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景框】NO.119框||黄啸的诗
黄啸，四川新都人，1969年生。自印诗集《迟缓到静止》《圈养之地》。
诗观：像一棵树就好。
黄啸的诗
个人史
批阅自己的个人史，可爱的误会
几乎贯穿一生，从小学到初中
到中师：遗产般的语文课，甚至
数学课地理课，父亲带回的连环画，
和从幕布后看过的露天电影。
那天为儿子整理书架，随手翻翻
那些教材，历史基本还是《历史》，
《政治》更名为《政治思想》——
近乎复姓，除了这小小的技术性改动，
就该感叹开本的漂亮与大气。
如今猛然已到天命之年，有时
却仍然相信自己试图相信的：
五年前，我们暗自期许必有某种
变化，并将一切解读为良好的序曲，
反转如同伏笔——微妙而跌宕。
兜底却是，越来越容易在空气中溺水，
而我，竟魁首般炼就一张宽厚的脸!
2018-9-14
马维的小说（二）
能肯定的是，小说会结束。
至于他，我小说中的权柄者，
只要死者的生命不像死者的财产
那样为他所有，他必然会结束。
不能肯定的是具体的某一天
或某个章节。中间的宽疏地带，
要隐忍，用每一行去刻录——
在一部小说有限的页码内。
只是他不能追查他的行刑者，
是我，还是匿身于页边空白处的
清凉暴徒。情节总会拐弯——
时间已备下一长串惊叹号。
这是他的也是我的悲哀。
直到最后一页，之前的每一页
都是宽恕——我微服潜入其中，
用瞄准仪将他再次瞄准。
2018-9-7
十八楼
午夜已过。一首诗，
刚敲下反复重写的两行——
有时，你不得不相信
这是一片遗弃之地……
却与往常一样被卡住，
因为音高，它的开端
即是它的结束。多年来，
我一直在静候它的下一行。
像间歇性精神病，近来
愈加频繁。如此之时，
烟，需一支续上一支，
且关好门窗，以便神仙般
潜身于缭绕的烟雾。
这有损健康，为喉癌君和
肺癌君所爱，但不重要：
它已经被自己写尽。
我靠近窗口，纵目而望，
十八楼，也许是最正确的
高度：我将继续惊叹于
这座城市星空般的璀璨。
2018-8-31
是的，夏天
河底距河岸，大约三米。
现在，河水不及三分之一，
有这个季节应有的平缓。
石砌河堤的最顶处，
水狠狠咬过的痕迹已经
消失，像罪案抹掉了线索。
七月，暴雨围城的第三天，
我曾打着雨伞，用手机
录下粗野、滚烫的饮马河。
我没有查看区县地图，
从流向，会在赵镇汇入沱江，
同时汇入的有北河、中河、毗河。
那空着的三分之二，已修复
自身的防线，又暗中为我们
预留了对下一场暴雨的想象力。
我不膨胀它，而用螺栓铆定
它的自由。此时，我的想象力
是河水扑闪于树叶背面的反光。
2018-9-23
恍惚
一年当中，总有那么几个夜晚
被鞭炮声惊醒。有时在街对面。
在平日安静的小区内，感叹
则更像一件棉质的紧身内衣。
可以不睁眼，睁眼便看见火光
被爆炸声追赶着，穿过玻璃
在浅蓝色的天花板上急速跳闪。
随即窜入一股好闻的火药味。
如果睡得太深，侧身就是另一个
梦境。第二天，在小区门口
看不到一地红色纸屑，和裹在
纸屑中不愿爆炸的哑炮——
殷勤的环卫工已将这座旧城
刷新。而我，将恍惚整整一天，
直到下午回去，被拥挤的花圈，
灵堂和头扎白布的人重新确认。
2018-10-1
遗产
从一串噩梦中及时醒来
是幸运的，如同再生。
睡衣水湿，而三倍心跳
足可让玻璃窗嘎嘎共振。
梦中景象，父亲曾多次讲过。
他的旧事，我未有幸经历，
还是一个成天玩泥巴的孩子。
它的尾巴扫过我的童年。
今夜，我却用自己的脸替他
重演旧事——莫非像他的
秃顶和打鼾一样作为遗产，
而我必须成为孝顺的儿子？
推开窗，我终于认出那座
梦中之城，与我的居住地如此
相似：星空般璀璨，却又
空无一人，像提前的宵禁。
2018-9-10
马蜂日志
一只蜜蜂围着你嗡嗡转圈，
试探你是否真到了持重之年。
偶尔，也为冬日的阳光暖炉
所骗：恰如西风吹响了号角。
也紧张，怕它爱上自己的
单眼皮。但也坦然，就算
蜇在脸上，顶多充回胖子。
何况，有治风湿的偏方疗效。
但现在是一只马蜂，较牛虻
如何？传言，也许不是传言，
有人差点为牛虻献上半条腿。
怎么说呢，你这蜂类的泰坦？
类似于地铁口，警察向你敬礼，
说要查看你的手机和身份证，
仿佛你胯下标配了先天的邪恶
胎记——它兜售，同样的恐惧。
如果不止一只，而是三只，
现在正好三只——向它们的
三角战术致敬。好吧，乔丹，
就当今天是个别样的好日子。
2018-10-4
弦月
侧泳的时候，蓦见弦月
倾斜于泳池左边的楼群
上空：像一块残废的冰。
也许眼花幻视了血红——
那一瞬，竟无端羞愧，
就如偷窥了无力目睹的天象。
我并不相信，但所有正在
发生的事，让我渐成信徒。
即便憋气潜入水里，它
依然坚稳地倾斜于头顶
灰蓝的天空。无论潜得多深，
都不成异类，覆满鱼鳞。
你必须一次次冒出水面，
大口喘气，像咬住了它
垂下的吊钩。而水开始变得
黏稠，仿佛沥青正在熔化。
2018-8-20
九月
突然恍惚，这是上午
还是黄昏？封门雨从昨夜
已下到现在，看样子
会持续到天黑。燠热却丝毫
未减。T恤湿漉漉的紧贴
后背和胸口。最尴尬的是
隔着讲台，你把手伸进裤袋
偷偷整理汗乎乎的裤衩。
九月，这个渡船般的季节。
雷声可以再密集、响亮些，
尽管隐匿着反叛的暴力，
但雨声，听来如同掌声。
短裤，我将尽量穿得长久，
像某种快意的复仇。临窗
女贞的铁枝上，那只老斑鸠
已寓言了不可一世的来夏？
2018-9-5
【取景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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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天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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