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兴伟,《无题(大收旧电脑)》,布面油画,400x300cm,2007
私人收藏,图片由艺术家及麦勒画廊惠允
雷徕不仅自己搞艺术,写诗,说冷笑话(让人没法接的那种冷度),还写评论。因为阶段性移居澳门,但又放不下北京,所以就想着通过云上看展,再写一点云展评。此前他已经写了我策展的谷泉个展《不稳 定》,这一组短的展评,其实应该是要同一天发布的,但我时间上捉襟见肘,就拖延到了现在。
近九千字的篇幅,能看完的都是真爱。但说实话,我还是受教了的——欢迎相应的艺术机构和艺术家看过来,也欢迎讨论辩驳。
我三个月大的女儿问我,粑粑,你这样隔着千重山水、没看过现场,就写展评,真的可以的吗?我说,不怕,粑粑看过照片,还见过艺术家旧作原作,我们凭霸气,信科学,没问题。我是阿徕,六月,七月,我们在朋友圈云看展,写短评。
一件有意义的作品,和另一个有意义的作品,简单堆叠在一起,不经策展人的再整理、再诠释,会自动生发新的意义可能性吗?那么,10件、20件呢?会自发形成一个有机整体吗?自称“强策展”的后面,“堆叠”这个标题的潜台词是,展览主体(=策展人)放权,艺术家和作品(=材料=在地性)以“堆叠”(=一种城中村式的秩序发展方式)的方式,能自发发展出什么?当然,这也许是过度诠释:因为这样看的结果很可能是注定整体意义生成失效的“强策展”——既然如此,这可能倒是蒙对了:因为冯博一喜欢偷偷自嘲。
不掉书袋看事实,这原来是一场适应了适应性的“弱”策展。一场画廊20周年纪念展,有限档期和复杂的合作艺术家谱系等被动条件,作为社会性指涉的内化,成为展/冯的象征性的一部分,然后顺势之智转换出了“强势”——这一高蹈战术的技艺。恰恰是“堆叠”,这一意味着意义不受框定的技术框架,让艺术家分数波进场,艺术家被“强迫”动态地在场内自行关联、和应。取向、情致迥异的艺术家之间,最可操的关联点就是加强诉诸社会/历史共性议题,同场的潜在竞争性又“强迫”艺术家强化了具体限定语境中作新的能力。作为服务型的控制者,策展人以此战略性地改造了艺术,向自己迫切所望的方向。另一方面,克制的愤怒感可能是另一个潜在引导,情绪和经验一样,是一种突破意图力局限的才能。许久以来,来自书本的、断裂于现实的深刻,已从冯的书写里退场;科班教条式的在地性,姿态性的元策展,也从不能占据良心的核心。克制的愤怒感和经验后的直感一起,是突破意图局限的离散潜能,为策之功的有效定位,始终还走在路上。冯的平素言语、笔迹间俏皮、反讽,但他的策展艺术中并没有幽默得如此露骨。在策展战略和策展伦理之间,一颗隐藏在义忿和反讽下的软弱悲悯的心灵。
对马君的直观印象,来自作品在微店涉情感被不在架,还有朋友圈的晒娃。铅笔平涂。黑白。明暗法。形式语法的单一化,将力量集中在氛围的表达强度,而避免了形式本身过份作为要解决的问题。有家有娃的童话故事并不轻松;因为童话自古就是成年人的安慰剂,经过了装饰,找回心里小小的无邪。
独自来到故乡 2022 纸本铅笔 70x50cm
二十六个夜晚 2022 纸本铅笔100×100cm
在乌镇的街头 2021 纸本铅笔 100X100cm
流浪马戏团,小丑,女身小王子,林泽小仙女,在山野水泽中、失怙的单个人以复数的形式放在同性格(或去性格)的群体中,剧场用光下排排站、向着观众亮相的家庭剧团。构图将物像往纵向的一排直立里靠,物形在由方化圆的过程中,透视分布是稳定的平行叠放、并在景深间留白。如果她的风格让人觉得不陌生却并没有具体像谁,那是因为有一些感受属于共同的文化遗产。
