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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演员们须记,“状元公”不一定是好师尊,“穷秀才”倒是好先生

许思言 梨園雜志 2022-0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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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剧的式微,除剧目萎缩外,四功五法等表演手段的逐渐干枯,则为害更大。唯一派是从,纵有所得,也不过是“守成之主”罢了。古代封建王朝,遇守成者,即这一王朝衰微的开始。

 

 比之书法,若专学王羲之,成就再大,收获“几可乱真”耳。故艺术之道,忌墨守成规,贵创家立业。

 

 四大名旦又宗于哪一派呢?他们都曾执经问义于王瑶卿,王瑶卿又根据各人的条件而因材施教;张君秋如果循规蹈矩于梅程荀尚中的任何一派,今日何来风靡一时的张派?谭鑫培设或止于学程长庚或余三胜,也不成其为谭派开山鼻祖了;马连良学谭同时,不是拜师孙菊仙,请益于萧长华、蔡荣贵、贾洪林,私淑于余叔岩,而终成蔚然大家吗?


《四郎探母》谭鑫培饰杨延辉

 

 “转益多师是汝师”,周信芳更是一位典范。他的成功,最能说明博采众长,又能勇于突破前人藩篱的革新创造精神。他的青年时代的习艺之路,太值得今天青年们借鉴了。他不仅学老生而且红生、武生、小生、花脸、小丑都学,于生行岂止学谭汪孙,而王鸿寿、潘月樵、汪笑侬、夏氏昆仲……皆为取法对象,昆腔、徽调、汉调,均拿来为吾所用。解放前,上海,“麒迷们誉之为“万能博士”,有一定道理。


 有些观众只接触到他的晚年表演,因而但知他擅长于独家经营的麒派戏,殊不知他对谭派戏的如数家珍,其中刻画人物的手段,在一般所谓“正宗谭派”者身上,我还未曾见过哩!

 

 抗战期间,他困居孤岛,连台本戏《文素臣》演期较长。其次为新编《明末遗恨》,每歌至“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句,台下情绪激昂,掌声雷动。与此同时,还掺杂着演传统老戏。如《打棍出箱》,当时北角南下,此剧以马连良、谭富英最享盛名。周信芳“当仁不让”,也频频贴演。单举范仲禹的造型,就迥异一般。他于“慢纽丝”声中出场,脸抹油彩,目瞪口呆,上身僵直,双袖垂地,纹丝不动,两腿分开,脚跟保持定距离,踩着锣鼓,步至九龙口,呆立不动者半响,然后场面起“扎、扎、仓”时,才转动眼珠,向两侧眄视,起唱“山前山后俱找到”,一副疯汉痴呆状,活龙活现,逼真之至。与马连良右手撩褶子,踱着方步出场,然后卷左水袖,两望后起唱的款式相比,完全异趣。马氏讲究身段潇洒优美,着重于儒生气一面,而周氏则突出因刺激过度至神经失常的一面,孰为入木三分,观众自明。我生亦晚,未观谭余,然谭余以下的名须生,无不目击却无一人若周之神态者。如果谭氏当年无此表演,那么必属周氏别出机杼了。周崇谭学谭,而敢于创新,思之无限钦羡。


《封神榜》周信芳饰梅伯

 

 学谭者往往刻意钻研于声腔,对做工则奉信“点到而已”的戒条,学麒者不惜惨淡经营于身段,对唱工则“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数十年来犯此病者多矣!笔者一直有个意念,天才演员若能集“谭唱麒做”于一身,不是美轮美奂,树立了生行新的里程碑吗?曾向同好兜售此说,遭到大部分人反对,或云驳杂不纯,非驴非马,或讥海外奇谈,想入非非。本人则始终坚持己见,认为这不仅可能,而从发展来看也应该这样做。谭派唱腔,自余叔岩创建高峰,后起无人逾越其上,麒派做工,从周氏辞世,再也难觅胜于蓝者,为什么?凡艺术创立高峰而成流派始祖,后辈亦步亦趋地去学他,欲求超过则无如“山重水复疑无路”,唯有另辟蹊径,自立山头,才达“柳暗花明又一村”的佳境。


 看过周氏《文昭关》的老观众当记得,闻东皋公“来者莫非伍子胥?”时的惊恐万态,唱“不杀平王我的心怎安!”的怒发冲冠、拍案顿足的激情,假设后之学杨派的青年,能大胆地酌用麒派的强烈节奏,《文昭关》还会唱瘟了吗?总比分只怕还胜过杨宝森哩!由此想到梅派青年,若愿采摘程派赵荣琛、王吟秋《荒山泪》、尚派杨荣环《福寿镜》的水袖舞姿,不是锦上添花吗?

 

 遐想有那么一位胸怀大志的A姓青年,于前贤是梅程荀尚兼收,于时人是各家各派并蓄,融会贯通而自成体统,那就非成为世所公认的A派而不可。这才是发展流派的康庄大道。


梅兰芳、周信芳之《宝莲灯》

 

 我不承认“京剧老化”之说,她还年轻,只有一百多年历史嘛。她的发展,后地还宽裕着呢!我们赞赏谭余麒马、梅程荀尚了不起的成就,可不能“古文观止”。艺术到了尽善尽美的顶峰就停止发展。对老一辈艺术家的称誉中,未免有“过情之言”,但我们要尽量控制“过情之言”,以免导致盲目崇拜。我们不妨冷静回顾一下,“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成大名的流派始祖,不是“佛法无边”的,侂傺终身的不得志者,焉无一技之长?青年们须记,状元公不一定是好师尊,他也没功夫教你,穷秀才倒是好先生,由于他仕途不遇,得以皓首穷经。

 

 青年们在尊重前辈成就的同时,还应看到他们所处时代的局限性,敢于批判他们的不足处,以今天的戏剧理论水平,衡量下高低深浅,那么你们就会发现,在他们的规范动作中,有些东西已不合时代要求了。因此,学谭余麒马也罢,学梅程荀尚也罢,有如练字学王羲之,取其妩媚秀丽而弃其败笔。学流派是为了演好人物,而不是演流派呀!

 

(《戏剧报》1984年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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