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功才：词语的秘密-背架子

谭功才硒园雅吟 2021-10-27

谭功才，男，土家族，原籍湖北建始，现居广东中山。系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广东省作协会员，中山市作协副主席。出版散文集《身后是故乡》《鲍坪》等多部，在《文艺报》《民族文学》《中国作家》等刊物发表大量散文作品。其中，非虚构散文集问鼎中国首届土家族文学奖。

背架子

文／谭功才

我们背一些体积较大的东西通常都要用到背架子。你甚至无法生动描绘出它的具体形状，就像一截略微弯曲的树干横斜出的枝丫，如果将主干部从两边截去，再将斜出的枝干稍短于主干的部位截断，便成了背架子的截面图。这个时候，还得用锯子从中间均匀锯开，再用榫头将两个一模一样的截面连接，在合适的部位，用水竹篾编上一副背架子系，可供双肩恰到好处伸进去的话，背架子就这样很简单地做成了。

割草时要用背架子，弄柴草时要用背架子，割小麦时要用背架子，甚至收割包谷梗子，我们还是要用背架子。山村平地少，非上即下，坡度甚为陡峭，容不得你去选择。唯一可供选择的是，究竟用背篓，还是箩筐，或者背架子。总之，就像生活，不容我们选择，都得用双肩去承受。

如果背洋芋红苕，你得选择背篓或箩筐；如果背包谷坨，你得选择花筐；如果背木料，你得选择厚实的脚背篓。这时候如果你选择了背架子，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苕哩。

背架子就放在屋檐下或者某个墙角，一定是个闲位，一定得在墙壁上钉颗钉子，又或是就着木栅子榫头多余的部位挂上去，还是个闲位。你只要略微抬头，就能感受到它的存在，触手可及。

闲的时候背架子也想一些心思，但它的主人并不能因此有半点悠闲。背架子是山里人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但不是全部。就像一个人之于家庭，平时也许会忽视你的存在，捡拾碗筷时，一定不会忘记你那一双。于是，很自然地，就将双肩送进了背架子。

心情舒畅时，无论装载有多沉重，都是美好和向往，在蹭蹬的山路上有激昂的号子陪伴。而心情忧郁时，背架子就成了枷锁，无论你怎样挣扎，双肩始终有大山一般重压，你无法昂扬起不屈的头颅，只能低头凝望双脚，以及脚下蜿蜒崎岖的山路，唯有在打杵上那短暂的歇息时，你嗨哟一声，就尽情释放了所有郁闷。

和背架子搭档的自然还有刀。出征前它的主人定要磨刀霍霍，然后将它们横别在背架子系后面三角支撑架下面，弯月状刀口向上，仰望着蓝蓝天空，在阳光照耀下，随着主人一起一伏优哉游哉地晃动，节奏甚为强烈。“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猗，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廛兮？”《诗经》就在这样的情景下产生了。

如果背架子系被它的主人背断了一条又一条，还是没将自己幸福的日子背回来，山里人是断然不会怪罪背架子而去烧香拜佛的。山里人有自己的哲学，屙不出屎绝对不能怪茅厕，唯一的解释就是命运不好。命里只有三颗米，走尽天下不满升。叹息过，懒散过，也灰心过，绝不自暴自弃，更不会拿家里难得的包谷酒撒气。明朝醒来，磨利镰刀和斧头，还得背上背架子，继续往深山里有青草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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