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荐读 | 齐建花:上官南剑《浮生四子》序

2016-03-26 齐建花 土著民


《浮生四子》序

文 | 齐建花

上官老先生的《浮生四子》,分别写了《婊子》《癫子》《疤子》《戏子》四个故事。这都是生活在底层的小人物,都是被侮辱与被损害的。当然,这不是俄国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那部著名长篇小说的翻版,而是老先生人生中经历的很有现代中国特色的四个故事。这是作者自己经历的时代之殇,今天的我们,已难用智慧的语言去描述。实际上,无论说与不说,发生的已发生,而过去的已过去。一个时代的伤痕,如果用几十年或者更长久的时间,都还不能完全愈合,我们除了加倍珍惜今天之外,已经别无选择。

老先生老到的文字,言有穷时而意无尽,在种种源于生活更高于生活的故事情节里,或许早已隐蕴着一翻深沉的对于往昔的遗憾和对于沧桑历史的慨叹。而我读它,却小心翼翼,唯恐停留在故事的表层。这些文字朴实素净,其风格与现时层出不穷甚至让人眼花缭乱的许多“美文”截然不同,我只以为,先生老骥伏枥,从来“不要人夸好颜色”,不以吸人眼球为目的,唯求“清气满乾坤”,让后来人从更多的历史更远的过去中,为回答“人为什么而活”、“生活的本质是什么”、“生命的价值在哪里”这种种宏大的人生命题产生一定的借鉴。


《婊子》中的“婊子”,这是一个绝对的贬义名词,是对某些女人的一种严厉指责。这样的标题,直接将我们带入一个未知却强烈欲知的故事。

全篇通读,我们才知道,小说的主人公,三婶——这个被乡人称为”婊子婆”的女人,在作者心里却是被“婊子”被命运之绳无端牵住、被他人“欲加之罪”的。她是善良的。

这个“婊子”的善良与“母亲”的阴毒,在我想来,都源自于爱与不爱,或者说,源自于她们是否拥有真爱。

谁能说,母亲,不是那个时代,不是包办婚姻里的牺牲品?她得不到父亲的爱情,又丧失了作为一个母亲的真正权力(生育),对于一个性格极端的女子来说,这样的境地,其实已算是绝地,已经没有退路。失去太多之后,她以为总有一样东西是自己可以自主拥有的。却不料,越想抓住越容易失去。失望之后,歹毒之心随之而来。这是恨与妒的综合结果。一个女人的爱有多深,她的恨或可能有多切。这不仅是电视剧里的伪造编排,她随时都可能出现在我们生活的圈子。


只是,不同的女人,在面对不同的爱的结果之时,会用不同的方式来抒写或发泄自己的情绪。人性的复杂,总是让活着的我们开始变得谨小慎微。三婶是善良的,是宽容的,她把与自己没有直接血缘关系的两个孩子都当作命根子一样护着,她守着在当时无异于惊天的秘密,可以算是苟活着,甚至不愿意,哪怕有一点点野心去争父亲的宠,去与“母亲”争在“家”这个小圈子的权力。实际上,她的内心,在意的,或许是父亲——甚至,也只能是父亲,是这样一个与他产生过爱情的男人。她的在意,卑微、隐忍,甘愿为之付出终身,直至生命的最后。

作者是善良的。他甚至不敢也未有告诉三婶,关于父亲——那个三十年前便已离开人世的消息。这让我动容。如果说,不能在一起是一生一世的遗憾,那么,带着希望带着未尽的祝福,离开,便也算是为这遗憾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吧。更何况,我们在故事的最终结局,听到“我”的深情呼唤“娘”。这是爱与恩的凝集与爆发。

我们应该庆幸,庆幸我们生活的这个年代。是这个年代,让女人拥有了更多的权力,让不同“层次”不同“地位”不同环境下的女人,拥有了相同的爱与被爱的权力和自由,并且因为这种拥有,更懂得尊重爱、懂得享受被爱、更懂得呵护原本珍贵的生命。爱,被爱,相爱,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正是为此而活着。


