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与白] 坏人们||陳潤生
老王说：这个坏人，用了繁体字！
陳潤生的诗
秋雨
父親的稻谷爛在水田裏
父親開始咒罵上蒼
上蒼無動於衷
上蒼認為自己一直都是公平的
而我也這樣認為
只有父親不識擡舉
繼續咒罵上蒼
面對上蒼和父親
我無可奈何
深夜的宋莊
深夜的宋莊
除了狗叫，我聽不見任何聲音
一條狗在啃自己的骨頭
是我看到的
我突然發現宋莊很安靜
安靜得不用想念任何人
不用再浪費任何表情
在深夜的宋莊
每一個失眠的人，思考的人
都是自己心中
唯一的神
向日葵
小屋旁的草叢裏，擠著幾株向日葵
上月開出了瘦小的花
下雨時低頭，天晴時昂首
天時雨時晴啊，一不小心就會扭斷脖子
今天，它們低著頭
結出瘦小的果實
站在我面前
像犯了錯的孩子
我不是小芹
在四方洗腳城
領班安排小姐給我們按摩
我碰見同村的美女小芹
“小芹，小芹”我叫她
小芹臉紅了
“哥，我不是小芹
您認錯人了，我叫小慧”
她說完，我臉也紅了
聽取蛙聲一片
先是一只，呱，叫了一聲
接著另一只，呱呱，叫了兩聲
然後，呱呱呱呱呱呱
幾十只上百只一起叫
突然，一只停止叫
馬上所有的青蛙全部停止叫
蛙群有首領麽
呱，呱呱
呱呱呱呱呱呱
殺豬
打開圈門
兩個人揪住豬耳朵，一個人揪豬尾巴
將豬按在板凳上
屠夫手起刀落
鮮血噴了一地
豬慘叫幾聲後就死了
我問屠夫，殺豬有技巧麽
屠夫回答，沒有技巧
豬殺多了之後自然就知道從哪下刀，並且一刀致命
我摸了摸自己的喉嚨
感覺涼涼的
霧霾
在東莞時，有人問我去北京幹嘛？
“去天安門看毛主席”我回答。
騎著三輪車到處找地住，呼吸困難
我想，我會不會死在首都。
東莞除了大街上冷清些，空氣還算幹凈。
就是氣氛有些緊張。
早知道皇城霧霾重，還不如呆在東莞。
我真是個立場不堅定的家夥！
唉，心中沒有祖國，哪都不是故鄉。
跳舞的魚
每個月中總有那麽幾條魚
會在魚缸裏跳舞
我總習慣將跳舞的魚先抓來殺了
哪條魚先跳舞
我就先殺哪條
這是烤魚店老板
總結出來的規律
所以，我真誠奉勸那些跳舞的魚
最好給老子安靜點
野狗
村裏那幾戶年初舉家出門打工的人，將狗留在了村裏
家狗成了野狗。它們結伴流浪到鄉場
住在巖矸下
每天一起出來覓食，見人就躲
已是臘月，其中一只下了四只狗崽
它每天堅持出來覓食
拖著瘦弱的身子，幹癟的乳房
在寒風中搖晃
日記一則
打雨點了，零零星星的雨點
廣場上遊玩的人，四下散去
只有涼亭中那幾位閉目養神的老者
依舊泰然自若
現在不是驚蟄，沒有突然響起的雷聲
現在不是亂世，沒有突然響起的槍聲
帝都下雪了
早上起床，打開微信圈
一片白茫茫
好幾個帝都的兄弟都曬出了下雪的片片
天安門被雪蓋住了
中關村被雪蓋住了
大褲衩被雪蓋住了
遠在河北邊上的宋莊也被雪蓋住了
雪下得很公平，像裏屍布
放馬南山
放下手中的槍
打鳥的、槍斃人的
塑料的、射釘的
統統都放下吧，盡管妳有將槍口擡高一寸的權利
也有權將子彈射向自己
還要收起刀
鍘刀、鐮刀、柴刀、菜刀
包括一切接受管制的刀都要收起
凡是被稱之為刀的東西都有危險性
再收起磨刀石
來吧，我們一起放馬南山
喝酒、寫詩，唱贊歌
但要切記——
不能朝天空伸出拳頭，或者
索要的手勢
漆樹
凡漆不言色者皆黑
——諺語
山裏的漆樹
身上被割出，整齊的一字形和V字形傷口
流出的液體
被人稱作漆。漆家具
也漆棺材，漆過的東西黑得發亮
漆樹身上有很多傷口
舊傷未愈，又添新傷
漆液流盡之後，漆樹就死了
割漆者喜歡用泥巴來捂漆樹的傷口
漆樹是有毒的，漆也有毒
只有天生漆毒不侵者才敢割漆
漆樹在割漆者面前總是有苦難言
我看見，渾身傷口的漆樹旁
有一棵小漆樹死了
我懷疑，它是被嚇死的
我是陳潤生
是一顆死死釘進城墻的釘子，一塊冥頑不化的石頭。
一條在烤架上掙紮的魚，終將逃不掉被蠶食的命運。
我從遙遠的貴州出發，一生漂泊，一世悲歌，最後回到北園村。
我用漂泊來充實自己，在路上尋找根，尋找故鄉，一個自由之境。
在漂泊中，我不得不回望過去的行程——那些漫長的，黑暗的，痛苦而濃縮的歲月。
那些在歲月裏曾有過的思念與淚水，悲哀與渴望，青春與激情。
我的祖國是一個很操蛋的國家，我不認同她奴役人民思想的體制，所以我沒有故鄉。
“一個心中沒有祖國的人，去哪都不是故鄉”
在“我”的祖國，懷著一種鄉愁與民族情節的沖動，四處尋找自由的家園，是為憤青。
憤青己垂垂老去。
懷著現狀的悲哀，走向深淵。
我不反人類、反人性、反文化、反現代化，也許我和無數個我都在沈重中聚積真正爆炸的分子，從另一種死亡中獲得新生。
但這種死亡是悲哀的，不能回歸，不能實現理想，除了掙紮中艱難的守望。
一個不知道建立自已崇高民族意識的民族，不知道超越自身民族劣根性的民族，是自卑低賤的民族。不幸的是，我是其中的一員。
我的祖先是陳勝，而我卻是陳潤生。
一個不敢祼露自己的民族，一個只懂炫富的民族，是最自卑貧窮的民族。
一個只靠粉飾和封堵的，一個自己人強奸自己人的，到底誰被強奸了？
我的詩歌，不能引領人們走出自卑，自私，自戀，自殘，自宮，我是卑賤的，我的詩歌也是卑賤的。
我在這種卑賤中不能自拔。
卑賤真他媽強大。
陳潤生：男，1977年生於貴州道真。
【取景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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