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丨因为一条路
甘肃,不只是一窟壁画和一碗拉面
甘肃,为“中国”成为中国奠定了基础。
全球旅行指南孤独星球刚把甘肃评为亚洲最值得去的旅游地,其实在张骞“凿空”之后,它早已成为了连接欧亚的通途。
“长城”“佛像雕塑”“河西走廊”“商贸城镇”……这是评价甘肃时给它冠上的名词。
如果不经提醒,你可能不会注意到,这个今天并不富裕的地方,却沉淀了两千多年的历史。
因为那山,成就了甘肃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边塞诗里,诗人们把祁连山比作“天山”。
当你真的站在祁连山面前,也许跟李白一个感受。
当我们的视角转到甘肃,这座横贯在甘肃南部的祁连山是个绕不开的主题。
这座地跨甘肃和青海的山脉,西接阿尔金山山脉,南与柴达木盆地和青海湖相连。它由野马山、拖勒山、党河南山等数条西北东南走向的高山组成。
要是没有祁连山,古代中国少了一条接入世界的交通要道,今天的中国也会少一些多民族的色彩。
祁连山 图:蔡俊堂
“干旱半干旱分界线”
“内流河、外流河分界线”
“西北干旱区与青藏高寒区分界线”
如果熟悉中学地理,“祁连山”这个名词你一定不陌生。
甘肃境内大部分河流都是发源于祁连山的内流河。
据统计目前祁连山地区的储水量高达 1320 亿立方米。它在西北内陆为甘肃河西走廊沿线提供稳定的水源,形成了黑河、疏勒河、党河等 5 大水系。
有水的地方,就有人和故事。
这里的长城遗迹,是一首中原的边塞诗
甘肃在东边给华夏文明留了一块地,它为“中国”成为中国奠定了基础。
图:高发江
陇东的庆阳一带曾是周人的发祥地。到了春秋战国时期,陇东南崛起的秦国最后统一了中国。
“肃肃秋风起,悠悠行万里。
万里何所行,横漠筑长城”
公元 609 年刚登基 5 年的隋炀帝西巡张掖时写下了这首《饮马长城窟行》。(一说此诗作于 612 年隋炀帝亲征辽东所做。)
在今天甘肃境内,一部分古长城的遗迹散落在了甘肃。在历经了中国十来个帝国王朝的更迭,长城一直被中原王朝的皇帝视为大事。
秦、汉、明三代则在中国历史上三次大规模修缮长城,为中原拓展边界。长城的变化史,记录着曾经中原王朝与少数民族政权之间的角力。
秦、汉、明三代在甘肃省内长城遗迹图
最早大规模修缮长城的是秦朝。
秦帝国建立后,便把天下分为三十六郡,今天包括兰州在内的甘肃中东部成为了陇西郡的一部分,被纳入中央的统治范围。而在秦帝国边界以西以北则被月氏、乌孙、匈奴等少数民族把控着。
长城原本是战国时各国修筑来相互防御的城墙,秦统一赵、秦、燕三国后,西起今甘肃临洮县将原来的长城连在一起抵抗北方的匈奴。
司马迁在《史记·匈奴列传》里写道“因边山险堑溪谷可缮者治之,起临洮至辽东万余里。”,“万里长城”便源于此。
汉长城遗迹 图:王金
到了汉武帝时期,张骞出使西域被后人描述为“凿空”之旅。公元前 126 年第一次出使西域的张骞返回了中原,他将中亚的少数民族与身处东亚腹地的中原王朝联系在了一起。
五年后,霍去病两次征战河西,最后让汉武帝获取了河西地区的控制权。此后汉武帝陆续在河西地区建立了“河西四郡”,酒泉郡、张掖郡、敦煌郡及武威郡,将中原政权的控制范围延伸到了东亚西部。
随着中央政权的稳固,公元前 111 年汉武帝在临洮西边的令居(今甘肃永登县)内修筑长城至酒泉,四年后又将长城的关口向西拓展到了玉门关。打开了中原文化与西方交流的通道。
800 多年后,“玉门关”成了唐代诗人们表达戍边理想的代名词。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724年,27 岁的王昌龄第一次来到了西北边塞,并在此期间创作了《从军行》七首。