如果野地孤独者的永恒命题,在不同艺术家手上的不同样貌,多少有其时代感,那么——能将孤立、无助、边缘,描绘得如此纯粹的诗意、自由的,只有生在李继开的那一刻(伴生着对未来有信心的实业者、对教化有责任感的知识人的那一代),并且走到今日、经过某些并豁然的年龄的人。早一代的野外孤独,脱不了大变革时代的命运伤痕感;只消再稍晚生几年的,则有作为大他者的社会、作为焦虑感的隐性在场已经不能排除。如果“卡通一代”仍是有一定适宜性的提法,其中一个要点,是纯艺与通俗文化,过完那一代就成了非此即彼的不可融合(反过来可以玩错位并置)。
李继开,蘑菇,布面丙烯,100×140cm,2021
李继开,西瓜堆上的男孩,布面丙烯,200×147cm,2022
李的画面中,天空总有一个暧昧的浅景深;蘑菇和瓜田是是次展的核心意象。蘑菇本身是时光荒芜的符号。有时蘑菇构成环境,巨大得像远古并在构图比例中心,这时候它们的颜色就会愈发鲜亮、明丽,将小人相形得失色(人的穿戴是过往废墟的相近灰色,黄脸又会和墟衣同色中更加孤立)。另一此时候蘑菇长满身体,将人与境相融——这既是心理上的遮蔽,又是失祜、自弃,两面性的状态。瓜田不同于蘑菇,不是基于先天的符号意味被选,多半也不是记忆深处;更可能是其形状、颜色和分布方式合乎了画面需求。甚至瓜田有可能是石砾地的变形取代,多了些颜色生气。躺在瓜田里固然是烂漫自由,但即使雷电、荒泽、或堆叠居于高处的不安,也被满屏的瓜所对冲,产生不安与即刻临时安逸感的共置,而这样的安心也是当下社会环境里“这”“人”最可以做到的安心——“即时行”的“此心安处”。
央美版画系一直有一个类似“扩展领域里的版画”的课题,但这和罗莎琳克劳斯的《扩展领域里的雕塑》,出发动机完全相反:后者是后现代反系统性的,前者则是为了维护系统性。作为闭环系统的次级学科,为求自我超克,提取出其间的几种核心性质,在其之上构筑新的展开,并相信它和旧系统可以视为精神/版画哲学上的接续。这门版画哲学在80年代提出的,其被提的初始动机是否真的是字面意义上的真诚,还是人在体系内、又想做更宽泛层面的艺术,而制造的修辞战术,已经不重要了。
《临时舞台no.5》 尺寸可变 布面丙烯、木板雕刻 2019
《中华烟》 尺寸可变 印刷品 2014
展览现场
康剑飞是次展陈艺术的核心是跨“界”,而这“跨”的基础,是心中对“版画性”的恪守,并当真以这诸“性”,来展开创作。对版画主义来说,凡模式化、传播学本位等皆属“版”/“复数性”,制造的程序性、模件叠加组合等皆是“层”/“间接性”,自由创作的潜在框架性/框架控制内放任随机的细节等都是“痕”……等等。这种意义上,凡现代性,皆是“版画”“精神”的同构,也就无所谓版画。即使这样,康还是在守“版画”,哪怕它是一个时代的临时产物。其实,形式自律,学科自制,文科方法的科学化,解构、去阶序吊诡地成了新规条——这些如今的原则都是过去的“反传统”、先进性,当它们稳下来的时候,不论功过,都需要新的保守者。康的艺术整体就构成这样一桩象征行为。保守派当代艺术这个矛盾复合词也有其存在的理由;而展览的标题,就是他对这般行为的自观心态的总结。
如果“影响的焦虑”可以用来指和自己的竞争,那无疑是解释《归宿》最好的方法。一方面,是对自己前作的修改;另一方面,是心理防御中的童年场景。两者在意识的不同层面同构着。孟思特的前作,是来自童年集体主义生活的创伤记忆场景,是展的作品,首先是旧场景掏空后的空境。作为疗伤的进程,比压抑的旧现实稍微主动的白日梦行为、物象,出现在了原型场境中。与另一位描画小学生集体生活记忆出身的艺术家赵延斌的对比,可以帮助我们理解孟。赵的情景是国民记忆的情景,会出现青春期顽皮=具国民普遍性的压抑心理行为;而孟的小学生更像低年级生,更常具仪式性地排排站着。因为和诙谐的展现者/讽喻者不同,孟的创作人格,是独立/孤僻的卢梭式人格(现代市民)的自我养成。
