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ⅪNⅦ/E | 定案与未来(下)——你可以不......

五月写作组 木棉浪潮哲学部 2023-01-14




作者 | SC
 

本文下半部分,若您还未阅读本文上半部分,请先阅读:ⅪNⅦ/E | 定案与未来(上)——你可以,因为你必须



4.
主体的失败:
你可以,因为你不行
悲观和乐观同样有种颠倒的关系:只有悲观一点才能乐观一点。有些人说「有些人25岁就死了,75岁才埋葬」,这话不错,可是这要是指向的是「活出真我」、小确幸的话,那还是徒劳地维护着自我同一性。显然,很多人已经死了,只是还没埋葬,但是这不等于逃避死亡或者自杀,而是知道了未来的必死之命运,我们就不再受永生或者复活的僵尸幻象诱惑。死亡恰恰是我们生存的先决条件——而绝不是将恐惧死亡当成生存动力,于是想象「死后世界」。知死而自由通常会转译为「我还有些事情没做」或者「我的父母/恋人/朋友还需要我」,可终究不同于恐惧症。
因此,紧接着之前说的,既永远死去,又被「支持者」和「反对者」一同「复活」的布尔什维克,我们给它的定案也唯有是这种死生之间的悖论。布尔什维克一早就是某种反对者——相比于老成到出卖苏维埃利益的孟什维克,布恰好是在社民工党官僚机器的失败者,但是它最终发现革命失败主义反对帝国主义战争,却使得自身遭遇了战争——俄国的内战里面,工人损失惨重,战时共产主义和先锋队领导的专政使得《国家与革命》的设想一直搁置。所以对失败主义的解读不只是外部,而也必须是内部的——党内的反对派的运动,而且它的失败都联系在同一个人——托洛茨基反对反对派,可是他却不得不再一次掀起反对派活动。有些人可能会哀叹「何必当初」或者嘲讽「布尔什维克活着的方式就是不要让布尔什维克上台」,但是就像我们之前所说,这里面不在于成功,而是失败不是必然的吗?我们这里说得只是托洛茨基明白自己要为革命——为了过火状态负责,而他也必须为自己的错误(禁止派别)负责,在负责和敢于做出紧迫选择的层面上,后来的托派明显不如托洛茨基本人。
我们的重点也不在于托洛茨基,而是某种陷入了进退两难的状态。内战接近完结,布尔什维克人数大量增加,需要清理不合格的党员,即使是反对一长制的柯伦泰也和列宁一样赞成严厉清党,而各种老官僚却特地大量招收「老工人」,为自己势力占位子。这里和后来残忍的大清洗的目的不一样,清党是为了精简人员,保持先锋性,但是大清洗却是为了削掉不服斯大林的人。但是我们必须将形式主义进行下去——这二者不管出于何种目的和手段,都是在削减联共党员和各层官员——它实际上体现的就是死亡驱力,并没有人能够永远保持「先锋性」,而先锋队是必须死去的。
所以那些数字根本没法丈量革命。革命就是丧失,它就是停下来

罢工的减速就体现在停止劳动,并且罢工之后,这是可以减轻劳动负担的,乃至罢工能够成为推翻旧序秩的关键:这里的创造就是丢掉大量包袱;不要律法和官僚制度——不向上层负责。所以具有创造性的暴力,就是大量削减不需要的东西,没有狗屎工作和就业,减少劳动,减少管理层级,让自动化器械代替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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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我并不是指责布尔什维克如何摧毁了俄国社会,不如说它太「创造」了。它被迫存活,也在「重启」残留的国家机器,大规模的生产和计划导致了官僚主义增长,革命的「第二天」产生最关键的失败。那么,反对派活动告诉我们的不是单纯内或外,而是外密性——某种扭转官僚化的外力事实上只能在内部——不是先锋队的老人们,而就是阶级内部却又迥异于党本身的——在每个工人和反对者之间,因此,反对派运动的核心又是他们的外部——是他们依托的群众组织,左翼反对派实则是强弩之末。当然,即便反对派活动销声匿迹,但是由于布尔什维克的教育引发了全新的左翼地下活动。这正说明意识形态的作用不是让人犬儒地过活,不相信革命于是敷衍说点革命话语,而是人们最相信意识形态的时候才是最危险的