唐朝并没有大修长城的记录,直到经历了多个朝代以后的明朝成为了最后一个大规模修缮长城的中原王朝。
为了防范北方的蒙古人,明太祖洪武西起嘉峪关修筑了长城。我们今天看到的长城大部分是当时留下的遗迹。全长 8851.8 公里。
嘉峪关 图:高发江
“河西四郡”——中国通向世界的要塞
长城的边界代表着中原王朝在西域的权力界限。
敦煌的玉门关是汉人心目中边境的关口,所以王维写下了“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这样满是离愁的句子。
拉梢寺石窟 1 号龛 图:任世琛
但长城之内,中原王朝在这里设立郡县,驻派军队。它保护了河西走廊,这条商路把中原与世界连在了一起。
马鬃山要塞 图:蔡俊堂
比起战争,商路显得柔和了许多。
今天在敦煌市东边 64 公里的悬泉置遗址仍保存着这条商路的曾经繁忙的故事。悬泉目前也是保存有丝路上早期文献最多的一个军营遗址。除了军营,它还有邮政的功能。
这里是西域进入内地的第一站,目前这里共出土了 2650 件日常用户、食物残迹等文物,出土的废弃文书多达 3.5 万多件。它们记录着公元前 111 年到 107 年间,人们来往的历史。中亚王国大大小小的使团都会经过此地。据悬泉置遗留的文献显示,有时这个使团规模多达上千人。
过了玉门关,便进了当时的中国。这条路上第二条重要的关口则是“玉酒泉”。
肃北道尔基湿地风光 图:蔡俊堂
玉是祁连玉,它质地细腻,结构紧密,以绿色为主,纹理变幻无穷,色彩相互交融。
《凉州词》中王翰笔下的“葡萄美酒夜光杯”的这酒杯用的就是祁连玉。
夜光杯
甘肃国家级非遗保安腰刀 图:视觉中国
作为名贵的饮酒器皿,夜光杯的制作从选材到制作要经 28 道工序。祁连玉抗高温、耐极寒。制成的夜光杯盛烫酒不炸,斟冷酒不裂。 2006 年它成为了第一批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而这玉石不仅被打造成进贡给中原帝王的酒杯,在丝绸之路上,中国的厨房里有了黄瓜、香菜,欧洲人香料里多了胡椒、生姜。在地中海的一份阿拉伯语文献中,人们曾发现当地将从中原引入的生姜与蜂蜜混合制成药品用于,壮阳。
再往东走,就是隋唐时期商贸繁荣的“金张掖、银武威”。
张掖“张国臂掖,以通西域”,扼守在甘肃段丝绸之路的中心。
当年代表从汉拖到隋,605 年刚登基的隋炀帝便派 58 岁的裴矩到张掖。在隋朝重新统一中原建立中央政权之前,西域已数年脱离了中央的控制,但到张掖后,裴矩发现这里的集市上仍成群结队的出现来自西域的商人。于是他下令降低关税,吸引了越来越多的西域商人经过河西走廊,并由政府为途径河西走廊的商人提供保护与食宿。
几年后,隋炀帝携朝中文武大臣西巡,在这里举办了“万国博览会”,宴请西域诸国。新罗、突厥、龟兹等在内的二十多个国家的使臣、商人聚居到了张掖。
张掖临泽县丹霞地貌 图:杨多润
到唐代,这里已经成为了中原王朝对外贸易的要塞。除了张掖,在它东边的凉州(今武威)也在这个要塞名单中。
在唐开元年间,张掖、武威两地便被称为“西有甘、凉六府之饶,东有两河之赋。”
武威的名声虽比不上前三郡,但王公贵族却对它的葡萄酒念念不忘。
魏文帝曹丕甚至在诏书里提及自己对葡萄酒的见解,称“尤以凉州葡萄为佳,又酿以为酒,甘为鞠蘖,善醉而易醒。”而爱酒的李白,更是对它念念不忘,写下了《对酒》:
“葡萄酒,金叵罗,吴姬十五细马驮。
青黛画眉红锦靴,道字不正娇唱歌。
玳瑁筵中怀里醉,芙蓉帐底奈君何。”
宋代以后,由于产地的迁移及宋代烧酒的兴起,武威的美酒渐渐成了历史。
跟武威葡萄酒命运一样的是,这条商贸之路也繁华不再。
“虽皆敦煌旧境,然自明代以来,鞠为茂草,无复田畴、井里之遗。”《清代康雍乾时期入迁河西走廊移民研究》中这样描述日渐衰落的甘肃。
这不止因为中国经济中心南移,南方海运的兴起。