归宿 200X300cm 布面油画 2017-2019
好好照顾你 120x150cm 布面油画 2018
学医 20x30cm 布面油画 小型雕塑装置 2020
央美油画三工作室的传统,是远看写实、近看有笔触张力的塑造,以及不违现实基础的尽量提纯、丰富冷暖用色。可能有三样事影响到孟的用色系统:配合颜料技法和塑造方式的用色;沿承自过往的用色习惯;营造一种把现实拉到白日梦,或把白日梦略拉回到现实的色彩氛围。
“之境有无”是无神的宗教之有无。一定意义上讲,这和章犇传袭自央美油画一工作室传统、并向更真实的古典传统回溯,这样的绘画语言,有着内在的一律。油一的古典油画传统仍然残留着苏派的养分(其坦培拉传统或有不同),既讲求形体转折的层次丰富、又避免跳脱于连续性的突兀切面;但一定不可润到直接是圆/平滑的——这也许比西方、或至少比西方的南方画法,更对应自然阶序的秩序感。秉持相对精简的色彩基调(以传闻的酱油色为代表),尽可能单一的主光源,这是营造虔敬感的优选形式。以肖像画为优先:西方肖像画的传统,是赋凡人予人上之尊严气质的精神内核;以及相应的,事物宁静恒常感的静物画,人外风景或优美或崇高地和谐着的被赋予秩序。
弥散 114×50cm×2 布面油画 2021
白夜 70x60cm 布面油画 2020
最后的晚餐 114x146cm 布面油画 2021
是以,或在挪用改造的古典图像上,或者作品标题上,多少都有宗教指涉。大荒感和洁净感之间,有一个和圣者无关的仪式感,或者说,无神的圣洁庄严。源自比较神话学的宗教哲学,衍生出一门以“神圣”性取代具体教派个殊性的;其当否颇争议。《之境有无》无疑是如此的自觉:若不涉人上之所在,那么,予人以人上的境界感受的,又算个什么?相应的还有:一套舶自它处、离开形式固有之象征的、过于完整的塑造法体系,能否从表象衍生出自己一套新的精神内核?
从比平视略低的角度仰视上去镜头,视角本身的存在感并不明显,但人的鼻孔会明显放大、身形会矮胖。艺术家在采访视频中“遭黑”是偶尔的,但对自我丑化,邸特绿是一如既往的忠诚。自有“绘画坏蛋店”作为艺阀蔚然引领学风,邸特绿对艺术的选择和解读,也成了值得研究的对象。对趣味类型以外的眼力见儿固然了不起,但眼癖取向的矜持,是品质直观的保证。“坏蛋”喜欢的形式语言,都有表达内容的倾向。借结构主义术语说,横向的画面勾组结构是以纵向的内容联想聚合为基础,最终也是服务于纵向联觉。当然所指也包括空的所指:当“坏蛋”口好一张看似纯粹的抽象画的时候,那抽象画恰恰有潜在的叙事性倾向/框架,它可能仍在重复有故事而发时的形式感。“坏蛋”总和“坏画”被说在一起。严格意义的“坏画”,是一种姿态性的艺术行为,“反绘画”;宽泛意义的“坏”,可以是一种反成熟期的绘画风格(学名“晚期风格”)。反成熟风格可以体现在:抽取成熟系统中的局部手法来取代方法套路整体,以破的笔法来作立的功用,将不稳定的因素当作稳定套路成体系地使用,等等。而时下风行的,落魄文人式用拙的心境传统(包括意先行的拙和笔生意的拙),将不合理的画面关系以更生僻的手法、聪明地硬拗成合理的张力,等等,也都可以名之为“坏”。
邸特绿:这是一位古巴艺术家作品,作品标题《纸张向右折,向左倾斜》2018。艺术家把一张白纸向右折了个角,整张白纸就开始向左倾斜。极简的,瞬间即逝的完美表达了观念的政治。
