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儿艺术 | 无关性身份，关乎自由

“酷儿艺术”（Queer Art）是我一直特别想写的内容，读书的时候学过但太懒没多做了解。今年正值英国“同性除罪化法案”通过50周年纪念，泰特美术馆（Tate Britain）为此举办了首次大型“英国酷儿艺术展”，因此赶在2017年结束前写下这篇有特殊的意义。公共号之前已经推送过一些带有酷儿特质的艺术家，然而想写的还有很多，以我的更新速度，预感这个系列会持续很久很久。

性犯罪法案(Sexual Offences Act)

1967年，英国英格兰和威尔士地区通过了“性犯罪法案”，将彼此同意的男性成年人之间的同性恋关系合法化。同性恋的合法化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圣经中记载“男人不可与男人苟合，像与女人一样，这本是可憎恶的”，这奠定了西方社会对同性恋的偏见。直到上世纪五十年代初，英国仍有两千多人因同性性行为犯罪而被起诉。

基督教徒宁死拒绝同性恋

英国酷儿艺术展（Queer British Art）

展览汇集了1861年至1967年间所有与同性恋、双性恋、变性与酷儿身份相关的艺术作品。除了约翰·辛格·萨金特、弗朗西斯·培根以及大卫·霍克尼等众多艺术家的作品，也展示了与酷儿历史息息相关的物件。

展览中的王尔德肖像与关押王尔德牢房的房门

酷儿≠同性恋

酷儿是一个泛指并概括女同性恋、男同性恋、双性恋、跨性别人士（包括易服者、异装者、变性者、交叉性者）的伞状术语。相较于同性恋，酷儿涵盖的范围更广，打破了同性恋、异性恋这样刻板的分类，鼓励对所有固有身份的质疑。

“Queer”在英文中的意思是“奇怪的”，从19世纪末起被西方用作对同性恋者的蔑称。到了1980年代末的艾滋病运动中，部分代表LGBT群体的政治与社会团体发起了收复“queer”一词的行动，此后它便从社区运动进入学院，在 1990年代“Queer theory”（酷儿理论）成为了全新的热门学术领域，“queer”一词变得中性甚至褒义。1993年的惠特尼双年展打出“身份政治”的旗帜，首次通过艺术探讨人的性别、性向、种族等身份，使身份艺术在艺术界逐渐被接纳。1994年，台湾学者纪大伟首次将“queer”译作“酷儿”，然后被李银河引介到内地。

Rainbow flag. Symbol of gay pride.

艾滋病与酷儿艺术

艾滋病某种程度上重塑了美国当代艺术，美国酷儿艺术和艾滋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艾滋病又得从性解放运动开始说起。

人们经历战争后总会开始关注自己更深层次的需求，之前在Romaine Brooks那一期提到在一战后“咆哮的20年代”曾流行女同性恋，女士们穿无尾礼服和西装，中性风兴起，大家崇尚性别的流动性。

经历了二战后40年代到50年代的战后重建，性解放运动在60年代开始兴起，挣脱了传统的道德束缚。

性解放运动下的美国青少年

70年代是一个实验的年代，大家对自己的性身份都持开放的态度，不抗拒一切新的尝试。那个年代的人不会因为自己以前一直是直男/直女而排斥同性亲密关系，大家都觉得要试一试才知道自己弯不弯，同志解放运动应运而生。

1970年美国纽约的同性恋游行

然而到了80年代初期，美国男同性恋开始诡异地相继死亡，艾滋病在美国大爆发，一度被称为“同志癌”（Gay Cancer）。

1983年6月纽约市一次游行的游行者们。条幅上写着“AIDS：我们需要研究，而不是歇斯底里”。

1985年，在纽约的骄傲游行中，犹太和基督教的宗教抗议者组成了一个队伍。

死于80年代至90年代艾滋病危机的艺术界名人不胜枚举，比如Keith Haring、David Wojnarowicz、Robert Mapplethorpe、Felix Gonzalez-Torres等等，这对文化界及同志圈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并且激活了一场20世纪最高效的艺术家主导的政治运动——抗艾运动，艾滋病成为了艺术创作的重大主题。

1987年3月撰稿人Michael Shnayerson为《名利场》杂志撰写的文章《One By One》配图，将一部分因艾滋病去世的创作人的照片整理在一起。

Izhar Patkin，《除下现代贞操的遮羞布》(Unveiling of a Modern Chastity)，1981

这是第一件关于艾滋的作品，将疱疹变成了发红的斑点，在涂抹着令人厌恶的黄色的画布上，让人看了生理不适。

Keith Haring，《忽视=恐惧》，1989

EdithAlvarez, 《艾滋病尚未结束》, 2012

酷儿理论是一种方法论

方法论之于艺术史，就像医生的手术刀，能层层剖析作品，以求更深入的了解。正如常见的风格分析学、图像学、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等，酷儿理论也是一种研究艺术史的方法。

