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被退学到一代“女王”：这位88岁的“女孩”见证了日本教育的奇迹

今年，日本一位老人迎来了她人生中的第88个年头。她身上有着数不完的光环：电视传奇、时尚女王、畅销书作家、慈善大使……然而谁能想到，小女孩时的她却是个让老师嫌弃以至于被强令退学的“问题儿童”。

这样的惊人转折着实出人意料——而她的故事，也给日本教育史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文、编  |  玉关虎竹

多年以后，面对镜头与闪光灯，黑柳彻子仍会回想起母亲带她去见小林宗作校长的遥远清晨。

当然，那个时候她还叫“豆豆”……

01

站在窗边的古怪女孩

日本电视女王：黑柳彻子（1933-）

若以“正常”的视角来看，豆豆实在不算个让人顺心的、听话的好孩子——仅仅在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学校就决心要把这尊“小佛”请出大门。

老师向豆豆妈妈“投诉”，这位小祖宗上课时从来不肯安静：笔记、笔盒、课本、橡皮……全都成了她手头的玩具；上课时，她却总要把课桌盖“哐啷哐啷”地翻个上百遍。若不是当时日本还没有摇滚（彼时处在20世纪30年代末），老师还以为她要组建个乐队呢！

如果这些尚且能被容忍，那么以下行为恐怕是要考验老师们血压的极限了：教室（很不幸地）位于一楼，毗邻马路，豆豆经常自顾自地“游”到窗口，对着街上走动的广告宣传员，冷不丁大喊：“广告宣传员叔叔！”化了妆的广告宣传员倒是很配合地跑过来，把手里的乐器演奏一通，于是全班都忍不住异口同声地喊：“化装广告宣传员！”

宣传员离开后，豆豆却干脆赖在窗边。老师问她怎么还愣着不走，豆豆一本正经地说：“要是再有别的广告宣传员过来，我可得留在这里才行！”

即便偶尔没有宣传员过来，屋檐下飞过来筑巢的燕子，豆豆也会着魔似地跟燕子搭话——外头鸟儿叽叽喳喳，里边豆豆咕哝咕哝——终于老师忍无可忍，把豆豆的妈妈叫来说：

请府上的小姐另寻高处吧！

02

“下次看清楚再跳”

也许我们觉得，豆豆虽然淘气，但也纯真可爱。可从现实来说，豆豆这样的个性的确难以被学校乃至社会接纳。

然而，这个女孩实在很幸运：她拥有一个包容、开放，且无私爱护她的妈妈。豆豆妈妈从来没有因为她的淘气而指责过她，也不认为淘气的豆豆就是坏孩子。

豆豆和父母亲的合照

当老师冰雹似地数落了豆豆的所有不良表现后，妈妈虽然诚惶诚恐地不停道歉，但知道女儿的行为只是和燕子说话，招揽宣传员叔叔，心里反倒松了口气——在她看来，这些事实说明不了任何问题。

豆豆爱极了蹦蹦跳跳、爬树钻洞，妈妈却从不责备她不够淑女（在当时的日本难以想象）。很多时候，豆豆不小心踩空掉到水坑里，把干净的衣服弄得污秽不堪，但妈妈也只是告诉她：“下次请务必看清楚再跳！”

豆豆被退学后，妈妈很头疼，但仍然没把详情告诉女儿——直到很多年后，彻子才明白当初的自己是被老师们厌烦了。

后来妈妈四处奔走，终于找到了肯考虑收留女儿的学校——而这个学校也成为了豆豆人生的重要转折点。在新学校里，她遇见了人生中的另一位贵人：小林校长。

03

“此刻，你便是我的学生啦！”

豆豆无论如何也无法忘记妈妈带她去新学校的情景：

陌生的“校园里”摆着六辆电车，就是学校全部的“教室”。豆豆疑心这位新校长实则是车站的站长，带着这样的心情，日本教育史上一对传奇的师生会面了。

巴学园的电车教室

而小林校长对豆豆说的第一句话便是：“随便给老师说点什么吧！把你心里想说的话，全都讲出来。”

豆豆从电车说起，讲到家里的狗，又聊起学校的燕子巢（简直没完没了）……小林校长一会儿点头、一会儿笑，却没有打断过一次，只是适时地说：“嗯，还有呢？”

不知说了多少个“还有呢”后，豆豆这个小话匣子居然也无料可抖了。校长站起来摸着豆豆的头说：“好，就这样吧！此刻，你便是我的学生啦！”

多少年以后，黑柳彻子回忆起这一幕仍会热泪盈眶——那一天从早上到中午，小林校长足足和自己聊了四个小时，跟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小林宗作（1894-1963，相片右一）

她在自传里写道：“豆豆不由感到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碰上了真正可亲的人。因为豆豆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用这么长的时间来听自己讲话，而且在这么长时间里连一个哈欠也没打，丝毫也没有厌倦的表示，就像同豆豆谈天一样探着身子非常认真地听她把话讲完。无论过去还是未来，再也没有哪个人能这么认真地听她讲话了……”

豆豆天生健忘、性格豁达，但这并不表示她是傻孩子——在以前的学校，也会模模糊糊地感到自己被别人疏远。直到遇见了小林校长，让她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踏实和温暖。

毫不夸张地说，豆豆的人生被小林校长彻底改变了。

04

奇妙的教育家

其实，哪有什么古怪的孩子呢？不过是大人居高临下的自以为是罢了——豆豆进入小林宗作的“巴学园”后发现，这位身材矮小、头发稀疏的新校长似乎有着比她更多的“怪点子”。

“巴学园”的正门

拿吃饭来说，“巴学园”可就和别的学校不一样。校长会跟每位孩子的家长嘱咐：“请把海里的东西和山里的东西给孩子们带来。”

