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有些华裔在美国辛苦建桥后又炸桥?
即将从圣路易斯华大去费城的美国一流研究所做Assistant Professor的华裔青年免疫学家,最近给我布置了这个任务:“吴老师有空讲一下Dennis Loh吧,网上查不到太多他的介绍”。
科学名星往往容易被大众所遗忘,现在问题严重到年轻的华裔免疫学家都不知道自己族群的杰出代表,确实有些让人遗憾。
我们应该记住Dennis Loh, 在我看来他和Tak Mak是非常优秀的,如果不是至今为止最伟大的两位华裔免疫学家。Tak Mak发现了T细胞抗原受体(TCR),这是诺贝尔奖级别的工作,Dennis Loh发现了淋巴细胞的阳性选择和阴性选择机理,这些发现对我们认识免疫系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我们知道免疫学里的一个很重要的机理是免疫系统对自身组织或抗原的耐受,也就是说与自身抗原反应的淋巴细胞都被清除了,这就是淋巴细胞的阴性选择过程。如果这个过程出现问题,我们就会出现系统性红斑狼疮或类风湿性关节炎等众多的自身免疫性疾病。从另一个方面考虑问题,淋巴细胞是要成熟和经过外周血释放到不同器官和组织去执行防御任务的,它们必须是充满活力的能够杀伤病菌的T细胞和产生抗体的B细胞,这个过程就是淋巴细胞的阳性选择。
淋巴细胞的阳性选择和阴性选择机理是Dennis Loh和他的华裔学生BillSha通过人类首个TCR的转基因小鼠发现的,他们发现这些选择过程是通过TCR与不同的MHC分子的结合来完成的。Bill Sha和Dennis Loh在转基因鼠中能定向决定TCR与什么类型的MHC结合,从而决定了淋巴细胞的生与死。
Bill Sha在1988年的一年里做出了两篇Nature, 后来又追加一篇PNAS,可以说是风光无限。
在Bill Sha之后,现在成长为美国当红免疫学家的华大院士Ken Murphy加入Loh的实验室,他们的胆子更大,做出一个识别ovalbumin(OVA)的著名的TCR转基因老鼠DO 11.10。Dennis曾经对阿肯森说过:“现在加入的博后一个比一个更聪明”。这OVA是老鼠体内不存在的蛋白,但是当Murphy把OVA打入能识别它的转基因鼠后,能够诱导抗原特异性的T细胞大面积地死亡,再次加强了淋巴细胞的阴性选择理论。
他们发现这些原理是在细胞凋亡机制不明确的时候,后来技术上来后,特别是以色列人发明的Tunel染色成熟后,Jonathan Sprent在Scripps发现淋巴细胞在胸腺的皮质大量死亡。超过90%的T细胞在胸腺的阴性选择中死亡,只有很少的“品行端正”的T细胞才会释放到外周血和全身。
只有在胸腺或骨髓受到良好选择或教育好的淋巴细胞,才会在外周器官或组织里干好事而避免损伤自己。就像在西方世界求生存的华裔,自己在原住国所塑造的品行决定了你在外面的世界能走多远。
Murphy也是在Loh实验室,从一个神经病理学家变成了家喻户晓的免疫学家,Murphy在不同场合说过:“Dennis改变了我的人生”。
Ken Murphy的新出炉的华裔博士生Xiao Huang刚完成论文答辩,他的科学和表述都属上乘,北大毕业生的英文说得近似于母语。还有前不久毕业的Xiaodi Wu, 以及成为美国名校教授的印度人。Murphy的博士毕业生在哈佛发现了T-bet, Murphy自己则为我们带来Th1/Th2的分化,DC亚群的遗传控制和BTLA,所以Dennis Loh的科学遗产仍然鲜活。
我简要地谈了Dennis Loh的划时代贡献,这些贡献往往被人遗忘。虽然他在圣路易斯华盛顿大学的时候为HHMI(休斯医学研究所)研究员,每年几乎只发表Nature, Science 和PNAS的文章。但是因为他的心气相当高傲,略带口音的英语极为锋利,他不是很容易与人拥有好的关系。
Dennis Loh与瑞士/德国人Harald von Boehmer同时做出人类首个TCR转基因小鼠,但是后者拿到的荣誉与功劳比Dennis大多了。
Dennis曾经为CD45的研究与Matthew Thomas不愉快,他可以去动物房把即将从自己实验室独立的博士后的老鼠杀掉。当然他的最为轰动的事件,是把对门Korsmeyer实验室发现的Bcl-2基因knockout掉,他的Science比Korsmeyer描述同样Knockout工作的Cell仅早几个月发表。Dennis的辩词是在哈佛这种事情经常发生,但是这是在友好的华大啊,况且是发生在两实验室有交叉轮转的学生的情况下。