5.
理性的诡计:
你必须,但你做不到

所以,我们并不再重複那些「威权社会主义」指责,因为这种指责只能是指责,我们的重点在于列宁主义是官方理论,但是它自身从革命里面诞生,也不可避免的询唤出重复却不同的主体。所以在社会主义国家里面,教会工人「造反」的不是什么北约或美国间谍,而是布尔什维克话:不是这些话多么「正确」,而是社会主义的能指出现就已经是吸引工人

迷惑众人的二战之后的苏联「左转」,重点固然不在于苏联卫星国的共产党按部就班地进行改良,而是在于后面:在于东德的工人起义,匈牙利的工委会运动,波兰持续不断的工人运动和团结工会。简言之,工人们发觉这个社会主义的牌子和他们想的不一样——它似乎是自己的,却仍然不属于自己。这也不是什么「公有制会剥夺私产」的废话,而是工人明确自己一无所有:难道在私有制底下他们就真的有什么了吗?他们其实是为了「无」起义,哪怕只为了Chủ nghĩa cộng sản这个能指,都得付出重大代价来得到它。能指的形式主义之强大是「唯物(质)主义者」永远不明白的,萨布林明知不可而为之的起义同理。而苏联解体之后的资本主义和右翼势力大反扑,犹如是这一主体的失败的产品——苏东的主人能指确实是出现了,并且真的询唤出无产阶级,但是它的结局却是再也没有立足之地。这时你必须,但是你却做不到了。

相比之下,隔几年就来一次的左翼回潮根本不值一提。不管你怎么想,这些在议会里面畅所欲言的左翼或右翼不还是资本主义的左右手吗?除此之外当属热衷挖掘潜能的母权主义者,他们提出母亲的丰沛难道不是在逃避现实的匮乏——这不是就是男性性吗?不承认母亲缺失阳具——不承认阉割,也只是为了向这个内在的父亲投降。另外,根本意识不到阉割的实证主义者如此欢快玩弄数据游戏,他们假装不相信任何神灵,却是绝对的有神论者——如果不是有某个「上帝」存在,他们信仰的所谓证据及现实是摇摇欲坠的。而我们对此的反应是:坠落得好!摇摇欲坠就是打破循环的条件。

当代的文艺最大的「失败性代表」非伤痕文学莫属。但是,这种「当代性」似乎仍不够现代,那里还没有现代的主体——不是因为平反、官复原位或者过平静生活它才具备主体性。而是它因为失败而建立自身——不是疗愈伤痕,而是伤痕就是它自己。正如义务、履行义务与履行之理由不是一回事,治愈和要求治愈也一样——对治愈的欲望本身就是一种症状。相比之下,我们从来不讲什么治愈,马克思主义是负能量

每个真正的新开始,作为与过去的激进决裂,都是从定义上来说的,善只能事后从恶开启的空间中涌现。声名狼藉的负典(black books)系列(关于Chủ nghĩa cộng sản、资本主义、精神分析…)应该被重新理解重述为人性本身的负面——布莱希特是对的,人类本质上是邪恶堕落的,这一点无法改变,只能限制人类把恶付诸实践的可能。