也因为到了 14 世纪,全球的商贸市场开始发生着根本性的变化。资本主义市场沿着一条条地理大发现,进入了全球舞台。
边塞之外,它是一部多民族交融的历史
长城将外敌抵抗于城墙之外,丝绸之路作为一条通道贯穿了东西让曾经的中原与世界相连。
“作为民族大通道,历史上不少于 40 个古代民族进出河西走廊。”西北大学的切排教授曾说。
河西走廊作为沟通南北的桥梁将蒙藏沟通了起来。当中原王朝对这个区域控制力衰弱时,它反过来就成为了蒙藏交通的要道。
唐中期安史之乱期间,吐蕃乘机北上在 763 年攻陷凉州,并占领陇右、河西地区,让中原失去了对西域的控制。尽管吐蕃对这里的控制仅有 60 年左右的控制时间,但藏族在此期间同样也塑造这甘肃的多元文化。
耶鲁大学的芮乐伟·韩森在其《丝绸之路新史》里提到,吐蕃治下的汉人在此期间做了巨大的改变,他们不再写汉字而改用藏文,吐蕃控制时期的第二代或第三代中,有些人甚至放弃了汉姓而像吐蕃人一样只用名。
在此期间,吐蕃在敦煌石窟共开凿了 44 座石窟,与唐朝初期开凿的石窟数量相当,而这些石窟也采用了藏族特有的建筑形象,不同于敦煌石窟其他的中原建筑形式。此外,敦煌最宏伟的其中一座洞窟, 61 洞窟也在吐蕃时期就已经开始绘制五台山设计图,不过直到 10 世纪才被当时的汉人统治者开凿完成。
敦煌莫高窟第61窟甬道南壁《炽盛光佛经变》图:孙志军
莫高窟第159窟-南壁东侧《弥勒经变》中的净齿图 图:孙志军
到了元朝,虽然中央控制者不再是汉人,但蒙古人将河西走廊重新纳入了中央的控制范围。在元朝,蒙古人从口味、食材和烹饪上在汉人的食谱上留下了历史的痕迹。
其中游牧民族为了生存而食用动物内脏的饮食习惯也进入了甘肃的饮食系统。
比如今天甘肃的羊杂碎受欢迎,不仅因为食材,也因为它是游牧文化与汉文化融合的结果。
而在清朝晚期,甘肃省的边界囊括了今天宁夏与新疆、蒙古、青海省的部分区域。在 19 世纪 60 年代,中国西北地区因民族矛盾发生了一场大规模的战乱。1871 年左宗棠进驻甘肃平定叛乱。收复新疆后,他极力推动了新疆行省的建立。到了近代 1929 年,青海、宁夏相继独立成省,从原来受甘肃管辖的部分脱离了出来。
民乐县油菜花 图:王金
甘肃像一块粘合剂,在现代民族国家尚未建立之前,中央政权利用这个区域将多元的民族凝聚到了一起。
今天的甘肃的领地虽然被缩小了,但是你仍然能从这里找到民族多元化的影子。
比如被称为微缩版的“香格里拉”——郎木寺,它坐落在川、甘交界处,自民国以来就由川、甘两省共同治理。它不仅是将四川、青海、甘肃连接起来,是西安到兰州、西宁的唐蕃古道边上的一条辅道,同时它向东还与茶马古道相连,通向长安。
郎木寺 图:尹亚飞
而肃南裕固族自治县的裕固族,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民族融合的结果。这里的人们的服装、语言与汉族无异,但他们的祖先来自回鹘族,而宗教却信俸藏传佛教。
分为东西两支的裕固族语言并不相通,双边要靠普通话才能交流。因为在元明时期,东裕固族民族语言历史上受蒙古族影响大因此语言以蒙古语为主,而西裕固族则受回鹖影响大,因此主要说突厥语。
他们就像历史的活化石,记录着这片区域曾经多民族之间的冲突与融合。
在回顾完甘肃的历史,今天的甘肃像极了兰州拉面。
兰州拉面 图:耿艺
它把多民族浓缩进了一碗面里。
草原上的牛肉配上汉地面粉制成的面条,加上回族老板的手艺。而很快就能吃完的面条,对于商道上繁忙的匆匆过客来说,再合适不过了,而这背后恰好藏着一条丝绸之路的隐喻。
文 / 朱若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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