《癫子》篇幅较短,是特殊年代特殊的人与事,总是让我们这些没有亲身经历的后辈读后,顿感凉意铺面而来,内心却是郁郁无可言说。老先生说,最终的结局,寡嫂将癫子自己临死化成的戏妆涂坏,连阳世演戏不成想去阴间续演的愿望也被至亲的人毁掉,是更深一层的悲剧。其实,在这当儿,一切身后的事,于癫子,又有着怎样的重要或不重的关系了呢?生前,他是被“癫”的,死后,他岂能不被这不被那?如果那是必然的动作,寡嫂不来实施,是不是还会有更多人,以更多不堪的名义来实施呢?与其这样,寡嫂的忙乱与惊慌,是否正是另一种更深层的想要维护一个已去之人之尊严的极致体现?是否,此亦如子美所言“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

戏癫子的故事,让人的扼腕悲叹,而寡嫂的形象呢?我们曾经听闻过太多有关那个年代里惨绝人寰灭绝人性的故事,寡嫂作为一个弱女子,却用双肩承担起一个破败之家,并将一个被“特殊规划”的满叔悉心照料,这又需要多大的勇气与多少的爱?


也因为有了寡嫂的呵护、爱重,使戏癫的形象变得丰富、生动起来。沉溺在这个有些悲怆的故事情节里,我一边为癫子的无端被损伤无止境被侮辱久久不能平息,一边为寡嫂对癫子无微不至又不动声色的真情挚爱久久感动。

孟子说,“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我想,没有谁,活着而不愿意真正为人。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我们都要保存一颗这样的恻隐之心,如此,我们生活的年代,我们生存的环境,才会更让人感觉温馨,让人留恋。

《疤子》,是用一种采访记录的方式写的,人物、故事,完全靠从人物自己谈话中去揣摩,故不得不多说几句。全篇巧妙都采用第一人称的手法,以“我”对疤子二十年前后的显着变化以及“最近”所发生的一个带点荤段子味道的新闻所产生的好奇与关注为诱因,通过一系列人物的口述,写出疤子跌宕起伏的人生。读完它,我很自然地想起作者留在个人空间的一句话:是非审之于已,毁誉听之于人,得失安之于素。我“窃”为己有并在很长一段时间用作QQ签名,自勉?自省?或者兼而有之。而《疤子》的创作本意,作者是否寄寓于此?这需要我们细细品味。

作品故事情节并不复杂,而故事的表现手法却是让人回味无穷,值得细嚼慢咽的句子,比比皆是。就像作品的起首,“这使我那时对“黄”字有很直观的认识:黄泥大队嘛,山是黄的,水是黄的,人的脸也是黄的。”这样的场景描写,很难不让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对于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来说,世界原本是新奇的,是多姿多彩的,流淌在他清澈眼波里的,原本是丰富的颜色。可是,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一个大跃进后,外婆所在的黄泥村,已经名副其实,彻底——或者说无奈地被“黄”起来了。连人的脸都是黄的,还不够彻底么?而如果树的“绿”得以保存,这样的“黄”又岂能如此肆无忌惮一黄到底?这是人强加给村庄的颜色。这颜色对于村庄本身,只是无奈地承受。可它对于当时的孩子来说,是如此的特别;对于今天的我们,是如此的震撼。

而村庄的人,愿意给村庄强加一种这样单一的苍黄么?显然不是,紧接下来的“我”与外婆的对话,后来说到“烤红薯的皮特香,大家舍不得剥掉”,我们才知道,人,亦是不得已而为之。人已经食不果腹了,已经面黄肌瘦了,人已经只能将红薯当作填饱肚子的主食,甚至连红薯皮都舍不得剥掉,哪还顾得上天空的颜色呢?


