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推一点点:CPAR新一期背后的故事
Chinese Public Administration Review (CPAR) 最新一期(Vol.9 No.1)已经上线,这一期由CUNY的陈斌老师和我一起编辑,刊出的研究都是关于中国的非营利组织的。
简单的中文介绍请点击《CPAR新一期论文速览(Vol 9, No 1)》,查阅全文请前往CPAR.net。
这里主要是想和大家聊聊这一期背后的故事。
组织专辑比我想的要难很多,因为这个专辑从2015年的ARNOVA会议上和陈斌老师和马季(LBJ School,UTAustin)碰面商量,到2016年的公管中美会先报告了一次,再到2016年的ARNOVA继续报告,然后收稿子,匿名评审后发现有几篇缺口,然后再加入新文章补充,再审再录,时间一晃就到了2018年。
兜兜转转,三年就过去了。
即便如此,从长远看,这个专辑还是应该做。想法很简单,那就是做点力所能及之事,希望能把中国的非营利组织研究往前推那么一点点。
这个短文主要和大家聊聊我的粗浅想法,主要谈三个问题:
首先,为什么要研究中国的非营利组织?
其次,怎么推进研究?
最后,大家可以做点什么?
1,为什么研究中国的非营利组织
第一个问题当然是为什么要研究中国的非营利组织。简而言之,就是理论上重要,现实中有挑战,所以才需要研究。
具体而言,理论上,已经有很多文献研究过国家与社会关系(非营利组织或非政府组织是重要角色),当然主要集中在民主体制下两者的关系。
以往大量的研究是从政治学和社会学角度去看的,主要的理论争锋是公民社会理论和法团主义理论,以及各种变型。大概就是非营利组织的不同属性可能会影响政府的态度,到底是在一起做点好事,还是又打又压,还是嵌入管制,还是共同成长等。
这些理论及其变型认为政府态度与非营利组织本身的特性不无关系。例如到底是地方性非营利组织还是全国性的,到底是规模大的还是小的,到底是公募的还是私募的,到底是历史悠久的还是新成立的,领导人有政治关系的还是没有的等,这些都可能会影响政府的态度。
在中国非营利组织研究这一块,国家与社会关系也是重中之重,尤其考虑中国特殊的体制,与民主制度下的国家与非营利组织关系相互对照,还多了一个非营利组织能不能推动“制度转型”的问题。
而从现实角度看,每年新增大量非营利组织(包括社团、民非和基金会),整个第三部门提供的就业机会和经济体量也在不断扩大。现实中也是极其重要的。
既然理论上如此复杂,现实中又非常重要,那当然就需要进一步研究了。
2,如何推进
自然而然,第二个问题就是怎么推进研究。当然也就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继续前进。
我自己读了一些中国非营利研究的文献,有几个初步的印象(当然囿于见识,不全面):
首先,中国的非营利研究,理论辨析很热闹,例如不少文章争论civil society到底应该翻译成公民社会还是市民社会,到底应该用非政府组织还是非营利组织,到底是是不是有利于制度转型等。然后回顾经典作家在相近和类似话题上的论述,柏拉图怎么说,韦伯怎么说,托克维尔怎么说,试图表明哪些论述在作者眼里是“更为准确的”。
我个人觉得上面的这种研究方法在非营利这个迫切需要“理论联系实际”的领域,有一点点脱节。传统政治学分为政治理论,政治学研究方法,美国政治,比较政治,和国际关系,有专门辟出讲理论的一块。以前公共管理属于政治学,属于慢慢脱身的(参见:公共管理简明史)。现在的公共事务管理里,就是更细化各个政策的执行和公共组织的管理,包括非营利组织管理,按照时下流行的话说,就是要“接地气”。
其次,当下中国非营利研究主要使用的方法是个案研究和比较案例研究。当然案例研究也可以做很出彩,例如历史学家梁其姿对江南慈善会堂的研究,资中筠对美国慈善基金会的研究(更多:那一年,我听过资先生讲座),郁建兴等对浙江商会的系列研究等,好的个案也比较少。而且也很少有案例研究的文章谈方法上的局限。
所以看下来,就觉得很少有文章提供些基本的信息:例如到底有多少非营利组织,评价规模大概有多大,雇佣多少全职员工,大概每年吸收捐款有多少,政府补助又有多少等。如果有类似的信息,就可以更加细致看政府与非营利组织的关系,例如可以看政府补助与其他收入来源之间的关系。
最后,尽管这几年开始有学者用调研数据和其他二手数据开始做定量分析,但大体上得承认,中国的非营利研究实证奇缺。少数例外可以参见朱旭峰利用问卷数据对中国智库的相关研究,邓国胜等最早利用非营利组织问卷的研究等。
3怎么办?
