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多坚持一会,您的美好未来正在派送中
作者 / 小择 剧照 / 《十三个原因》
编辑、排版 / 龟龟爬 审阅 / Emile
现在是凌晨四点。清醒的我似乎和这个安静的世界格格不入。高中的时候,我也时常凌晨四点起床,那时候我被视作异类。
后来我学会了在安安静静不干扰到室友的情况下,走到阳台上待着。有时我会在那里花上将近一个小时去想,我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我以为,花一个小时自己想明白了,就能修复白日里脑海中炸裂的思绪。
但我错了。这个问题没有答案,或者说,生活每一秒都在给出新的答案。它是无休无止的,我注定要和它抗争到底。
我用了八年的时间去思考我为什么变成如今这样,可我今年也才十八岁。
这么多年我遭遇了太多不幸。要说有什么还算幸运的事,那就是我还有一群爱我的朋友。
在不断的挣扎中,我放弃了思考自己得病的原因。因为几乎每一次,我企图找到一切的源头并与之和解,最终的结果都是再一次被拽入抑郁期。
我时常断药(千万别学我断药啊!),因为躁狂期难得地让我拥有了快乐的能力。我太想快乐一点了,即使躁狂过后的抑郁期反弹也是我承受不起的。
我有时甚至会想,比较起单相抑郁的小伙伴,我是不是幸运许多?
一和别人提起双相,更多人的第一反应是“抑郁症”。所以我多少沾了点这个“明星”病的光,获取了一部分同情。
当然,也有不理解的声音:“你明明每天看起来都那么快乐,怎么会抑郁呢?”
虽然现在出去说我腼腆都没人信(摊手手),但是我原本并不是这个性子。至少,八年前的我,温和乖巧得就像我父母所期待的那般。
后来的日子里我与一切期待背道而驰。我本以为我是叛逆,直到这令人困惑的八年,停止在了第一次高考后的那个周末。
我太长时间的不解,终于在拿到确诊诊断的时候消散了(那一届实行了浙江省新高考,第一次高考也叫选考,通常在高三上学期期末进行)。
我当时是轻松愉快的。因为我知道了,原来我只是生了场病。
不过我爸就没那么愉快了。他盯着纸面上唯一能看懂的两个字:重度。但是即便他不能理解,他还是接纳了事实——他的从小似乎也算不上经历过什么大事的孩子,患上了严重的情绪病。
后来他问我:“是爸爸对你不好吗?”
那一刻潮水般涌起的情绪席卷了我的全身。我总是容易被一句话刺激到大哭。爸爸,不是我什么都没有说,就意味着我过的很好。
即便是我的心理医生,也仅仅以为我是因为高考压力太大而生病。她很喜欢推测,最后把我得病的原因全部归结到原生家庭上。这导致最爱我的父亲常常陷入自责。
有时候我想,爸爸可能过得比我还要痛苦吧。
其实,我的父亲从未亏欠过我什么。而我的母亲,我对她也没什么可以责怪的。即使他们常年分居两地,我仍然能够感受到他们之间的爱,以及他们对我的爱。
错的不是这样一个明明乐观却要在泥泞中挣扎的家庭,错的是这个社会!
很多人问我:“为什么小小年纪明明没经历什么,仅仅只是学习压力,就能将你搞垮?你的承受能力比别人也差太多了吧。”
我每次都很想开口反驳:不是的。
若是你曾三次险些经历强奸,承受无数次校园暴力,甚至在冬日里被剥到只剩一件单衣,独自一人被锁在阳台上呼救无门,我想没有几个人的心理能够强大到将一切当做无事发生。
我本来想告诉那些人,这个社会上很多人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但是,我自己活得这样难,难到已经对这个世界产生了厌倦,为什么还要把我所看见的负能量视角强加于别人?如果他们不曾认识我,不曾从我这里听见那些真实发生的经历,这阴暗面就永远与他们无关。
2015年的那个冬日,我一个人蹲在五楼阳台的角落冻得发抖的时候,我不是没想过,这辈子就这样结束了吧,跳下去,跳下去就好了。
可在我将要迈出那一步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睡梦中的五个人。若是我死了,她们会不会将这段阴影背负一生?