在这样的背景下,引出小说的主人公,疤子——一个在当时因为有着外貌残缺而似乎被伙伴们遗忘被世界遗忘的孩子。我在这一段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妈也叹了一口气,从屋里取来一支消炎软膏,要我给那个孩子送去。”我们不能否定,当时母亲的这种或者竟是本能的怜悯与同情动作的使然,正是引导“我”终生对一个本不相关不起眼甚至有点弱势人物的真诚实在的关注、爱护的因由。母亲,终其一生,都在用自己的言行润物细无声地影响着自己的孩子。于是,“我”便自然地与疤子产生了童稚的交情。这交情,对于当时的疤子来说,又是一种怎样的恩慈与友好呢?而至许多年后,即使彼此的生命并无现实的交集,他也愿意将当年对他予以朴实善念的孩子抱一种极限的信任与并愿与之靠近。

疤子,原是故事主角的一个特定的外貌特征,从它生成的那天起,便无形之中成了主人的代号或者说符号。这个符号在作品中自然而然地,以“绰号”形式成为主角,却以“外貌”形式而被人为地几次改变。这种种改变,隐喻着作品主人公人生轨迹的种种现实变故与情态变化。如果以一棵树来比喻这部作品,毫无疑问,疤子本身是这棵树的主干,而作品中的其它人物,是这棵树的枝叶,是树上开出的花。花开几朵,各表一枝,是作品的特色。但是,每一朵花盛情绽放的目的,都是要使这棵树看起来内容更丰满、情节更吸引人,都是为了使作品更好地产生逻辑感、更好地保持连贯性、全面性,从而使读者在阅读过程总是不由自主地带着一个又一个“为什么”的悬念,欲罢不能,必要从各人的述说中探出个究竟才能一解谜团。


天师,是第一个出场的人物。在整部作品中,他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又承载着怎样的意义?贯穿故事始末、客观评析故事主角——疤子的形象、透彻解构疤子人生际遇并怀抱真诚、善良、爱护之心寄疤子以深切希望。于疤子来说,天师亦师?亦友?

人的一生,无论平凡或是伟大,无论于逆境还是顺境之中,只要有一个,哪怕仅只是一个这样的友人存在,那竟也会时时成为夜行路上的一盏明灯,一束光亮。疤子后来说:“要是如今我继续多问他一些主意,不自作主张,也不会惹出这许多麻烦来。”这看似平淡的一句话里,实际是蕴藏着怎样的一种情感?那不仅是对于自己惹出事端的憾悔,更写出了天师曾经给过他很多主意以至于让他一路顺畅。这是一种真实坦荡的信任,而这种信任来自于天师长久以来对于他的维护与启导。


天师会相术——关于相术,我实在是一窍不通,但是我相信作品中的一句俗话:信则有,不信则无。在这里,我们不得不信。天师的相术,阐释“疤子”的自然形成到被刻意“割舍”又被人为“补全”,实际上便暗合了整个故事的发展情节。自然形成的疤子,虽然在外貌上或间接或直接带给主人以不美不利之际遇,但在心理上却刺激了主人更努力更坚强更执着更不怕劳苦不畏困顿,现实的种种难题,都曾在他刻苦努力下而不攻自破。年少他虽然家境贫寒又外貌不堪,可他却成了全乡唯一正式考取一中的“秀才”。这个“秀才”虽然最终因为过苦日子这段特殊的历史环境,甚至还因为他的外貌特征,并没能在被父亲寄予厚望的学校真正成才,更没能成为城里人。但他不但没有倒下,还靠自己的自信与智慧、甚至可以说靠他与天师在一起而形成的一种内在的可以折服人的力量,讨回了一个助他“发家”的老婆。