所谓“海里的东西”，指的是海鲜；“山里的东西”则是蔬菜和陆产的肉类。为了让孩子不挑食，老师们一般会说“膳食均衡”“营养搭配”这些小朋友听不懂的话，但小林校长这样的叫法简明又有趣，孩子们还不会产生逆反心理。

小林校长还安排了一位炊事夫人，负责孩子的伙食。倘若有的孩子带的便当没有带“山”或“海”来，小林便叫一声“山”或者“海”，夫人则会从锅里夹出一份芋头或者烤鱼肉卷，放在那个孩子的碗里。

饭前的仪式也相当别致，搞音乐出身的小林校长把一支英国曲子改编成了巴学园的《饭前歌》：

“嚼，嚼，嚼哟！

吃的东西，

要细嚼慢咽哟！

要细嚼慢咽哟！”

孩子们唱得一片欢腾，也吃得一片欢腾。

或许正因为小林校长的音乐人身份，巴学园的音乐课相当多，也十分前卫：多年以前，小林校长为求育人之法，专程到欧洲访学，拜见了当时诸多前沿教育家，并自法国人达尔库洛兹处学习了所谓“旋律教育法”，将之引入小学（据黑柳说，此举开全日本之先河）。

在小林看来：“现在的教育太依靠文字和语言了，这恐怕会使孩子们官能衰退的吧？世之最可惧者，莫若有目不知其美、有耳不闻其乐、有心不解其境、既无感慨亦无激情。”

在小林校长的“教育方针”下，豆豆第一次觉得上课是件好玩的事情。她像女舞蹈家一样光着脚，跟着旋律一圈圈地又跑又跳。再没有老师责备豆豆是个捣蛋鬼了。

小林校长每次见到她，也都会轻声说一句：“豆豆可真是个好孩子。”

巴学园的课程没有固定顺序，每天第一节课，老师会把当天所有的问题写到黑板上，让同学们找自己最感兴趣的去做。到了下午，问题就解答得几乎差不多了，老师们便带着孩子们去野外散步。

小林校长对孩子们说：“穿最脏最破的衣服到学校来吧！”

于是，巴学园的孩子们一个个都跟“光鲜”彻底绝缘。

小林认为，孩子们就是应该跑跑跳跳——穿着破旧的衣服来，可以省掉很多烦心事，自由自在地到户外活动。

为了让孩子们真正地亲近、了解大自然，小林校长还经常会拉来各路不同的人进行教学，也不在乎他们有没有什么资格证书。附近农田里的庄稼汉就经常接受委托，教孩子们锄草、施肥、打拢等，豆豆每次都会亲切地喊他们“农民老师”。

少女时代的黑柳彻子

经历“退学事件”后来到巴学园，豆豆便是在这样一种不可思议的环境下长大的。对于豆豆来说，小林校长像世界上最温柔的园丁，守护了这个小女孩热烈而纯真的天性。

而小林校长那时候也许根本没有想到，自己培养了一位多么了不起的女性。

05

盛开的豆豆

小林校长所用心呵护的豆豆的天性，在大概十年后便展现出神奇的魅力。

20岁出头时，豆豆去日本NHK电视台试镜，评委们眼前一亮——他们大呼：“我们正是要寻找白纸般纯洁无瑕的人！”——本性天真活泼的豆豆，无疑有着天生的明星范儿。

后来的故事便为很多人所熟知：豆豆以“黑柳彻子”之本名出道，成为日本历史上第一位电视女艺人。她的人生，基本上等同于日本的电视史。其主持的《彻子的房间》更是打破了吉尼斯世界纪录，成为史上“由同一主持人主持且播出集数最多的电视节目”。

曾经让豆豆退学的老师们，可认出了霸占荧幕几十年的“女王”黑柳呢？

1981年，彻子的自传体小说《窗边的小豆豆》问世，很快引起轰动，至今仍是日本二战后的第一畅销书籍。阅读此书可以感受到，那个当年站在窗边和燕子谈心的小女孩一直都没变，“女王”黑柳仍然是那个豆豆，而她的笔也正如她的心一样，永远温暖可爱。

故事到此并未结束——被爱的教育浇灌成长的豆豆，最终把爱又传递了下去。

1984年，联合国官员在读完《窗边的小豆豆》英文版后不禁感慨道：“没有人比黑柳彻子更了解孩子的内心了”。那一年，彻子被任命为亚洲历史上第一位亲善大使。

彻子与战乱地区的孩子们

在世界最贫困的国家，彻子与当地的孩子同吃同住。她满怀深情地说：“当地球上所有的孩子都能够安心地、满怀希望地生活的时候，那就可以说是真正的幸福……”

一个淘气的小女孩，最终成长为“女王”，就黑柳彻子的人生轨迹来看，成就她的有两个关键人物：妈妈和校长——人生的逻辑有时简单而残酷：你怎样浇灌一粒种子，她便开出什么样的花。彻子，则是幸运地由爱浇灌成长出来的。

更何况，小林宗作校长不仅有爱，还有着现在看来也无比前卫的教育方式——今天我们提倡的所谓“创新教育”，小林不是早已实践过了吗？

而他眼中的“好的教育”，大概就是让看似古怪的孩子也能幸福、骄傲地成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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