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志华:赶 花 坪
覃志华,1980年生,建始县景阳镇龙家坝村人。1999年自建始一中考入中央民族大学,现在北京市第165中学任教中学物理。
赶 花 坪
文/覃志华
对我们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出生的人来说,如果要评选小时候让你晚上睡不着觉的几件事,那么大人答应第二天带你去赶花坪一定榜上有名。所谓赶花坪,就是到花坪集镇上赶集,我们方言称呼为赶场。小孩子跟着大人去赶场,往往是有些盼头的。除了有点点好吃的,出远门走走也是孩子求之不得的事。
(一)花坪与下坪
我的家在景阳关坎底下的小峰岭,因为小峰岭这个小地名没有什么知名度,因此大家都挑离家最近的另一个小地名——二郎庙,给外人做自我介绍的时候就说是这里的。二郎庙这个小地名名气甚大,不仅仅是沾了二郎神的光,更重要的是它位于途经花坪-景阳-官店的古盐道旁,近百年以来就是标志性地点。自花坪向景阳,出了景阳关(本地人俗称关口,外地人才称景阳关),走完荒无人烟的关口坡,下来到第一处有人烟的地方就是二郎庙。古盐道一路下坡继续向清江河谷前进,过中渡口,开始漫长的上坡之旅,直达双土地。从关口到双土地,勤劳的土家族人用脚丈量完了清江河谷的大V字形地貌。
对我们清江河北岸的人来说,虽然下坪是我们景阳区(约1996年前后才改为乡,后改为景阳镇至今)的行政中心,但由于清江河的阻隔,赶场的首选自然是花坪。直到1992年景阳索道桥修建,北岸的人才逐渐去自己行政中心赶场。
小时候我多么期盼集镇就在我们河这边啊。下坪那个地方,原本是位于清江南岸龙潭坪和马鞍山之间的一个台地,因1958年修建官公路,河南岸的经济和行政中心整体从双土地迁移至下坪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是完完整整的一个移民小镇。没想到小镇建立快一个甲子的时候,因为清江的梯级开发,下坪这个小镇也就再次搬迁,景阳的经济中心和行政中心继续上移到了革坦坝,这就2008年前后的事了。
花坪自清末到民国,就号称小汉口,因此前有清江河的阻隔,后有小汉口的吸引,我们河北岸的老百姓赶场往往都赶花坪,包括离渡口较近的龙家坝村一队二队的不少农民,有了新鲜的农产品都是首选花坪,虽然路途遥远,但花坪是高山地区,农作物比景阳要晚二十天到一个月,因此能卖个好价钱。比如各种水果和蔬菜,还有苕秧子,新洋芋,小猪娃儿,鸡子,等等一切可以换钱的东西都源源不断地上了关口。
我们赶场的时候,都要天不亮就起床,一般都要在自家弄点吃的,这样才能保证一个往返不饿肚子。小孩子在街上可以买点吃的,大人们是不会自己买的,舍不得辛苦钱。从二郎庙到花坪有多远呢?自古流传的口诀可以计算。走完五里陡坡关口坡,进入十里长槽(村名),再到五里新溪(村名),两里小坪,三里杉树湾,到过江水(现名小西湖),这才算进了花坪集镇的地界。将近十三公里,而且一路上坡,前几公里是陡上坡,后面的是缓坡。若是一队二队的赶花坪,路就更远了。
爬关口坡照例是要喊几嗓子的,男人们用粗犷的声音喊几句五句子歌,女人们则扯着嗓子和山上山下的人聊天。行走在笔直的板壁岩下面,我总担心悬崖会轰的一下盖下来。头顶悬崖上有些小洞子,还有岩上有一些青苔和藤蔓植物,远远地望去,有的像龙,有的像人,于是又有了许多离奇的民间故事。我还有一点印象的就是一个龙要上天,被端公用号角吹下来的故事,自己也讲不完整了。关口坡有个休息的小地点叫做杨柳树弯,在这个地点上方不远处,陡峭的山路的上坎有一座坟,还有一个碑,当时很感兴趣,扒开草丛看了一下,埋的人姓覃,宜昌府长阳县人。不知为何在动荡的年代,这个姓覃的人客死他乡,他的后人还隔这么远给他立了碑。当时总在想怎么埋在这么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后来听人讲,说这个坟埋的好,日有千人低首,夜有万盏明灯,其后必出贵人,这就无从考据了。日有千人低首是指赶花坪的人都背着东西,爬山坡,从他面前路过,那个不是低着脑袋呢?夜有万盏明灯是指到了晚上,沿河两岸的人家都点灯,个个为他照亮呢。
上了关口,路过长槽天坑,再到过江水,就没有什么故事了。人们的议题自然转移到货物的买卖上了。
(二)冷场与热场
在我们小的时候,还经常听到冷场和热场的说法。要赶花坪,自然是要赶热场。冷场和热场是市场经济还不发达的年代的产物,人们自发的约定的某些日期都到某一地点带着自己的物品进行交易,这些个日子逐渐为大众所接受,就称呼为热场。我们那里每月的双日子是热场。逢上热场,一定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川流不息。就是赶上雨雪天气,往往也会继续。周边几十里的乡亲都会来花坪卖自己的东西,也来买自己的所需。我现在都还知道有些地方还逢一四七是热场的,或二五八,或三六九,像打麻将似的。
那个时候,有经验的商人会充分利用冷热场的特点赚钱。这些人都是人才。本地百姓家的一些大件,基本上都是热场的时候从花坪搬回家的。我家的一台长江牌双卡双音箱收录机,我哥哥上班后的第一辆永久自行车,还有许多人家的黑白电视机,农用小钢磨,都是如此。
总之,市场经济越不发达,热场间隔周期就越长。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到九十年代中后期,就逐渐没有了冷热场的概念。
(三)小路与公路
在我们小的时候,赶花坪一律走小路。前面所述就是走小路,没有公共汽车。村里的孩子基本上都没有见过汽车,偶尔有一辆公家的汽车来了,小朋友们都跟着汽车跑好闻屁。现在知道了那可是真的汽车尾气啊,可那个时候闻着真的觉得香。
从二郎庙到花坪,是有毛公路和建官公路相通可达的,但本地老百姓几乎没有人这么走。步行到花坪,成年人一般一个半小时可以完成,而坐汽车需要两个多小时。那个时候公路路况差,而且远。从花坪到景阳的公路,走李家坪,汪家垭,团碑村,大里,社坦,凤凰观,郑家坦,再到石坝,丁家湾,到尖石包,下中渡口过河到达下坪,将近四十公里。因此大家都愿意步行。我有一次和妈赶花坪,恰好遇到了我爹的同学,他是个货车司机,正好到景阳来,我们就坐着货车,花了两个多小时到了尖石包下车,又要爬上坡自己爬回二郎庙。
2005年前后,景阳关隧道贯通,新修的花坪到景阳公路一下子拉直了,从花坪集镇到景阳关只有十公里,这以后,我们村里的人赶花坪都坐上了麻木车,再后来就是村村通客运小面包了。
随着公路的修通,小路已经荒草遍地了,有的地方都不敢走了。爬关口坡的艰辛在新的一代人里已经体会不到了。现在开发旅游,景阳关的盐道以及雄关又成为了旅游景点,人们再爬景阳关已经不是为了生存,而是为了欣赏祖国的大好河山了。
花坪和下坪,冷场和热场,小路和公路,无不折射出我们的生活越来越美好,日子越来越富足。伴随着美好的生活,我们这一代人留下的就是无尽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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