、温暖的拥抱可以瞬间融化节子的心。
John将节子从“日本人”这一标签的桎梏中解放出来，不仅给了她一顶金色卷发的假发，甚至还为她起了一个英语名字“Lucy”。显然节子热衷于扮演一个美国女子的角色，当她是节子，她就必须一遍遍重复那些冗长的客套，不断地对别人低头哈腰。而当她是Lucy，她可以自由地说出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尽情地去爱、去追求。
John将节子从“日本人”这一标签的桎梏中解放出来，不仅给了她一顶金色卷发的假发，甚至还为她起了一个英语名字“Lucy”。
影片前半段都在展现日本中年女性在脑中构筑的美国梦，而后半段当她们真的去了美国，一切美好的幻想瞬间崩解。在日本时衣冠楚楚的英语教师John原来只是一个游手好闲、没有工作的失败者。他拖欠房租险些被赶出公寓，他的前妻因为没有得到抚养费而拒绝他与女儿会面。
而别的美国人又如何呢？快餐店的服务员嘲笑节子与姐姐的英语，路人也向她们投去戏谑的目光，一切都并不友好、宽容。美国始终被日本人视为世上最发达、强大、富裕的国家（对日本食文化而言最重要的是米，而日本称美国为米国），节子她们所前往的南加州却荒芜而颓废，不仅没有光鲜亮丽的城市建设，那里的居民也显得懒散、粗鲁而无礼。平柳敦子对这种失望的描写透彻而残酷，或与她自己旅美游学的亲身经历也有一丝半缕的关联。
《Oh Lucy！》作为平柳敦子导演的处女长片，她的未来值得期待与关注。
不仅是文化、政治、社会方面的隐喻，平柳敦子还展现了其特有的细腻刻画，这些细节的设计往往是幽默、诙谐又不失深刻的。比如，她揭露节子与姐姐的前史纠葛时，是通过飞机上一位坐在二人中间的美国女性来传递，节子漫不经心地转过头用磕磕巴巴的英语说出了姐妹交恶的真实原因。
显而易见，这对姐妹始终对过去耿耿于怀，身为日本人她们又往往无法对彼此直述情感，此时几个简单粗暴的英语('she'、'sleep'、'my boyfriend'、'marry'）却轻松打破了这一隔阂。此处的前史交代轻描淡写又举重若轻，在营造喜剧效果的同时触碰人物的内心世界。
轻松幽默的细节在《Oh Lucy！》中比比皆是。
这样轻松幽默的细节在《Oh Lucy！》中比比皆是，且不是生搬硬套的刻意逗乐，而是对生活观察与想象的温柔提炼。虽然本片没有深刻的主题，也没有更高层次的探索与创新，但作为一部处女长片，《Oh Lucy！》做到了生动、有趣、完整、与点到为止的思索与探讨。平柳敦子无疑是一名值得期待与关注的年轻导演。
光
相较于《Oh Lucy！》奔涌的生命力，“老牌日本导演”们的表现则让人不敢恭维。
《光》海报
河濑直美的《光》讲述一名逐渐失去视力的摄影师雅哉（永濑正敏 饰演，他同样出演了河濑直美上一部作品《沙橙之味》）与口述电影工作者美佐子（水崎绫女 饰演）在语音制作的研讨会上相遇。起初雅哉直接而无情地指责了美佐子制作的语音，二人结下梁子。但在进一步的接触与了解后，美佐子对雅哉心生敬意与好感。然而好景不长，第二次研讨会时，雅哉再次严厉地批评美佐子，逐渐靠近的二人又心生芥蒂。最后，二人终于冰释前嫌，他们的彼岸，是光。
片中数次运用特写与逆光的手法，加上煽情的背景音乐，也将一部原可以探讨电影本质（或引起人们关注特定弱势群体）的作品活生生拍成了肤浅、狗血、老套的言情剧。
视觉障碍者与口述电影工作者的结合，某种程度上可以看作视与听的互补，后者能看到影像并努力将其化作声音，前者看不到影像只能靠声音想象画面。光，同时也是电影的生命之源，这部电影让人不禁思索，如果电影失去影像，是否会有别的可能。
但河濑直美显然没有把主题上升到这一层面的思考，据她说其目的是呼吁人们关注这些弱势群体，然而全片似乎也未能达成这个目的，只是停留在男女之间的谈情说爱。男女主角从开始的互相讨厌、到些许靠近、再次产生争执、最终和解相恋的剧情早已是屡见不鲜的陈词滥调。片中数次运用特写与逆光的手法，加上煽情的背景音乐，也将一部原可以探讨电影本质（或引起人们关注特定弱势群体）的作品活生生拍成了肤浅、狗血、老套的言情剧。
散步的侵略者
相比河濑直美的贫乏、无聊，黑泽清的《散步的侵略者》更让人感到一丝无药可救的幼稚。
《散步的侵略者》海报
本作改编自前川知大的戏剧作品，讲述三名外星人来到地球，占据人类的肉身，获取人类脑中的“概念”，为侵略地球搜集情报。影片从一个血腥、阴森的杀人现场开始，然而在这一针强心剂后，节奏却忽然变得温吞而涣散。尤其是记者（长谷川博己 饰演）的行为前后矛盾，逻辑跳跃（据黑泽清说，记者在结尾时的行动是原创剧情）。“爱拯救人类”的结局也显得浅薄而陈腐。虽然也可以将其视为“反类型片的类型片”的恶趣味，但个人认为，笔者目前所读到的所有好评，除了“趣味”这种主观判断外并无更具说服力的分析。“神作还是胡扯”，或许只能留待更多观众得以一睹影片真容之后，方能进一步探讨。
戛纳电影节《散步的侵略者》剧组
（从左至右：松田龙平、黑泽清、长谷川博已）
无限之住人
《无限之住人》海报
三池崇史近几年热衷于漫改电影，此前的《鼹鼠之歌》、本次参加展映的《无限之住人》与预定今年八月上映的《JOJO的奇妙冒险》系列皆是漫画改编。虽然原作的优劣一定程度上影响电影改编的质量，而“漫改必烂”也几乎成为一条达成共识的规律，只要选择一个“人气IP”，集齐豪华卡司、再找一位颇为有名的导演即可四处骗钱，但三池崇史的敷衍依然达到让人愤慨的程度。剧情幼稚可以让原作“背锅”，但暮气沉沉的导演手法就无法推卸责任了。千篇一律的“杀阵”、配上“中二”十足的台词，让本应激动人心、热血沸腾的打斗场景变成没完没了的心理折磨。
千篇一律的“杀阵”、配上“中二”十足的台词，让本应激动人心、热血沸腾的打斗场景变成没完没了的心理折磨。
看罢这四部日本电影，不由感叹保持创新、拼搏的精神对一名艺术工作者是多么重要。当一名导演只是陷入自我重复时，某种程度上他已经死去。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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