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耍好了就叫“幽默”

陈伟雄 外交官说事儿 2022-07-19


 

作者简介    


陈伟雄 1982年进入外交部工作,先后在外交部非洲司、国际司、我国驻塞拉利昂使馆和我国常驻联合国代表团工作,在常驻联合国代表团的五年工作期间,任我国驻联合国安理会大使顾问,安理会反恐怖主义委员会执行局副执行主任。


“幽默”这个词是“舶来品”,其中文译名是由林语堂先生创造出来的。但据可靠史料记载,中国幽默的起源至少可溯自先秦。在中国先秦时期的诸子散文和史籍中,便收集了大量寓言故事、民间笑话,反映了人们对当时日常生活现象的风趣讽喻。“中式幽默”体现了中华民族特有的质朴含蓄、言简意赅的传统。

在涉外交往中,言谈当中不掺点幽默,无异于喝咖啡不加糖和牛奶。搞外交不能只会平铺直叙,还应学会将嬉笑怒骂融于幽默之中。

有这么一句口头禅:世界是一个“地球村”,你我都是“一家人”。在外交的实践中,幽默的运用是没有国界的,常常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国外交官普遍具有丰富的阅历和优良的素质,许多人的幽默感经过后天锻造,早已与国际“接轨”,不少人甚至能够“赶英超美”,其基调之高亢、语言之诙谐、讽喻之犀利,既青出于蓝,又保持了鲜明的中国特色。

我曾在我国外交界的几位“高人”身边侍候过,从他们充满“含金量”的言谈中得益匪浅。


其一:协调立场 相互“对表”

“9·11”事件后,我国与联合国安理会其他理事国之间的战略磋商非常频繁。2002年7月17日,俄罗斯联邦安全会议秘书鲁沙伊洛先生应唐家璇外长的邀请访华。鉴于当时恰好临近“9·11”事件一周年,两国重点就反恐等重大问题协调立场。用一句外交行话来形容,这叫双方“对表”。




当天下午,唐家璇外长在钓鱼台国宾馆第18号楼与鲁沙伊洛先生举行会谈。唐外长用了15分钟的时间,详细地向对方介绍了我国政府对当前反恐形势的分析和看法。

中俄在反恐问题上的立场确实太相似了,两人的谈话也越来越投机。到最后,我发现只要一方在谈话,另一方肯定在点头赞同。双方在所谈的问题上都达成了共识。这时,只见鲁沙伊洛先生喜形于色,用响亮的声音说道:“亲爱的外长先生,我们两人眼睛的颜色虽然不一样,但我们双方看事物得出的结论是一样的。”

思维敏捷的唐外长也对答如流,立即回应说:“亲爱的鲁沙伊洛先生,我们两人嘴上说的语种虽然不一样,但我们双方的心却是连在一起的。”

会谈进行了两个小时。在会谈结束前,鲁沙伊洛先生说了一句俏皮话:“亲爱的朋友,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在你桌前的谈话参考说帖上签个字,表示俄罗斯完全赞同中国的立场!”

这一席话引来大家的一片笑声,也为那次成功的会谈划上了一个句号。


其二:开门见山 切中要害

2002年4月17日至18日,美国负责联合国社会事务的副国务卿芭拉·多布利昂斯基女士来华访问。多布利昂斯基女士自2001年5月起就任美国国务院负责全球事务的副国务卿,主管多边领域的社会问题。美国政府出于不可告人的政治目的,还任命她为所谓的“西藏事务协调员”。对此,我国政府予以严正拒绝。

根据我方的接待安排,李肇星外长于4月18日在外交部礼节性地会见了多布利昂斯基女士。我当时的任务只有一个:坐在一旁陪见!接下来便是宾主友好地握手,各自就座在会客厅内的沙发上。




这时,只见李副部长一脸严肃,当头一句说道:“你在美国国内被戴上了一顶‘西藏事务特别协调员’的帽子,这对你很不利啊!西藏事务是中国的内部事务,美国政府设立所谓‘西藏事务特别协调员’是错误的!如果你戴着这顶帽子来,那你在中国将永远不会受到欢迎。”

见多布利昂斯基女士一愣,李副部长又用手指了指坐在他身旁的我,说道:“陈先生是一位非常出色的外交官。如果中国政府亦指派他为‘得克萨斯事务特别协调员’,你们美国政府能接受吗?好在今天你没戴着那顶帽子,我对你的来访表示欢迎,并祝你访华成功!希望你在中国多走走,多看看,增加对中国的了解,为中美关系的改善和发展作贡献!”

