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走不出去的村子（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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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不出去的村子
文 · 图 | 辛 克
【4】
早饭完毕，母亲就开始给郭栋收拾铺盖行李，师范上了三年学，现在又要离开家工作——即使直线距离不过四公里，母亲还是停不下手里的针线活。郭栋从学校毕业时候载回家的铺盖还没有松绑，就扎成一捆堆在炕上，母亲拆开用了三年的被子，满眼都是发黄发硬的棉团，“我把被子拆了，你骑车子把这些都带到王村弹棉花店里，让人家重新收拾一下，这些棉花都是我三年前给你买的新花，弹完以后再用两年，后面妈给你缝床新被子”，母亲交待着中午要做的事情，“妈，不用了，这被子挺好，你把被罩洗一遍，下午走之前装好就行，再过两年重新收拾，今天时间还有些紧张，我下午想早早过去”，郭栋收拾着洗漱用品，他不想让母亲太忙，果园里还有一大摊子事情等着她忙活呢！
郭栋从家里出发的时候正是午后两点多，铺盖压紧卷成一捆，塞进蛇皮袋子里面，电壶盆子等用品装进网兜，圆实的袋子绑在后座上，网兜斜挎在车后侧，郭栋戴着一顶新草帽，整个人看着就像去县城务工的农民。
郭栋从院里推出车子，扭过头给父母打声招呼，左脚一蹬，右腿顺势就上了自行车。村子里暂时是寂静的——午休的时间路上没有几个熟人。郭栋怕是遇见村里人，要是大中午从村子的官路上过去，他得挨个招呼，不停地回答问题，这回好，可以悄悄地离开——虽然郭栋不是去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只是普通不过，工资很低的乡村教师，郭栋还是不想太招摇！
再有十来天又是国庆节，这也意味着秋收时节的到来。乡道两旁的田地里种满了玉米，黄绿相间的苞谷杆在秋风中微微摇动着身子，一缕缕混合着泥土和玉米的清新铺面而来，平坦的柏油路面骑行很舒服，郭栋的大加重车子已经用了十几年时间，这是父亲买的第二辆自行车，郭栋上师范时候骑了三年，现在继续服役，虽然看着陈旧，骑着倒是很合拍。
郭栋对于未知的学校没有多少期望，随便是哪个学校都行，他比任何时候都要迫切的想要一处属于自己的空间。不管是哪个学校，都要给老师一间房子，有床、有桌、有书，这些已经可以满足郭栋对于工作的所有期望，除此之外，他可以用自己的工作换取工资——虽然只有二三百元，至少不再向家里伸手要钱，还可以多少贴补家用，这是郭栋最想得到的结果。
郭栋在家里已经呆不下去了，婶子这几天断断续续的叫骂着，傻子都能听明白她是指桑骂槐，只要郭栋在家里一天，母亲就要承受无端的辱骂，郭栋宁可住在学校，也不愿意回到家里，刺耳的字眼时不时刺激着他的神经，他从来没有因为贫穷而觉得低人一等，倒是这种从未“安静”的环境让他对别人心生羡慕，他经常幻想着有朝一日，家人说话不用再轻声细语，不用再担心对面婶子的无端叫骂，坐在自家院子里，想说就说，想笑就笑，不用顾忌别人，这一天还距离多远呢？
郭栋这一次直接走进了乡中学的院子，教委办公室就设在中学。他一眼就看见了聚集在一间办公室门口的几位校友——一同分配在这个乡的大概有十几名都是郭栋的师范同学。分别两三个月的时间，大家都经历了一段身心俱疲的煎熬，看得出来每个人都对即将奔赴的岗位充满了期待！
所谓的教委就是乡镇教育委员会，有的地方习惯成为教育组，不论是委员会还是教育组，在郭栋看来，这都是权利集中的一间房子，进了教育系统，以后的沉浮都要在这间狭小的房子决定。
郭栋一一和同学打过招呼，抽身挤进昏暗的办公室——烟雾缭绕，人声嘈杂，陈旧的办公室摆设极为简单，靠门口放着一张老式刷红油漆的办公桌，房子尽头摆着一张木板床，松松垮垮的铺盖皱皱巴巴地陈列着，看得出来几乎没有人在这里过夜。对着床还有一具文件柜——粗实的木头，斑驳的油漆，不知道已经用了多少年！层层簇拥的办公椅上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师，手里拿着一沓红头文件，郭栋个子高，一眼就瞥见了文件标题——XX乡关于赵国庆等同志的分配通知，哦，这就是等待了几个月的分配文件，郭栋长长舒了一口气。
郭栋站在办公室外和几个要好的老同学聊天消磨时间的当儿听到了办公室内喊自己的名字，郭栋赶忙扔掉抽了一半的香烟，两脚迈进了房子。
