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小平小说｜晚安，乌拉（2）
付小平，男，土家族，湖北建始人，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北省文学院签约作家。先后在《长江文艺》、《山花》、《芳草》、《西部》、《青年文学》等刊物发表中短篇小说。创作有长篇小说《人间烟火》、小说集《故乡在远方》、散文集《行进空间》等。
晚安，乌拉
文／付小平
上篇
2
有段时间，白月感觉到身子有了异样，烦躁得很。她怀疑杨树在她肚子里下了种，便去工区的医院检查。说是医院，其实也就是一个医生，一个护士，跟一个乡村卫生室差不多。医生是个老光棍，从乡下领来一个女子当他的护士，对外宣称是表妹，反正人们都明白，他们开的是夫妻店。
医生在白月身上摸摸索索，摸了屁股摸肚皮，摸了肚皮还想摸奶子。摸得白月心烦意乱，只想吐。摸得护士在边上吹鼻子瞪眼。白月挡开医生的手，医生讪笑说，月经正常不？
白月羞红了脸。这个，有两个月没来。
果然。医生说，只怕怀上了，去县城医院检查吧。
白月说，那麻烦你了，你嘴巴紧，不会给我讲出去是不是？
医生点头。不讲不讲。
等白月出了医院的门，医生的表妹对着她的背影，呸了一口痰。
要说，矿上的未婚男女睡到一床去，没啥稀奇的。有些睡着睡着就扯了一张结婚证，有些睡着睡着就换了人。大家见怪不怪，心照不宣。来矿上的女人，本就是奔着前程来，奔着男人来的，无需藏着掖着。而男人们，能在有限的女人堆里好上一个，算他有本事。那些找不到女人的，也不愤恨不妒忌，照样喝酒赌钱逛发廊，他们相信，瞎子买瞎子卖，总有一个女人等到在。但是，像白月这样，还没和男人扯结婚证，就怀了孩子，肯定不是件光彩的事情。
矿上的男女关系，本来就不稳定，万一别的女人占了她的巢怎么办？万一杨树死在井下怎么办？肚里的孩子算谁的？没有结婚证，就不是职工家属，别说转正了，就连临时工干不干得下去都是问题。所以，白月才能忍受医生在她身上摸摸索索，才能央求医生，先不要把这事讲出去。
县医院的检查结果不出所料，白月的肚皮下面果真装上了货。她心里纠结，知道这一下在矿上就得矮人一头，你跟人睡不要紧，那是谈恋爱，但怀上孩子，那就是狗男女。不过，白月很快心里就美起来，她是铁下心要跟杨树一条道走到黑的，如此更好，能稳稳地拴住那个男人。她回到矿上，却不打算立即把这桩美事告诉男人。她有盘算，怕这样会吓跑男人，等肚子鼓起来，男人自己就会看到，到时候想跑也来不及。
可是一打照面，杨树就问白月，你真怀了娃儿？
白月心里暗骂，医生和他的表妹，真不是东西。这么快就给她泄了密。白月不敢正面回答，想支吾过去，杨树却穷追不舍，到底怀没怀？说呀，到底怀没怀？白月急得满头汗水，满脸通红，眼泪也吧啦吧啦往下掉。她知道没法糊弄，便说，怀了，你晓得了？她的男人噗嗤一笑，全矿上下都晓得，连锅炉房的周四周哑巴都晓得。白月说，那咋办？可不许叫我去打胎哈，我不打！她的男人说，明天你回老家，开张证明来，我们去扯结婚证。
这是求之不得的事情。白月立即觉得，肚子里怀的不是肉娃儿，而是个金疙瘩，多珍贵呀。她可是一刻也不想耽误，隔天清早，便搭上拉煤的卡车下山，再转班车回乡下去开证明。天还未擦黑，白月就回到矿上，喘着粗气，把证明拿给杨树。
这个时候，男人的态度却有了变化。杨树避开白月的眼睛，说，证明你先收着，这段时间，矿上生产任务重，现在结婚，领导不给批假。
白月说，也不急这一两天，等几天也成。
到了夜里，白月就双手捧着肚皮睡觉，生怕肚子里的宝贝跑掉。她警告杨树，夜里不许摸她压她。可明显是她想多了。杨树早已去仓库借来一块废旧门板，支起一张床，一个人睡，不与白月挨着。这样一来，白月又失落了，连续好几天，睡不踏实，好不容易睡着了，就要做恶梦，不是梦见吃人的野兽就是被人追杀，醒来，总是一身冷汗。她说，杨树你还是和我一床睡吧，没你我睡不安稳。
男人说，你睡你的，挨着睡怕犯错误。
不几日，白月假装不经意地提起扯结婚证的事，矿里还是不给假吗？杨树说，是的，不给。白月说，要是他们一直不给假怎么办？我这肚子，说话就长起来了。杨树说，要不然先去县医院打掉吧，肚子不能等。
白月一听就急了，不能打，这是我俩的骨血，怎么能打了呢？
再过些天，杨树告诉白月，工作有变化，调他到矿机关生产科去，住也要去机关宿舍住。白月说，你要搬家？调离井下是好事，住还是可以住在工区嘛。杨树说，领导发话，住到机关去，方便工作。
白月有些懵圈，不知如何挽留她的男人。本来怀上孩子，应该是一种胜利，可她现在觉得男人就要被吓跑了，这胜利还不如不要。白月说，杨树，你看，我怀着咱们的娃儿呢，你让我一个人住在工区，万一出什么事情咋办？
杨树说，这娃儿真留不下，还是去医院打掉吧，你好好想想。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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