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语的秘密--包谷酒
文／谭功才
比起四川高粱酒和广东米酒，包谷酒可以说名不见经传，相当部分的人甚至不知道包谷就是玉米。而一旦尝试过包谷酒后就有些放不下的人，可以肯定地说，此乃真正喝酒之人。
包谷酒俗称白酒，恩施又叫包谷老烧。意思是说酒的度数高，有些烧喉咙烧肠胃。事实上，在中国酒文化版图上，喝包谷酒的主要集中在西南版块。这些地方的主粮就是包谷，包谷酒成为这块土地上的主打品牌就不足为奇了。在这里我之所以用“喝”而不用“饮”，表明了这块土地上人们的一种态度。大碗喝酒，大碗吃肉，说话大大咧咧，做人大大方方，做事亮亮堂堂。当然，更包括喝酒的时候，嗓子扯到紫云天里去了，吹牛的时候，胸脯拍得山响，比真牛还牛。
多年来，外地品牌的高档白酒很难打入鄂西山区，倒不是山里人荷包瘪到了何种程度，而是常喝包谷酒喝纯了，喝出了感情，甚至产生了依赖。山里几乎每个村庄都有三两个家庭式的酿酒坊。煮酒师傅水平的高低，决定了酒坊生意的好坏。如果哪间酒坊往酒里掺了水，即便刚学会喝酒的人，也能一下就尝出来，说：“这酒淡瘪瘪的，把包谷籽给糟蹋哒！”说酒淡瘪瘪的，就是说酒的度数低，像水一样毫无味道。
山里人喝酒的度数至少要在四十八度以上，超过五十度才算好酒。好酒是可以用来炮制各种药酒的。最常见的有治疗风湿关节的蛇酒，有滋阴补阳的枸杞子酒，还有什么雄黄酒、茯苓酒、三鞭酒、桂花酒等等，不一而足。药酒一般是不上席的，那是私家珍藏品，若非亲朋贵宾驾临，否则享受不到此等待遇。
去酒厂打酒可拿活钱，酒老板必定开心，一开心就在酒坛子里舀上一杯半碗让你品尝，一则联络感情，二则显示自己的手艺绝活。包谷酒是可以用包谷籽去粜换的，一般五比一，不划算也得粜。年成好的时候少人计较。当然，手头不方便还可以赊欠。身有三不便，哪个不差钱嘛！
识别文末“乡关野酒”二维码了解野夫的包谷酒
出门走人家或者拜师学艺送礼，必备包谷酒两瓶，外加挂面两包，当然有腊猪蹄子更好。包谷酒是用葡萄糖瓶子装的，一装一满瓶，名义上是一斤，实际上不止。人情送得稍大，就用胶壶装，一壶五斤十斤不等，再大的就是五十斤、一百斤的了。回程时必得取回酒瓶或胶壶，以备下次再用。如若忘记，有机会一定得亲自去取或者请人带过来。
酒是粮食精，包谷籽是庄稼人一颗汗一颗汗换来的，自然不会随便糟蹋。逢年过节，或是细娃满月老人寿诞，一个家庭不准备百十来斤包谷酒下不了场。酒席上，喝酒的器具，不是吃饭的土碗就是喝茶的杯子；喝酒的方式，不是一口闷就是几大海口，颇有上古遗风。一餐饭吃下来，少说也要两三个钟头。冬天，锅里的腊肉扑扑开，桌上的菜凉了又热，扯酒皮的仍没结束。当家的只好在灶屋那头喊：“酒还不喝完，冷了哩！”酒席上劝酒的人摇了摇所剩无几的酒瓶：“这点不喝完，把瓶底烂掉了不好啊！”喝了个瓶底朝天，众人这才拉拉扯扯下席。
喝不完的包谷酒，吃不完的陈腊肉。酒怎么能喝完？喝完了不就意味着人也没了？这也往往成为酒席上劝酒中杀伤力最强的武器。包谷，在没有蜕变为酒的时候，最多也就使人肚皮撑涨。在土家族的发展史上，从来就没有劝人吃包谷饭的典故，但劝人喝酒的则比比皆是，一说一箩筐。山里人一年忙到头，也就是想在粮食里面找到人生的一点乐趣而已。
何谓找到人生乐趣？唯有一醉。土家人说喝醉，就是要喝好。喝到两眼蒙眬天旋地转，喝到东倒西歪，喝到夹菜拿不稳筷子，喝到现场表演，喝到瘫软在地人事不省。喝酒就是做人，酒席就是人生的舞台。在这里，你可以粉墨登场，一秀个人风采。你也可以轻松卸妆，将那些凡尘琐事暂放在椅子后面，只等这短暂的游戏之后，重新拾起担子挑起来，赶下一段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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