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信芳的道白:与他训练有素的哑嗓子不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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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京剧演员,以做工著称,自成一派的,有周信芳(麒麟童)派。一位看过麒麟童四十年的戏迷苏少卿说:像徽派戏《徐策跑城》、《扫松》,衰派老生戏《四进士》、《追韩信》、《法场换子》、《双狮图》、《清风亭》等,红生戏《华容道》、《古城会》等,还看了他的小生戏,像《董小宛》中他扮的冒辟疆。凡是生角戏,他无所不能,可称多面手。
周信芳童年从学于著名老生王玉芳。王玉芳是老辈艺人王九龄的弟子。他不但继承了王九龄一派,又兼演汪桂芬和张二奎的王帽戏。信芳在童年时得到这位名师传授,打下了很厚的基础;加以聪明绝顶,领悟很快,所以七岁登台,即受观众赞美,许为神童。其时,在上海的著名艺人,如潘月樵,善演做工戏、王鸿寿(老三麻子)善演关公戏,身段气度,唱法做工,深得徽派传统,南方推为第一。他演的《扫松》、《跑城》,亦极为凝炼苍古,台步稳重,极像龙钟老人,唱念合法,字法清切有为;武生中有李春来,长靠短打各戏都工;武老生有沈韵秋,都是杰出人才。这许多优秀演员,经常一同演唱,都是信芳所学习的典型,吸收的对象。
周信芳之《四进士》
恰巧,庚子拳变,联军入侵北京,在清宫承应的老生角色领袖汪桂芬、孙菊仙,先后到上海演出。于是,汪桂芬唱念之激昂遒劲,孙菊仙唱腔之高亢沉实,也都成了周信芳的唱念典型。信芳长时期向老孙学习,得到亲炙教海,所以他的唱念中,大部分是孙菊仙专长的黄钟大吕般格局很高的唱腔和念法。就是字音方面,也继承孙派的居多,我们一听信芳的《逍遥津》,就可以证明了。《四进士》中,宋士杰披上了刑具后,信芳唱出的这段脍炙人口的摇板:“……好似鱼儿把钩吞……”也是得力于孙派,而又加以自己创造的。
信芳演出各戏,不拘于一格,在他演唱的每一出戏看来,都有独到之处,是别人所想不到办不到的。麒派的戏是他善于吸收前辈艺人及本行以外(也包括话剧、电影)的艺术优点,博采众长,按照自己的条件,提炼精华而成的结晶体。
戏剧界朋友说:“还在青年时期,周信芳就把自己的艺术活动,和当时民族、民主革命运动紧密结合起来。他继承了辛亥革命时期革命戏剧家汪笑侬、潘月樵等人的传统,革命以后,他编演了《宋教仁》、《王莽篡位》等戏来反对袁世凯。在“五四”运动前后,他演出了时装新剧《学拳打金刚》。“九·一八”以后,他编演了一系列的充满爱国精神的新戏。抗日战争后,上海沦为孤岛,他所领导的移风社上演了《明末遗恨》、《徽钦二帝》(还有一出不许上演的《史可法》),都是战时抗敌的戏曲,不知激动了多少观众!
周信芳、刘韵芳之《明末遗恨》
秋文谈麒派表演艺术,说:周信芳十三岁就成为剧团的主要演员,可以说,他是中国戏曲家中早熟的一位天才。他虽然成名很早,但始终是不满足于已有的成绩;他总是一边演出,一边向前辈剧伶学习。他最善于把各家之长化到自己的表演体系中来的。他不但吸取在老生表演上有成就的各派的优点,甚至隔行的如花脸刘永春、花旦冯子和等的表演,他都加以研究和学习。这就是麒派既有独创的风格,又有深厚的历史渊源之故。麒派的表演,属于豪放的风格,它属于壮美的范畴,不像余、言各派属于优美的范畴。我们且看他的保留剧目,如《四进士》、《打渔杀家》、《追韩信》、《徐策跑城》、《文天祥》以及红生戏,都是风格豪放的,激动人心的好戏。有的戏,虽谈不上慷慨激昂,如《清风亭》,但他演来酣畅淋漓,仍接近于豪放的风格。他的豪放风格,不仅是由于他演出剧目的内容,更重要的,还在于他的表演艺术的风格。
麒派艺术由朴实的唱腔、沉着的咬字、稳健的动作,这三个特点组成了一种独特的豪放的美的表演风格。