“你就是郭栋？拿着文件，今下午去赵家台小学报到”，
“我就是郭栋，老师，去报道还需要准备别的东西吗？”
“不用，先去报道，其他事情和学校再沟通”
“谢谢老师！”
郭栋拿着文件走出办公室，白纸黑字写着自己的名字，郭栋突然心里一乐，他竟然发现与自己分配一起的还有两位师范同学——刘虎和苟铁军！他一抬头，这两个正站在一起说笑，“虎子，铁军，你俩过来！”，郭栋喊了一句。
“想不到吧，咱三个在一块，这下好了，一块可以好好耍了！”
“嘿嘿，我昨天就知道自己去赵家台小学了，看把你高兴的撒！”铁军一脸不屑地回应着郭栋。
“挨球的，我就知道就本事大着哩，你咋不直接去中学报到？”郭栋有意想激铁军。
“唉，咱今年运气背的一塌糊涂，全县分配的师范生都要去小学任教，我爸前几天给这边的专干打了电话，他说让我在全乡八所小学里面任意挑，除过中学去不了，所有小学看上哪一个就去哪个，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赵家台好一些，起码校舍都是楼房化，没有土厦房。算了，先去干一段时间，我迟早都是要进中学的！”铁军毫不掩饰的把自己的事情讲了一通。
郭栋心里清楚，铁军的父亲也是一位教师，而且还是某所乡镇中心小学的校长，人家和专干是老相识，关系这么熟识，铁军都没有进得了中学，看来自己和二叔之前的“黑夜”拜访还是有几分可信度，二叔的“老同事”没有忽悠他们！郭栋的心里有了一种满足感，这份满足来自于和自己处在同一起跑线上的师范同学！
郭栋和铁军、刘虎在上学时就认识，同一个县的生源，三年校园生活屈指可数的交集，没想到走上工作岗位竟然重新交集，而且这一次的交集不是几个小时，而是不可预知的几年几载！铁军的家庭经济状况要远远高于郭栋和刘虎，上学时候的吃饭、穿衣大抵可以了解一个学生的家庭背景，铁军属于大吃大喝，从不吝惜钞票的一类优越学生，郭栋一天三顿吃五毛钱一碗的面片时候，铁军就已经开始了荤素搭配的米饭和菜馍，他也是校园里最早一批配上传呼机的有钱主！这不，三个人前前后后骑着自行车，唯独铁军的车子是最新款的飞鸽牌轻便自行车，刘虎的则是一辆半新旧的大轻便，郭栋的最是看着寒碜，车子的大梁已经锈迹斑斑，没有按铃，没有挡泥瓦，简直就是最赤裸的车子！这辆车子已经在家里服役十年以上，父亲骑着车子走南闯北，养活一家子，现在轮到郭栋了，车子越发陈旧，可每个部件配合的还是如此默契，全然感觉不到吃力！
郭栋对刘虎的熟悉要比铁军更深一些，一起同初中考入师范，尽管初中是交流很少，师范三年倒是频繁了一些。刘虎今年从师范毕业，他的妹妹明年也从师范毕业，兄妹俩都是师范生，家里的经济也好不到哪里去，刘虎完全和铁军是两种性格，前者属于内向闷骚，后者则属于胡吹爆料，口无遮拦一类，铁军的优越感是与生俱来，或者说是从家庭孕育出来的习惯，任何事情在铁军的嘴里都是毛毛雨，就像是他亲自经历过一样，有时候郭栋不喜欢铁军的这种自吹自大的嗜好，但有时还会羡慕——明明做不到的事情说的就那么轻而易举，这不是一般人能学到的本领！
刘虎话不多，郭栋去过他家里几次，家人叫他的小名为虎子，郭栋也喜欢喊他虎子，这样顺口，也不觉得客套。虎子虽然话少，但每件事都很有主见，郭栋倒是愿意多和虎子闲聊，同样的家庭状况，这让他们俩永远有说不完的话题！
赵家台距离乡政府只有二三公里的路程，一条柏油路曲里拐弯的从村子中间经过，学校应该是方圆村子中最阔气的建筑物。郭栋对赵家台不陌生，小姑家距离赵家台有五六公里，每次去小姑家都要从赵家台经过，从学生时代开始，郭栋就暗暗羡慕赵家台的小学，恢宏的教学楼，亮的晃眼的紫色玻璃，想必坐在这样的教室上课都是一种享受！
郭栋如何也不会想到，时隔十来年自己竟然即将进入赵家台小学，不过这一次不是做学生，而是要当一名“先生”！
几分钟的路程，郭栋心里一瞬间想了好多，莫名的激动和兴奋充斥着内心，无论如何，自己终于要独当一面了，何况还有两位好兄弟一起，不知道即将面对的学校里都有哪些人呢？
未完待续
辛 克 | ８０后老青年，有梦想，从未实现；有理想，现实骨感；有遐想，缺乏勇敢。有信仰，爱跑步，爱生活，爱思考，爱旅行的男子。乐于平淡，崇尚简单。走了一些地方，邂逅了不一样的风光，遇见过自认为最美的风景，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群，喜欢用寥寥文字与自己对话，喜欢用镜头捕捉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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