五月写作组,公众号:木棉浪潮哲学部甦飞 | 在上帝之死中(下)
也正因如此,自由不是正面的:不管口头上信奉母亲或者父亲,他们仍然把圈地自保的安全当作自由,避免可怕邻人打搅自己的守护神,是开朗活泼的「正能量」.......这仍然假设了有种「真实」或超越之物。所以,父亲的对面是母亲,但是他的不可调和的对立面,就是更糟——不是为了过得好而革命,而是灾难来了,我们只是将其转变为我们自身承托之物。因此,很多左翼指摘对手的不正义往往只是彰显其好人身份,还是在于拉别人到我这边。
就像上次所说,我们不旨在正名,作为女性的负面名字之一的歇斯底里被视为某种厌女症的体现,但是,说明歇斯底里的症状不是为了厌恶女性,而是这个恐怖之物寄生在我的身上——它俨然是我自身,厌女这个词远远无法说明这点。
说白一点,关于女人/女权的论述,仍然是积极的,审美化的——似乎还是暗含了某个真实的评价标准——要展现女性美,要肯定女性,不要压抑我们的性欲望!这些人如此审美——如此崇高化,如此争着向前坐或发明「女性价值」,难道不是在排斥其丑怪的他者,而他者不就是主体自身吗?「社会学」一点,他们安排好女性本质或者各种平等的叙事,最重要的是这意味抛下一些(不成女性)女性。就像「独立女性」看不惯家庭妇女,「真女人」会排斥「没有子宫的女人」,他们的肯定性恰好不是歇斯底里——不是投入到他者性,而是抛弃歇斯底里而成为「正常人」,这也是为什么现在厌女批判或女性身份同样成为了免罪证明。
我以前还很天真地说「女人是天生的女权主义者」,但是我们必须的说明这里面是存在鸿沟的。哪里有天生的女权主义者?放在各种左翼的叙事里面这就是自发性,然而这种自动自觉的共识可能连自发性都不是而只是各种潜规则,这里面你仍然看不到革命的东西,倒是革命或者人民之类的词汇被民粹右翼大肆挪用。因此,同为阴性主体的名字——无产阶级也不是天生的——它必须从斗争中出来,否则只是大而无当的「人民」(公民同理)。
我们并不是在鼓吹「愚民」或者「多数人暴政」,而是人心隔肚皮,即便无产阶级有这么大的力量,可是你随便找个工人,他不会有什么革命乃至牺牲的意识。如果真的以为群众会完全自发地去组织无官僚无利润的社会,那么社会就是永远的和谐,会自动地前进,但是这会不会是「崇尚创新」的全自动化资本主义因此我们不该把自觉当成了自由——恰恰谈不上什么自觉,在各种堕落残酷的形式里面,我们才发现必然性寓于偶然性——反而是各种阻碍达成了革命,他们这种自觉性反而是服从大他者的(机械的自觉的他者,毫无阻碍)。
大他者不存在不是简单的「没有大他者」,通俗地说,大他者不就是完美的东西吗?但是一旦意识到它是完整的,那么它一定与不完整的人世分离,这也意味着它只要存在于人世,那就只能死去。因此,一神论反而在这里变成了无神论,我们从始至终讲的秘密其实非常「公开」。不是催人向善的说教,或者隐蔽的「撒旦教」之类的反文化,而是一神论里面上帝的分裂——主体和大他者的悬殊使得主体不是一个自动运作的机器(笛卡尔主体),而是完全无所适从,从而不断试探及犯错的次品(拉康式主体)。再举个例子,动画里面的猫能走在空中,但是它一旦知道公开的秘密——没有东西能在空中行走,它就立刻掉下来。耶稣受难,即上帝的现身和死亡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所以大他者不只是主体之外,而是主体永远错失的他者——是主体异化的再异化。我们不是天真地「去压抑」,而是说明异化和异化的克服是同一条路,也就是让凭空行走的猫知道物理规律,让它掉下来。先锋队难题就是代表和被代表者的分离,但是,组织实现的目的也包含了毁灭——其任务的达成只能靠消灭自己达成,这就是悲痛的喜剧。所以我们就是让先锋队知道它自己的规律——或者说就是宿命(destiny),先锋队的死亡就是革命的结局,就是对无的最终揭示。而无产阶级和无阶级社会的辩证法——它既是一个阶级,也必须向着无阶级努力,它围绕著这个不可能的目标旋转。所以,「你可以,所以你必须」的原因也不是太过于现实,而是你设想的现实仍旧是幻象,简单来说,这种「现实」仍然和实在本身有着不可弥补的空隙,也正因如此你才要用其他东西来填补(即幻象)死难者的统计学无法解释革命者的牺牲和忍耐,这就说明了reality和the Real的分离。

 


6.
紧迫性:

你可以不......

因此,很多对斯大林主义,乃至对「现实社会主义」的残忍之批判,是不是种恐惧症?还是和革命中的死亡驱力保持了「适当」而过犹不及的距离?喜欢崇高之物,但是和丑怪(如大清洗里的受难者)保持距离,这就是「一般人」的审美。自由主义者热衷嘲讽老布尔什维克或者红军战士的积极分子「自作自受」,而如果其他左派还是嘲笑或者将这些前人审美化,那只能证明自由主义者斯大林主义者反斯大林主义者即使在形式上南辕北辙,却一同错过了这些受难者的可怕面具:对他们的拯救不是依靠「法治」,或者换个人当权就能解决的,而是他们的命运就是死亡,更不是可以拯救自己的悲剧英雄,而是坍缩为剩余的生灵(creature)。这当然是法学家或者审美学家所不能接受的,他们还是以为有种可以更改的历史,以此躲避这些亡灵之可怖。