有前面说的挑战,就有后面我想说的机会。
先说接地气。其实中国非营利组织实际操作过程中的问题很多,而理论研讨也不少,但理论联系实际的这一块不多。这就是说,要么就讲了个中国的特殊故事,但缺少与经典理论的对话;要么就纯粹套理论,没有直面中国非营利组织的实际困境。具体怎么结合?每个学者有不同的看法。我的看法是:“看法”不重要,你写一篇试着结合的文章出来比较重要。
我和陈老师在文章里指出中国非营利组织的研究里,缺了很大一个理论视角,就是管理的视角。一个非营利组织要存活、发展壮大,怎么安排人事财力,都是大问题。而且紧迫程度,我觉得远超civil society的翻译问题。再说从非营利组织管理本身来讨论类似绩效啊、人员管理啊、以及决策啊等,这一块本身就是现实需要。而且这一块做好了,也会促进对国家与社会关系的研究。所以公管领域的学者,在这一块是大有可为的。
再说研究方法。我个人对方法没什么偏好,定性定量趁手就行。但我认为在规范和实证上,现在要多偏实证一点。很多看似“规范问题”,其实是实证问题。而实证工作做得多,累积起来的知识,也能推动理论往前走。
而中国非营利研究,尤其是国内学者的工作,之所以大量集中在理论辨析和案例分析,与相关的方法上的训练有关。尽管统计和计量在经济学和部分社会学上已经普及,但在政治学和公管领域,相对缺乏。
最后,上面说的研究方法问题,和数据匮乏不无关系(How to Find Data for Nonprofit Research)。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可供练手的数据,统计方法也就上不去。
我们在CPAR最新这一期里直接提到可以用RICF这个数据库。RICF要多说几句,这个数据库基本上就是个从无到有的过程。因为没有数据,我们就想着那干脆就做一个。感谢马季、王群和董超等的先期努力,和浙江敦和基金会的资助,RICF现在终于搭建起了一个从2013到2015年的panel data。
马季经常和我说,这个时代数据不是问题,研究分析能力才是问题。我觉得很有道理。所以我们把RICF免费公开了。如果你在数据清理过程中发现问题,也请及时联系我们,帮助改进RICF。顺便说一句,引用RICF发表的相关论文,已经有10几篇了。
有数据,就可以上手练实证。之前关于中国非营利组织的很多说法,都可以用数据来验证一下到底有没有道理。当然值得说明的是,目前RICF只是包括基金会的数据,民非和社团的数据还没有。但从无到有,毕竟是走了一步了。
所以,理论、数据和方法,每一点都有可以推进的地方,CPAR这一专辑对这几个方面都有微小的贡献,期待引出更多的研究。具体不多说了,可以参见我们的介绍和整个专辑文章。
4也许不多余的话
前面说怎么办,其实忘了说“我们可以怎么办”。你觉得是同意反复,且听我慢慢说来。
怎么办的问题,每个学者的回应都不一样,所以指向的是个人在“理论、方法和数据”上的取舍。
而“我们可以怎么办”的问题,是说这个领域需要很多公共品。
我和马季常常说的一个话题是,一代学者的成长是一群人一起升上来的。天才不论,对普通的学术工作者来说,一群人相互促进,都有增益,就慢慢起来了。
但要慢慢起来,也有一些基础性的工作要做,你说是脏活也好,累活也罢,总要有人去做。
这些基础性的工作包括但不限于建数据库,如RICF(如果你关心NGO和中国公民社会,就一定要看RICF);办活动,例如去会议上组panel做报告,我们每年在ARNOVA上也有中国兴趣小组会(2017ARNOVA会议侧记);以及到杂志上发文章,组CPAR的这个专辑也是一种形式(CPAR是什么?)。
这些基础性的工作,行话来讲就是公共品。既然是公共品,就要解决“搭便车”和“公地悲剧”问题。按照奥斯特罗姆的看法,公共事务的治理之道,尽管有八大原则,但核心还是要靠大家一起投入,相互合作。
所以,如果你有想法、意见和建议,欢迎来信:lihuafang@gmail.com 。我们一起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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