疤子的老婆——仁秀,一个外慧秀中的女子。我们都说,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总是离不开一个优秀的女人。而仁秀,正是这样的一个女人。从初遇到后来的每一个日子,她所在意的,就是疤子这个人的本心与本性。所以,她几乎有意无意地忽略了他脸上的“疤子”,甚至有意无意地认为那就是他生命的一部分,是她必须接受的。她从最初陪他吃苦,到后来因自家叔叔的关系助他创业,再到后来“纵容”他为自家建大房子,那都是一个女人对于一个男人最无私的尊重与成全,她全心全意,只希望他的自强自信可以持续长久,除了陪伴,除了扶持,她更多是服从。


可是,当她看到见到丈夫脸上的“疤子”消失了,却是情绪激烈不肯相认。我不知道大家在看这段文字时会产生什么想法,但我绝对不相信,仁秀是真的认不出自己的男人。“疤子”不见,味道还在,声音未变。于是,我从这样的文字里去揣测作者的匠心——仁秀说:“我倒不是心痛花几个钱——恐怕也不是一笔小数。我是怕他去掉一块疤子,连人也跟着去掉了。”这是一句怎样值得我们咀嚼回味含意深重的话?它体现着一个女子对于男人最深刻的了解和最深沉的无奈,她已经看到、感觉到疤子内心的种种变化,那是一种质变,一种被现实、被环境、被种种诱惑而淹没而体腐蚀所生成的不利发展不利前行的质变。所以,仁秀对这个去掉“疤子”的动作,本能地充满抵制甚至是愤恨的情绪。而实际上,疤子自己也说,这个动作,并没有带给他想象中的风光与潇洒,却反而因之产生了一系列不如意。

这些不如意,便牵扯出故事发展产生矛盾冲突的“我”的小舅。其实,人的一生,成,成在与人相处和谐,败,或者亦败在与人产生矛盾纠纷。所谓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天时地利,那都是大背景下的等待与决择,而人和,却是日日时时需要主观面对决断处理才难维护拥有。是谁说的?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人的欲望沟壑,永难填满。这欲望中,攀比、妒忌,是最可耻的魔鬼,其杀伤力,不可谓不强大。它会让人变得自私、阴险、狡诈,或者伪善,或者拿着鸡毛当令箭,随时扮演一种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的角色。小舅正是这样一个角色。他假村支书之名,处处“卡壳”着疤子的发展——他甚至连给土生土长的疤子开个证明也变得趾高气扬。这是一种自然真实又残忍无缘的人性体现。无论现实或虚拟的故事情节,我们都不能摒弃这样的角色。因为没有他们的存在,主人公的一生就会变得平淡,无波无浪,那么外人又如何去发现他的特色感念他的成长呢?小舅与疤子的对立,不能说不是人生逆境一种体现,不能说不可以放大成为两个不同阶层人物的对立。实际上,无论是不是在那样的特定环境中,这样的对立,从来不曾消失也不可能消失。它们由来已久地存在着,就像官与民,官难有清官,而民总是莫名其妙就成了刁民。


而所谓“刁民”,却总是有自己忠诚的伙伴。就像疤子身边的石伢。他受雇于疤子,将疤子当作自己的主人自己的兄长,他虽位卑却心诚,他近距离接触疤子,为他的成功而欣喜,又为他的变化为他的败落而扼腕。他甚至可能亦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惋惜之情吧。因为他曾是那样坚信自己的主人会“清纯”到底,可是,后来呢?在收账的过程中,他却亲眼目睹自己的主人被客户以“美人计”收服——这样的收服,在从前是根本不可能的啊。思想腐化已渗透于点滴小事。而这些小事,往往是身边最近的人看得最真。所以,石伢叹息。尽管叹息,他也不耻与“我”的小舅为伍。这是真正的“道不同”。