「反斯大林主义者」和自由派同样避开了这种丑恶的死亡驱力,也正因如此才乐于为自己的标签辩护——他们甚至不是为了这个能指,而只是因为我是人!非人的作用只是映衬人的良好习性,谈论死难者只是为了继续当下,即强迫症式的「为了死去的英灵,我要更努力生活」,他们实则只是为了赎去自己生活中的罪恶,殊不知是罪恶持续的形式。

再举一个例子,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中后期的西班牙革命最开始是夜间处决,顾名思义,就是夜里偷偷把反革命者杀掉,根本没有任何程序可言,这比起革命法庭还要可怕。于是那些害怕革命的人反而把CNT-FAI的恐怖机关称为「契卡」,这里的契卡意味着的仍然是恐惧恐怖。更离谱的是,一些小市民的乐趣就是把荒谬、过激或者「失去人性」的人(不只是左派)来当作乐子或者嘲讽对象,这些人越是谈及人性,就越像是露阴癖:他们把自己放到说话者的地位居高临下,俯视这些牺牲者。是故,请你们这些富有人性的「人」收起你们的阳具。

这些嘲讽牺牲者的「人民」是最可笑的,而我们还得说明无产阶级人民(大他者的代表)不一样。智利的知名歌曲《团结的人民永不被击败》体现了一种悖论:在「智利革命」里面,难道真的有什么团结的人民?或者说,谁是人民?(这个问题犹如「谁是大他者」)。中产阶级因为物价上涨而反对阿连德,阿连德事实上也不是什么革命者,他甚至是工人阶级组织的限制者。所以面对革命形势和社会动荡,害怕物价上升和占厂的中产阶级和「企业家」才是团结的人民——既然革命这么可怕,那为什么要变?

所以,无产阶级——革命的主体反而是不团结的人民,这里面不只是可以观察到的工人阶级,事实上,工人不支持阿连德,阿连德也没有想过他们支持,他靠的仍是选票和改革的「可能性」。他向工人武装收枪的举动彻底失去最大的抵抗力量,最后只剩下其支持者和学生负隅顽抗。

因此,无产阶级的否定性——最后它分裂出来重新佔据普遍性的位置——不是说明它有多么多样,事实我们早就知道它多样了,肯定反而在前头,而是它的具体不在于「具体的人」,而是就是某一特殊性的集合,恰好是这个名字代表他们的具体,而不是让具体性降落到某个人身上

那么,「爱具体的人」意味着什么?简单来说,他们不需要能指,甚至也没有人,只有身体、性交——谈论「具体的人」的目的就是发泄剩下的享乐和「具体之物,越是谈论个人,就越发觉这种欲望的捆绑——为了保护这个体的具体幻象,你还要再询唤出一个「人」——为了保护个人,所以要有个超越所有人的来保护他们。这不就是原父——男性性化的逻辑吗?因此,霍布斯是最诚实的自由主义者,他早就声明个人主义的巅峰就是无所不能的利维坦

最后说一下,任何重读历史的作用唯有是债务重组,而不是变成派别碾压的筹码。巴迪欧对无政府主义的批评是双向的——Đảng cộng sản派系和「无政府主义者」的争论是一种镜像对战,这里还未涉及非人的对抗性,这或许就是无产阶级和先锋队的差异——红旗或者黑旗都始终没法等于否定性力量。以能指来实现新秩序的「无物」始终会变——它的存在就暗示其死亡及新生,即使我们还不知道它的新名字。

再补充一下,即便自诩没什么用处,但是是聊胜于无。毕竟不是先有一个「本质」的Chủ nghĩa cộng sản者,Chủ nghĩa cộng sản才吸引人。认同Chủ nghĩa cộng sản仍是为了它自己,如果还有什么更多的「东西」,就是它连接了其他人——所以你才会为无产者斗争,就是那么多知识分子和资产阶级后代背叛自己出身的原因。这同样不是自证清白或者「因行称义」。反对xx不代表你自己清白,而是你不必享受(淫乐)了,这不是「有舍就有得」,而是你可以不」,这个否定性和紧迫性的辩证便是「你可以不,所以你必须」。不代表任何利益行动意味著,不管如何不可能,但是这个东西是不得不做的——这种紧迫性也是自由,而任何对可能性抱有幻想的人,都难以称得上自由——他们向可能性让步的结果就是现实主义者的愚蠢



插图 盖井

排版 Poke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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