“坏”学诸君所普遍风尚的,也不一定都属于“坏”的范畴。譬如,蛋总喜欢画得薄的画(是真薄不是很多薄色层叠厚的那种薄), 薄就不仅是“坏”,是反崇高、轻盈的当下感,同时也是绘画语言的经济,准确和有力度的表达,这样一种好;“好”“坏”从来是辩证的。“坏”学普遍爱用“奶油色(中间彩度的浅色)”,但它只是适用在反沉郁、反宏大,和“坏”本身没关系。广义的“坏”,在中国的文艺传统中,也曾系统而集中地被讨论(和实践)过,尤其在宋代的诗歌理论中。当然,被实践得较含蓄,不像讨论得那么凶猛。
对经典图像二次加工的方式有哪些?从事图像互文游戏的绘画艺术家,做腻了经典图像,会去到哪里?有挪用、戏仿、拼贴、语境误置、典故改写、象征原型……会去到:对旧作图像的自我指涉、戏弄自己,还有对同侪的次韵、戏仿;还有几乎作为必然延续的,对日常图像进行反常性的处理。过渡期:有一些东西的解体,分离出其中最值得持续的部分;还有一些新的尝试,尚没被过完整的体系包裹,其核心意图仍赤裎地露在那儿。或许是,反常期:各种刻意地反完善,怎么不合理怎么试,怎么凶险怎么试,僻,拗,邪,“语不惊人死不休”。
王兴伟,《无题(高尔夫球手和西瓜 No.1)》,布面油画,137x210cm,2005,私人收藏,图片由艺术家及麦勒画廊惠允
王兴伟,《无题(心形舞)》,布面油画,200x200cm,2006
私人收藏,图片由艺术家及麦勒画廊惠允
早一个时期是图像互文性的诙谐游戏,后一个时期是只以寻常场景来经营出位的绘画性,中间的过渡时期会用什么图像和绘画形式?以刻意反常的造型法,画时代共同感的的日常场景。(展览第四单元)时代情景回到开放的依始,公园中的自由恋爱的小男女,男女的容与交接还在于将解未解的微妙、中间的身心状态(就像巴尔蒂斯的少女一样处在可邪和无邪的中间状态),在这个最有魅力的临界点上,用“绘画”(古怪的手法)来添加诙谐、荒诞的层面。展陈作为画作的延续,搭建了作品发生的时域、场域内,周边世界(即同时代艺术家的关注点)与自身的互文性关系(展览单元一)。在修辞术的层面,而非瓦尔堡式时代图景占星术的层面,强调了自身主题的普遍性,还有自身内容与世界的通透交织关系。“坏画”因子的进入是其间作品形式手法的一个重要的特点。“坏”除了姿态性的“坏”,其实是一种“晚期风格(即,刻意的反成熟期风格)”的因素。就像古典-样式主义-巴洛克的正反合一样,“坏”本就是“好”的内部组成部分。最终,国人绘画工夫的最尖尖之一,会凝积在这种的地方:譬如,《秋》日野憩慵懒汉的一颗大脚趾:形体塑造和平面构成的双重节奏完美地掐在合律的地方,没有谁先谁后,谁迁就谁,相互成全、各自到位。
艺术家想象观众入场前的期待视域,并提前对之做出反应(欲拒还迎,挑衅滋事以引发在意,假意迎合好植入私货)。观众进入观展行为前,被告知了这一点。于是,观看中,就不由想象起艺术家对观众想象的想象。对作品的解读陷入恶性循环:视域交融是不可能交融的,只有误读被恶意地无限增殖。观众被告知,艺术家的作品都是对今典名作的风格模仿。观众A坦诚自己一无所知,并表示歉然;B未必说得出哪个源出哪里,大概齐眼熟,并暗想这是否有意义,因为毕竟原创的风格本身才是艺术嘛;C说好好的一张画,印上一句口号,画面就沦为背景墙了,真不愧是观念艺术;A试图理解口号的意味,跟随艺术家的姿态宣言;D惊呼:这句话才是重点吗?看不出来啊!所有人嘲笑A是个天真无邪,并暗鄙D的感知力可以麻木至斯。不论作何反应,或不做反应,你被动成为了这场作品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伊索没办法寓言》,2018