这里面也与华裔男性在美国社会里所遭遇的排挤有关。正是因为他们特别聪明而修养又不够的时候,他们总觉得自己吃了亏,所以他们反击起来也相当强烈,方法又欠妥当,让美国社会难以接受。他们往往是自己的前半生在竞争激烈的美国辛苦建桥,但是后来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直接的后果是拚命地炸桥。
华裔杰出女性在美国的境遇远不是这样的,她们受欢迎得多。在生物学上,承载基因和播种基因的个体所面对的进化压力是不同的,后者往往会被看成是入侵者,特别是在异族为主体的社会里。这是我观察到的杰出华裔男性精英的普遍挑战,他们几乎都是名校毕业,非常聪明又十分刻苦,但是他们的有些行为有碍于他们走得更远。可以上升到社会人才学的理论高度,所以我想称这种现象为:“小中男挑战综合症”。
我们再来稍微详细地谈Dennis Loh的人生,他从台湾到日本最后抵达美国留学,有段时间还因兵役的原因害怕在台湾停留。我们开始甚至认为他是日本人,但是他是地道的中国人,虽然会说一口日语,所以不知道父母是在他多大的时候带他去的日本。他从美国Caltech本科和哈佛医学院MD毕业,娶阿根廷德裔女子为妻,他的另一个特点是懂很深的金融知识。
Dennis Loh从医学院毕业后不愿意当医生,而是入MIT的诺贝尔奖得主Baltimore实验室做博士后。在华大成为HHMI研究员独立后日夜工作,在这里做出了里程碑式的贡献。他在华大还是过敏反应和免疫科系的主任,但是他从来不上临床或者懂临床医学,几乎就像是不穿白大褂的PhD。从这方面看,Dennis与常年是美国最佳医生的阿肯森完全不同,但是美国的体制非常宽容这种人才的多样性。
据阿肯森讲,Howard Hughes(休斯)医学研究所的成立完全是因为休斯为了逃税的目的,美国国会曾经调查过休斯的税务问题。当时委托哈佛的内分泌学家组建,这可能解释为什么华大的创始HHMI研究员全部拥有MD学位。当时HHMI给每位研究员相当于3-4个NIHRO1s, 阿肯森说有时20-30万美元的特别研究需求,你写个一页纸的请求就会给你,HHMI给员工的福利也是甚丰。
休斯当时是世界首富,以我们圣路易斯为基地的TWO航空就是他的,他最大的赚钱产业是在德州的休斯飞机制造,因为冷战赢利颇丰,他还在好莱坞拍过电影。但是这么聪明的人在晚年几乎疯掉,常年怀疑别人害他,食物需要过几道关,最后因为拒绝医疗透析而因肾衰竭去世。他曾经从公众视线消失了数年,电影有过这样的场景,美国众多记者听一个录音看是否出自Howard Hughes。
Dennis Loh在人生的黄金时期放弃学术,在没有太多管理经验时,居然能去罗素公司当资深副总裁。当时他在罗素公司的职能之一为分管整个日本事务,所以太太还跟去过日本。他曾经为华裔学生博士答辩回过华大,吹牛自己每小时以千美元计算赚钱。他在工业界几年下来恐怕赚了数以百万计算的收入,50多岁退休。现在的生活是周游列国,加上抗议以色列对巴勒斯坦人的迫害。他还代表巴勒斯坦人到联合国请愿,有个牌子是:“Caltech毕业生和哈佛博士为巴勒斯坦鸣不平”,这家伙这时候就不提华大了?
他从前以对人生目标之高远而著称,以至于他的混血儿子回华大看大学时,我们笑话Dennis会认为那是失败。他年轻时的竞争性有多么强烈,可以从这个例子看出。他在哈佛或MIT的时候,跟朋友学打网球,突然冒出一句:“不达到世界最好,根本沒有必要学”,所以他是华大最早做PCR的人。
Dennis和阿肯森都是人生的赢家。我们真不知道应该选择什么样的人生,是Dennis那样赚饱提前退休,还是阿肯森这样用他那根难以置信的笔,对文章中的每个字都挑剔;现在㐲案写出的申请标书投出后,还盼望NIH能高抬贵手给他钱?这是不同的人生选择,大家到了这个年龄都有花不完的钱。
我们必须承认,没有Caltech、哈佛医学院和MIT博士后的教育就没有Dennis Loh。在竞争激烈的美国学术界,白人可能从州立大学毕业后成功,但是从非美国名牌毕业的华裔在美国大学的成功例子不多。美国名牌大学是亚裔在美国发展的敲门砖,同期的华大医学院神经内科系主任Dennis Choi, 长像十分的韩国或中国(母亲是华裔), 但是他的本科、MD/PhD和住院医训练全部是在哈佛完成的,他后来当过默克的执行副总裁。
Tak Mak (麦德华)可能是个例外,他来华大时说,自己当年考上了美国名牌,但是因为读不起而只读了Madison, Wisconsin本科和加拿大Alberta大学的PhD。他后来又重返Wisconsin,在诺贝尔奖得主Howard Temin实验室学到了做科学的真谛。
William C. Sha
Ken Murph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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