所以,即便我平时受到了那五个人巨大的恶意,那一刻我终究没有跳出去。如果我一直活着,就能换来她们五个人如常的人生,那么或许还是值得的,即便我的余生都带着被霸凌的疤痕。
我相信没有人生来就是不好的。她们只是不知道如何好好地对待别人。
我对一个最好的朋友吐露这件事后,她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你的善良救的不是她们,救的是你自己。”
那一晚我和她彻夜长谈。那是2020年,也是在寝室的阳台上。我在同一个地方,释怀了我五年的噩梦。
在她之前,还有一个男孩子也知道这件事。就叫他y吧。
我以为我们会是一辈子的朋友,不过当我们的恋情展开的时候,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或许友情真的比爱情长久。曾经一切事情都瞒不过他的我,最终还是和他走散了。
分班的时候他选择了化学,我选择了物理。这是我们分道扬镳的起点。几个月后,曾经的同学传来消息,他在那个班又有了一个女朋友。那时我想,哦,原来我是多余的那个人。
直到现在,两年的时间过去了,他们俩依旧过的很好。
我不知道他还愿不愿意记得我。毕竟知道消息后的我,很不理智地当着他全班人的面,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事后我一直后悔,甚至想过挽留他。痛苦、愧疚和后悔折磨着我,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在那之后,我陷入了长达一年半的抑郁期。
我突然变得多愁善感起来。鲁迅说,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可那段日子里,我可以敏感地觉察到任何一个人的悲戚,忍不住和他共情,然后将自己投入更深的深渊。
我拿起了刀。拿着刀的那一刻,我将原本竖着的刀尖放平,面无表情地压上了自己的手臂。那时候是冬天。到夏天伤疤愈合之前,长袖都能帮我遮掩住我的伤口。手臂上的痛,甚至让我感到一丝快意和安慰。
但我又有些害怕。伤害自己的确容易让人上瘾,好像每一道伤痕都划在伤害我的人心口上。有时候我也担心,若是哪一天我突然真的想不开了,怎么办?
再一次对自己下手之后,我一个人被送上了救护车,去往当地的精神卫生中心。
好多病友说,有时候医院比家还要温暖,我在那里度过了18岁的儿童节。因为护士姐姐总是记错我的年纪,所以已经成年的我“抢”走了弟弟妹妹们的活,吹了那唯一的一根蜡烛。
护士说,希望蜡烛的光灭了,我们心里的光能亮起来。
那一刻,许多人的情绪都失控了。我只是安安静静地接过了我该得的那一份蛋糕,顺便给同病房的小妹妹带了一份。她那天情绪不太好。
回到病房的时候,我一直在想,心里的光,原来也可以靠蜡烛点亮。健康的人,原来是可以拥有这样的乐观的。
出院以后,我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融入高三的最后一个学期。但我惊惶地发现,同学的早读声可以让我发疯到待在角落里自残,老师上课的嗓门可以轻而易举地让我崩溃。
而我的成绩,也从原先的600多分,直降到最终高考的四百出头。万幸,我最终因为选择了物理,拿着专科的成绩进入了本科。
选物理,是我这一生为数不多的从未后悔的事。因为这个选择,我遇见了一群将我拽出泥泞的朋友。
所以双相的宝贝们,不管发生什么,请多坚持那么一会儿,总会有人来拯救你。而那一段时间的坚持,就是你的自救。它会为你换来更好的以后。
现在的我,即将步入大学。还没开学,就已经先认识了许多可爱的人。虽然我不知道未来怎样,但总归不会太差,对吗?
这一次复查,医生笑着告诉我说,再稳定一年,我就可以停药了。这种好消息,以前的我是完全不相信自己能听到的。那时我早已做好了与躁郁抗争一生的准备。
未来已来,诸事未知。但我始终相信,一切都会变好。
她们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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