各个人物轮番登场,将疤子的段段人生幻化成个个切面呈现于读者面前。至后来作者终于见到了疤子,更深一层地了解到疤子掩饰在自我行为背后的种种无奈与屈折。“我去掉疤子,大家说错了;我复原疤子,大家又说错了。我如今左右都不是人了。”其实,生而为人,但凡有点理智,有点智慧,有点对于人生价值的追求,即使这追求看起来或者并不崇高并不伟大,格调也并不高雅,就像疤子,虽然脸上的“疤子”在从前并未能实质影响到他的发展,但爱美之心人皆有,随着环境的变化生活水平的提高,他希望“美化”自己,这有错么?本身并没有错。或者,真正错了的,只是他那份摇摆不定的心,只是他那种被众人左右而无法自主自立的精神。许地山曾说:我像蜘蛛,命运就像我的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牢牢记得这句话。在这世间,我们见过真正完好如初的网么?有哪一张蛛网,不是补补掇掇,甚至于风雨中前功尽弃又重新结过?


而作者上官先生有言:是非审之于已,毁誉听之于人,得失安之于素。如果疤子有幸,能早一些读到或理解这句话,是否,他的人生之路会走得更为旷达宽广?尽管鲁迅先生曾说,人过去活着“无非做了些无聊事,等于什么也没做”,我一直以为充满着沉郁的悲观,又矛盾地想着这是先生对于人生的一种极致的看穿与看透。疤子的结局如何,作者并没有明言,但是“最近传来的消息都不是好消息, 而且说法不一”,这种种“不好”,我想实际上已足以让读者去揣测却猜度了。

罗隐诗云:“家国兴亡自有时,吴人何苦怨西施。”于“疤子”而言,脸上的疤子并不是主宰其命运之航的总舵手。在今天,读到《疤子》篇末,我依旧怀抱希望,期待作者的梦成为疤子的现实——不矫揉不造作,不刻意不算计,得失安之于素,言行慎之于实,坦然前进于漫漫人生。

 

我坚持相信,写作,最重要的目的,或者说,于作者个人最重要的目的,其实就是对自己的心灵、灵魂的一种交待。一切想要抒写的主题,最初在脑海有些模糊的影子到渐渐成型,再至最后付诸笔端靠文字呈现,我们一直在对自己的想法作全面细致的疏通整理,甚至是不断地自我战胜。这个过程,不能不称其为“守得云开见月明”,除亲历者难谙其深味。老先生在写完《戏子》时,是否已经云开月明了?而戏子春生,又是以一个怎样的形象站立在我们面前?

那是一段让人反思、深思的历史。

《戏子》在四个故事中最长,经历了抗战,内战,解放后的各种“运动”,一直到“文革”后的今天。从一个草台班的师父因战乱躲进大山写起,带出一批山民孩子学戏,成立了一个“娃娃班”,“娃娃班”又名“春字科班”,班里主要有生(冯春生)、旦(苏春秀)、净(刘春山)、丑(李春发),他们的纠结沉浮,便成了故事的主体。尤其是冯春生,这个师父在逃难途中意外捡到的孤儿,因传承了师父的衣钵,“文革”中为保全师父留下的一担戏服行头,不得不投靠造反派,弄得家破人亡,妻死女散,最后还被视为“第三种人”被审查。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我原来一直理解为,那是要激励人心上进、不断挑战环境、战胜自我的一剂良方。可是,在《戏子》里,我们能说,春生的无法生存,只是因为“不适”——不适于当时的人与事,不适于当时的大环境,只是这样吗?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是一种誓不弯腰的豪气与志气。

明哲保身,得过且过。这是一种臣服现实的方式与手段。

无论选择哪一种,或许都需要一种人生智慧。春生是否具备这种智慧?或者说,在他的命里,是否允许他具备这种智慧?还是说,在具备这种智慧之外,他作了另一种选择,他在沉默无言中,以为自己的这种选择必要对得起良知,经得住时间的考验,经得起岁月的过滤?


我们总是想,生命里,有多少人,能一直在心底处,作最忠实的伙伴,陪自己至老至死?而春生对于师父,对于师父的戏服行头,又岂只是“忠实”二字所能形容?