20222002004/3 布面丙烯、时钟 2022
绘画 200x200cm,时钟 圆径35cm
202230020010/1 布面丙烯、沙发球 2022
绘画 200x300cm,沙发球 74x45cm
谭天的创作,早前关注于艺术作品在行业内的产生机制,某种意义上讲,是一种关于艺术是什么的meta(元/后设)-艺术。今作的关注点转入接受机制。一仍其旧的是其后现代的互文性手法——反讽家的核心技法同时也是其意义核心。
有两样东西,过去不是问题,今天成了大问题:绘画性的思想性问题,还有合乎“美术史的逻辑”的绘画问题。注重绘画性的绘画和画得“很观念”的绘画不同,应该讨论绘画方式与审美感受,而本不会讨论绘画的思想性。但今天的文艺环境中,一切都泛哲学化了(就是什么都得从哲学角度谈),而哲学也泛化了(就是什么都可以是哲学的话题),所以绘画性(=“会”“画”)何以通过思想性的检验,也成了艺术家自我认同的焦虑点——这就是语境赋予人的姿势,而姿势持有人又将之内化为人格自觉。这不是“会画小组”所有人的主要焦虑点,但一定是发起人之一的孙策,困扰多年的主焦虑点。当然,其实我们这一代从事绘画实践的人的内里,都或多或少一度陷入如此焦虑。
光素之空城记01,戈子馀,亚克力、丙烯上色,2020
加油干,徐赫,布面丙烯,透明胶带,143x97cm,2019
自然物(亚麻布)36号 孙策 亚麻布综合材料 160x140cm 2021
绘画本体论在格林伯格的时代已经终止,过后的绘画本体论其实都是在以否定性的方式重复这一点(譬如弗雷德的反剧场化问题,就是在讲绘画不是什么)。当然,这种“本体论”也未必真就是本体,可能这论调本身,倒就是一种时代精神的“象征形式”,和时代的诸方面构成平行结构。幸好,艺术生发的方式/深层观看习性,确实会有对应的认识论/世界图景/意识结构:只是这些都不是“绘画本身”,而是“内容”,是联想,是营造画面氛围,是“有意味的形式(误读误译)”、而非“有意义的形式(正确的翻译和理解)”。“会画”是桩美事,不需要作态地自我辩护;事到如今,绘画本体论热也终于歇了。聊聊自己“会”“画”在哪里,才是正事。
“尊贵!”是个00后用语,或者,这个冷幽默是一种人设。当一个非盈利机构转身变成一家新画廊的时候,画廊主成功地把焦点变成了乔迁的入伙饭。因为“很酷”。很潮很酷,“很有思想”,是渣克周给自己空间的定位;其实还有第三个:当代艺术系统内的学术性。三者字面上去不矛盾,但实际张力很大,本身是迂回适应的结果,这种适应是不是最好的适应,需要时间来检验;而从复合型的现实出发,过程也许是会比直球获得更多耐人寻味的东西。某种意义上讲,当代艺术是白立方以内的在地性,而Simulacra的前身拟象空间,所选择的艺术,尤其放大了这一特点。艺术的社会性关怀越强,社会层面的观赏障碍就越大,观者只有被授予了某种新的观看习性,才能体会到这艺术是多么“接地气”。当然,因为历史时情所迫(你懂吗?),所有艺术都只能选择“改变”观者的任务,只是有的比较高冷,有的观感直截(譬如和渣老板画风内外颠倒的、艺术总监赵邦自己个人的创作),有的明眸善睐把你引向不是你的地方,有的让你很费劲地发现(或更正视)你身边的“真实”。
屏幕信仰No.2 丁世伟 录像/3.81寸四显屏/显示器驱动模块/微型计算机/精雕亚克力/定制电源 15x17.5x12.5cm 2022
云涂鸦系列 (我们是最后一代)、(我们不用很累很辛苦就可以成佛)、(这是最后的斗争)、(试着去爱墙内的人)、(即将到来的承诺)赵邦 120x73cm 2022