周信芳早年嗓子很好,总要唱到正宫调,后来嗓音变了,沙哑不亮,一度几乎失音。他又练出了一条沉着有力的嗓音,虽然沙哑,但富有刚劲的韵味。麒派道白之铿锵有力,与他这条训练有素的哑嗓子,不无关系。麒派表演,首先是忠实于人物的思想感情的变化,首先是要恰如其分地表达剧情。他自己说过:“从我早年起,在表演上我总是力求真实,无论唱、做、念、打,我总力求情绪饱满,力求体现角色的性格和当时当地的思想感情。”熟悉麒派的观众,都感到他只要一上台,马上就进入角色,哪怕是一动不动一个亮相,从眼神姿势中就有这个人物的特殊性格;动中有性格,静中也有性格。(周信芳曾在答复黄君的信中说:“唱不是不要,如悲时用二黄,喜时用西皮,腔也是要和剧情吻合才对呢!”他提示他们“别只顾耍腔却忘了戏”。)
《封神榜》周信芳饰梅伯
陈定山说:“麒派唱本戏确在抗日以前,但他的《走麦城》、《汉刘邦》、《复国走南阳》,全部《麒麟阁》,这里面保存着不少的老剧本,而为一般评剧家所不及知的。他不但保存了旧剧,且更有许多是从元曲里挖出来的。如《潇湘夜雨》、《抱妆盒》都保存着元曲的全面。《明末遗恨》是小连生的脚本,他却加入了昆曲《铁冠图》的曲子,《杀宫·撞钟》、《天雨花》里‘对花鞋’,是源出于梆子,不过这些剧本,都是俞振庭给他编的,而他却演得很好。麒唱‘三国戏’能学潘月樵,唯妙唯肖。他演《四进士》、《清风亭》,学贵俊卿。《扫松》、《跑城》、《斩经堂》,学三麻子。《审头》、《宝莲灯》学王又宸。麒腔是学老双处和汪笑侬而加工变化的。”
麒派艺术富于创造革新的精神,大家都知道的;这种精神,并不来自别处,恰恰就是继承和发展了那些被人偶像化了的,但却是京剧艺术的真正革新家的创造性的结果。周信芳在他论谭鑫培艺术的论文中说:“谭鑫培的成功在于破坏成规,努力革新,其长处在于把各家的好处冶于一炉,再加上自己的好处。杨小楼学俞,为什么不说他是俞派武生,却自成一派呢?因为他们不愿意做别人的孝子顺孙就是了。他认为勤学了人家的好处,总也要自己会变化才好,要是宗定了那派不变,那只好永远做人家奴隶了。”
在几十年前,在京剧界弥漫着守旧风气的时候,在海内靡然以挤眉弄眼,耍几个九曲三湾的花腔,就自尊为京戏正宗的时候,他不但公开提出自己的主张:“不管什么新戏、旧戏,只要合乎情理,就是好的。”而且还身体力行,在京剧艺术中进行了革新工作,终于出现了崭新风格。他不但是杰出的演员,也是一位精力旺盛的编剧家,据约略统计,过去五十年中,他所编演的新戏,包括重大改编的传统剧目,有一百几十本之多。单是他担任丹桂第一台后台经理时,八年中自编自导自演的新戏就有六十多本。
欧阳予倩、周信芳之《潘金莲》
他的改革,都是有所为而为的:他所面对的,乃是京界弥漫着的形式主义风气(不管内容,只管几个腔儿好不好听)和严重的商业化倾向(用机关布景等形式,来表演猥亵、庸俗、荒诞不经的内容)的乌烟瘴气的上海社会。周信芳善于运用鲜明、强烈、富有节奏感的优美动作和表情,在有力的锣鼓声中,突出地描绘人物内心的真实感情。当我们看到徐策边跑边做,全身都出现摇曳多姿的舞蹈的时候,当我们看他演萧何,俨如骑着骏马飞驰,但又“心急马行迟”的时候,当我们看了宋江杀了阎婆惜,哆嗦着把刀子插到靴筒外面去的时候,当我们看到宋士杰灯下翻襟写状的神情,或是公堂挨了四十板,伸出颤抖不已的右手,连说“不公”“不是”的时候,当我们看到张广才夹着扫帚上场,立刻可以从他的眼神和面部复杂的表情中,感到他对邻居真挚的感情,和饱经沧桑的苍凉心境的时候,当我们看到张元秀手中那条拐杖(是剧中人的随身物,是表现夜色的工具,在《拾子》一场,还是表现人物年事日增的标志)真是妙用无穷的时候,我们不能不说,他上台以后,浑身是戏,处处是戏。像这样讲究做工的表演,和当年只把京剧当作闭着眼睛“听”的艺术,自然是一个强烈的对照。
(《上海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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