我在读《戏子》时,总有一种错觉,总以为春生在刻意让回忆沉寂,让生命里的每一段过去——或辉煌,或不堪,都一一装进木盒子,认真的锁住,再认真地将它深埋入泥土。或者,埋藏的时候,他可能在想,下一个春天,会不会长出更多让自己欢喜的记忆来?一如他执着地守着师父的坟茔,守在山里,守着戏箱和戏服。可是,当下一个春天来临时,等待他的,总是失望,是无尽地被损毁。那些埋藏的东西,变色了,变味了,甚至已经腐蚀已经归尘。

史铁生说,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还有一句话说,生命僵死之处,必有法则堆积。那么,在春生的世界里,至亲至爱的死亡,是必然还是被法则堆积而至?

所谓穿鞋的跑不过打赤脚的。当一个人有所顾忌,他便只能畏缩。与其说春生对于戏服永远有所顾忌,不如说他对于“戏”永不放弃。所以他不得不畏缩。这样的畏缩,就是导致所有“不幸”的根源么?如果是,那么今天的我们又有什么理由来为“执着”两个字而歌功颂德?显然,是那个充满诡异的时代让无数人命运多舛。


陀思妥耶夫斯基说:“人在世间要受到许多痛苦与灾难,但是,当人们身处这些痛苦与灾难仍然能够自觉地选择某种道德及利他的行为时,他便无形中把痛苦与灾难换成了某种人生的成就;因其有此成就,而使他在痛苦与灾难之中获得了意义与价值;因其有意义与价值,而使他有了活下去的愿望与追求;因其有了这样的愿望与追求,他就有可能在最为艰难的处境下,在最最痛苦的状态里生存下去,从而使自我的生命保有了尊严,显示出熠熠光辉来。”这样来看这戏子的主人公冯春生,他为保存那担戏箱(实际成为戏曲艺术的象征。他是其师父精神的真正传人),不幸妻死女散,最后仍选择“生存下去”,实在是为艺术至死不悔。

随着时代的发展,随着各种文化对我们的不断浸润,我们对于《戏子》,何必一定要追求一场云开月明的喜庆结局?至少它曾经催生过一段历史的火热;对于春生,我们又何必一定要去质问他为什么要如此冥顽不化?我们又何必去定义他是成功还是失败?当春秀带着他的女儿站在身后,我们何妨去设想,那便是他的冰雪融化是他的柳暗花明——每一道注视的目光,就是一束永恒的光亮。


读罢《四子》,不由得想起当今的文学创作中,一些所谓的“师”和“家”们,热衷于“帝王将相”“才子佳人”表现,将文学视界局限于宫闱、官场之中,远离现实和民众。这种病象其实是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今天我们文化中存在的一种严重问题,那就是文化信仰的缺失、精神世界的萎缩、道德实体和内在价值被抛弃、审美情感和精神趣味的低迷。如果我们的文化艺术越来越变成为一种商业、技术和娱乐的工具,我们的心灵追求,又将向何处去?由此,我不得不为上官老先生这种直面人生两眼向下关注草根小人物命运的大手笔而鼓与呼!他们各人有各人的故事。里头充满了梦想和梦魇、希望和伤心、恋爱和失恋、勇气和恐惧、牺牲和自私……,为读者带来无限沧桑与沉重的反思。

我想,时代需要这样的文,人民需要这样的文学。

不敢以“序”称之,姑且请老先生和各位师友视作一点作品读后心得吧。感谢老先生始终如一的信任。

上官南剑,网名。本名朱剑宇,曾任双峰县文联主席。出版有散文集《三探集》《七七八八集》,中短篇小说集《唱戏的癫子》,长篇小说《花事》,长篇传记文学《王憨山画传》。《王憨山画传》荣获2007年度湖南省五个一工程奖图书奖。

作者:齐建花,女,湘乡家园网家园文学版主。文学评论家,自由撰稿人。

土著民经上官南剑授权发表本文。配图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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