看来多布利昂斯基女士是头一次听到东方人如此坦诚的“开场白”,因为我也是头一次看到,一位西方女人当场被一位东方男人弄得如此不知所措。


其三:握手拥抱 亲密无间

“9·11”事件后,我国与俄罗斯即于2001年10月在莫斯科举行了首次反恐问题部长级磋商。当时,我有幸随团前往。中方代表团团长是时任外交部副部长刘古昌。俄罗斯代表团团长是副外长洛休科夫。刘古昌和洛休科夫两人以前就彼此熟悉。在这次重要的时刻见面,双方就分外亲切了。




在俄罗斯外交部名为“森林别墅”的会议大楼内,两人一见面就来了一个俄罗斯北极熊式的拥抱。刘部长首先开腔:“咱们这次磋商的地点其实应该选择在我们两国的边境。这样咱们就可以就反恐问题和阿富汗的新局势随时沟通,一分钟都不会耽误。”

洛休科夫一听就笑了起来,说道:“这是一个好主意。我看咱俩干脆在俄中边境各搭一个帐篷,住在里面。这样见面既快捷,又及时,一秒钟也不会耽误。”

短短寒暄话,深深“战友”情。由此,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其四:以其之道 还治其身

2002年初的一天,美国驻华大使雷德要求紧急约见外交部副部长王光亚,就伊拉克问题进行沟通。经我方设法安排,会见时间安排在当天上午10时整。王副部长按时抵达会客室,结果一等再等,就是不见美国大使“驾到”。过了15分钟,正当王副部长和我开始不耐烦的时刻,雷德大使与其助手匆匆赶到。

雷德大使一边紧握住王副部长的手,一边忙着解释说:“有点小事来晚了,道歉、道歉。”

只见王副部长不无嘲讽地“安慰”说:“千万不能说‘道歉’,因为美国人只会说‘抱歉’!”

王副部长将美国人在中美撞机事件中的搪塞之词,恰到好处地回敬给美国人,着实妙不可言。




还有一次是在2003年3月。当时,英国外交大臣的特使欧威廉先生专程来华通报伊拉克问题。我国与英国在处理伊拉克问题上既有共识,也有分歧。欧威廉先生长篇大论地介绍了英方的看法,最后的结论是伊拉克未能与联合国合作,联合国的核查工作进展不大,伊拉克亦未能彻底销毁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只见王光亚副部长指着桌上的一只杯子,向对方打了一个比喻。他说,这个问题就犹如桌上的半杯水,主要取决于人们从哪个角度来做出消极或积极的判断。有人会说,这个水杯有一半还是空的;也有人会说,这个水杯已经满了一半。中国就是从积极的方面看待联合国的核查工作的。

这个简单的比喻,让欧威廉先生顿时语塞。


其五:黑色幽默 哭笑不得

李保东司长是外交部国际机构和国际会议司的“红老大”。他有一项十分繁重的任务,即需要经常到国外出公差。

“9·11”事件后,美国各地的机场安全检查措施非常严厉,亦非常繁琐,对一些特定乘客群体更是严格处理,真有点“宁可错查一千,决不错放一个”的架势。咱们黄皮肤、黑头发、黑眼睛的国人出差赴美,大都躲不开“举双手、解腰带、脱皮鞋”等各项折腾人的机场安检措施。出差其实已经不是一件“美差”了。




2002年的一天,李司长率领一个代表团到美国磋商。在美国首都华盛顿机场通过安检门时,李司长“有幸”在一条长长的队伍中被美方安检人员挑出来做专门检查。几个人用生硬的“美语”(即:美式英语)叫李司长当场脱下皮鞋进行检查。只见李司长平静地说道:“先生们,我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美方安检人员听后大惊失色,不禁后退了两步,并连忙追问:“你的,什么意思?”

李司长依然平静地说道:“要我脱鞋,我真的感到很高兴。因为我的袜子已经五天没有洗了。”

这一段“黑色幽默”,既表达了对这种歧视性的检查方式的不满,也嘲弄了一下一脸“霸气”的美国安检人员。


其六:诉苦表扬 引发鼓掌

2002年11月21日至22日,亚太难民、流离失所者及移民问题政府间磋商机制在越南的下龙市举行年会。当时,我作为中国代表团团长出席了这次年会。

下龙市距离河内市400公里,只能靠长途汽车运送客人。谁都不明白为什么东道主将会场选择在那遥远的地方。当时,各国与会代表抵达河内机场后,都由越方安排乘坐几辆小型面包车前往下龙市。大家在风高月黑当中颠簸了四个小时,筋疲力尽,于当天深夜抵达旅馆。

由于返程交通不便,许多代表在两天后还需要在凌晨四点乘车离开旅馆,赶回河内国际机场。与会代表们都是“有身份”的人,很少吃过“下放”的苦头,对东道主这种长途“贩运”安排怨声载道。

按照通常作法,与会代表在会议结束前都会对东道主表达一番感谢之情,无非是一些例行公事的客套话。




考虑到会议讨论的是难民、流离失所者及移民问题,我用英语作了如下的发言:

非常感谢越南同事成功地主持了这次会议,尤其感谢你们将会址安排在下龙市。我们花了四个小时,穿过夜幕、越过田野,一路颠簸。我们真的不枉此行。对于难民、流离失所者及非法移民长途跋涉的那种滋味,我们终于也有了自己的亲身体会!

这番善意评论,引起了各国代表的共鸣,大家忍不住使劲鼓起了掌。东道主也懂得“将功赎罪”,连忙于当天下午安排全体代表乘船浏览了九龙湾的千岛湖,让大家“消消气”。




-End-

文字 | 《耍一把外交》 

作者 | 陈伟雄

图片 | 源自网络

编辑 | 外交官说事儿 小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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