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90秒+160】“《易》不可逐句看”？——钱锺书论读书

孙教授 陪你学《周易》第 757天

I 钱锺书论陶渊明《五柳先生传》，指出，其中“‘不’字为一篇眼目”，并重点对其“读书不求甚解”之说进行了分析。正如有的学者所指出的，尽管此处陶讲“读书不求甚解”，然于《南村》诗中，陶又讲“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岂非两相矛盾乎？

II 对此，钱锺书指出，“窃谓陶之‘不求甚解’如杜甫《漫成》之‘读书难字过’也；陶之‘疑义相与析’又如杜甫《春日怀李白》之‘重与细论文 ’也……即谓有不必求甚解者，有须细析者。”但接着他就指出，这样解释，还有问题，即此“语较周密，然亦只道着一半：书之须细析者，亦有不必求甚解之时；以词章论，常只须带草看法，而为义理考据计，又必十目一行。”故其结论为：“一人之身，读书之阔略不拘与精细不苟，因时因事而异宜焉。”

III 在增订部分，钱锺书又引《二程遗书》卷六《二先生语》：“看书各有门径。《诗》《易》《春秋》不可逐句看，《尚书》《论语》可以逐句看”；并引《朱子语类》卷一九：“《论语》要冷看，《孟子》要熟读。”然后指出，此“亦犹陶诗既言‘不求甚解’而复言‘疑义与析’也”。（以上引文参见《管锥编》P1934-1936）

有趣的是，在这里钱锺书还专门考证了朱熹所谓“熟读”之“熟”字，当作“热”字为长。这样，所谓“热读”即快读也，即“不求甚解”也，即“阔略不拘”也；所谓“冷读”即慢读也，即“疑义与析”也，即“精细不苟”也。

IV 但细思钱锺书此段议论之旨，读书无论何种读法，重点当是强调“因时因事而异宜焉”。“不求甚解”或者“阔略不拘”应该强调的是读书当求其大意，不要被某些细节捆住手脚；“疑义与析”和“精细不苟”应该强调的是读书必深及肌理，不要太过粗枝大叶、马马虎虎。

但钱锺书并未由此对二程的说法展开具体分析。窃以为，二程作为“宋学”的代表人物，强调“《诗》《易》《春秋》不可逐句看，《尚书》《论语》可以逐句看”，应该和他们当时更重视发挥儒家经典中的义理而无暇顾及对其中的字句进行考据有关，我们从《程氏易传》对《易》的“阔略不拘”的研究即可体悟二程读《易》之特点也。而《论语》与《易》不同，其所讲道理更通俗、更切身，对于时人（即宋人）或许更迫切，故其主张“逐句看”也。

按照钱锺书的观点，这当然也都是“道着一半”，其实无论读什么样的书，“可以逐句看”或者“不可以逐句看”，“热读”或者“冷读”，“不求甚解”或者“疑义与析”， “读书难字过”或者“重与细论文”，“阔略不拘”或者“精细不苟”等等，总以“因时因事（或许还要加上‘因人因书’）而异宜焉”，这应该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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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福萬（字抱一）：

国际儒学联合会理事

中国周易学会常务理事

中国实学研究会常务理事

国家开放大学中国传统文化研究中心主任

《论语易解》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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