Cindy and Stella♡♥ 丰丰 扫地机器人 海绵 毛线 海绵部分 95x22x10cm 2022
我们的现实,就是每种“关注现实”的方式,都或多或少是某个局部系统内部的产物,“好懂”是因为被更多人所习惯了,让观者发现自己其实不懂自己以为懂的东西,也是当代艺术责任的开始。每一个区隔的局部系统都是外来系统,它们不断地以各种方式落地,才是我们的在地现实。渣刻意大放厥词,要“用二十年做成世界一流的画廊”。这句话可猜出三种可能:一是姿态就是艺术;二是大数据建模推算过了;三是对大历史趋向有自己的判断和信念。一和三都是好的。中文有个常见的概念翻译误植,就是把理想当作现实的对立概念。其实不是的,“理想”的对立,本来是没有被形式赋予秩序的纯质料状态;而且理想也不是指目标,而是指过去的信念指导现在。但相信价值相对主义的跨文化研究(比中文误译要晚生的今日显学)会告诉你,理想/超越性从来都是现实/局限性刺激的结果。从这一方面看来,世界变得中国化了。所以他将欲舶来的先进标准,将会落地在最适合的土壤上。这篇短评集锦中,有不肯变油腻的老炮,面临升“先生”危机的中生代,秃了也红了的大龄青年……祝防情起伏期间,一切顺利。写展评其实不为什么,只是因为整年不在京,所以需要一个方式建立我“还在京、还在圈”这样一个“事实”。因为是7月中下旬写的稿,所以没有七月底以后的内容。因为刚好不日前发生了艺术批评有效性的大辩论,所以刚刚拿这聊两句。作为一个业余的艺术评论者(主职是艺术实践者),我是从初中开始刻苦学习文艺批评理论的,其实比我学会正确地削素描用铅笔的方式,还早了些天(真是莫名其妙的青春啊),而且,我写艺评是从不骂人(非针对性的地图炮除外)的,只会以“赞”人的方式来说明一些问题。第一个是本雅明,他将对个别作品本身具体内容的理解,叫做评论,将对作品深层的历史精神或灵知精神的追究,叫做批评。第二个是托多罗夫,他将批评视为,透过探究具体作品的结构,理解作品内在的多元声音,进而找寻作品所体现的、更普遍意义的历史-话语规律。第三个是福柯,他将创作者、受众、批评者,三者的通识在同一个层面上的理解书写,叫做评论,评论是一种共情的理解;将对作品的判断,诉诸专门化后学科所处的话语体系,进行拆解,这样的写作,叫做批评,批评不在乎创作者的自我认知。在今天,没有不含评论成分的批评,也没有不含批评成分的评论。第四个是斯塔罗宾斯基。他认为应排除理论预设,先描述出观察对象的内在人格,之生发过程、处境筹措,进而形成专属的批评理论。而批评者的主观偏见,在和对象作品的反复磨合过程中,会变成独立于作品的另一件艺术品,这件艺术品就是理解开展的过程本身。其实不管谁,都不在乎贬或赞艺术家/作品,而在透过作品看到艺术价值:透过作品发生方式和创作者人格间的关系,和同时代创作者、历史语境之间的关联等等东西,从而帮助读/观者能从作品里看到更多。并不一定画得好就一定比画得不好体现更多价值,不一定自律的艺术就一定胜于据适应/实用而发生的艺术,自觉的艺术就一定胜过非自觉、原生态、或逻辑无法自洽的艺术。同理心,对作品幽微处的触觉;经过实践经验锻炼过的触觉;远超美术学或流行于艺术圈的后现代理论的文科视野……都能更好地梳理创作者所没有说清楚的意图,看到具体施行中、发生了什么作者意识以外的东西,这些东西又应该作何理解。把作品展开来,价值判断,留给读/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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