酷儿理论和女性主义面临的争议类似，都被指责给艺术家贴标签。然而性身份的标签和风格、历史背景等标签有什么不同吗？一个人的阶级属性和性身份都是他（她）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有形或无形中影响着他（她）的创作。正如我们谈到毕加索，就不得不提他的众多异性情人，酷儿艺术家的个人经历也同样值得研究。

Pablo Picasso, A dream, 1932

毕加索一生情人无数，在遇到第一个著名的情人费尔南德前是忧郁的“蓝色时期”，恋爱后进入了“玫瑰时期”。这幅画画的是他一婚时出轨的对象之一玛丽，从这个时期开始他画的人物都扭曲变形，这是不是为了不被老婆发现自己在画小情人呢？

创作者固然不可被标签所束缚，作为欣赏者或者研究者，借助标签了解作品无可厚非。当然，我们也不能用标签预设作品，黑人艺术家的作品可以无关“黑人性”，中国艺术家的作品也可以无关政治。

性身份与艺术创作

正如医生有不同的手术刀，我们在分析不同的艺术作品时也应运用不同的方法论。酷儿理论不适用于所有艺术作品，酷儿艺术家创作的作品也不一定就是酷儿艺术，是不是酷儿艺术得看作品本身和艺术家性身份的关系大不大。

我之前曾写过Francis Bacon、David Hockney、Pierre Molinier、Romaine Brooks和Marie Laurencin，他们的作品和自己的性身份或多或少有关，很多作品描绘的是自己的同性伴侣，有的探讨的就是跨性别，那么这些作品当然可以从酷儿视角解读。

Francis Bacon 

David Hockney

Pierre Molinier

Romaine Brooks 

Marie Laurencin

然而有些艺术家，比如个人觉得Ellsworth Kelly、Robert Rauschenberg、Jasper Johns、Cy Twombly的同性恋身份就跟他们的作品关系不大，我是很后来才惊讶地发现他们是gay，更惊讶地发现后三者是好基友，曾有一段浪漫的关系，然而这些都在他们的作品中无迹可寻。

Ellsworth Kelly，Red Diagonal，2007

Robert Rauschenberg，Canyon，1959

Jasper Johns，Three Flags, 1958

Cy Twombly，《黑板》（blackboard），1968

这幅画在2015年拍出了7053万美元（约合4.5亿人民币），由于像小朋友的涂鸦经常在网上被吐槽233

艺术史中的同性恋艺术家实在是太多了，光是文艺复兴三杰就有两杰是同志，达·芬奇曾因涉嫌鸡奸被逮捕，米开朗基罗曾给自己的同性爱人写情诗，另外一杰拉斐尔好像也不是很直（没锤）。对于达·芬奇的性向研究，最出名的要属弗洛伊德1910年的论文《列奥纳多·达·芬奇和他童年的一个记忆》，文中用精神分析的方法阐释了达芬奇的秃鹰之梦，并认为秃鹰用尾巴打他的嘴巴的行为是被动的同性恋童年幻想。（这里不多做介绍，以后有机会单独写一期）

达·芬奇，《施洗者圣约翰》，1515

有人猜测画中雌雄莫辨的圣约翰原型是达芬奇的助手兼男仆沙莱，两人是恋人关系。

米开朗基罗，《大卫》，1501-1504

比米开朗基罗小34岁的美男子托马索·卡瓦切里是他常用的模特，也是他的情人。米开朗基罗对卡瓦切里一见倾心，为他写下了许多情诗、创作了无数杰作。

“

你的名字滋润我的身体和灵魂，使它们充满快乐，只要有你在我心中，我不再感到悲哀，也不惧怕死亡。

”

——米开朗基罗

艺术家的性向大家很多时候只是八卦一乐，然而我们更应该关注如何将性身份融入对艺术作品的解读，这也是颇受争议的一点，例如我们是否应该把卡拉瓦乔笔下颇具性意味的美少年与他的同性恋身份相联系？

卡拉瓦乔，《捧果篮的男孩》，1593

16岁的美少年尼蒂是卡拉瓦乔喜爱的模特，据说有人曾看到两人在画室暧昧。

酷儿代表了自由

李银河曾在《酷儿理论》中写道：“酷儿形形色色，酷儿理论千头万绪，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自由地生活。”

在不危害他人的前提条件下，每个人都有决定自己生活的自由。你可以是异性恋，也可以成为同性恋、双性恋、异装癖；你可以选择双人伴侣模式，也可以选择开放式关系；你可以选择结婚，也可以选择独身；你可以选择放纵，也可以选择当个佛系青年......这里并不是倡导大家像60年代的西方那样去尝试各种形式，与尝试的自由一样，每个人也有拒绝尝试的消极自由，选择适合自己的道路就好，但是不要judge别人。

正如本文开头所说，酷儿鼓励对所有固有身份的质疑，是对性的复杂性理解。酷儿不仅仅是同性恋，它其实无关性身份，它代表的是一种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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