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 旭 | 风 流 街 ( 十五 )
从2018年10月9日开始,平台将连载凤翔县作协主席鲁旭先生长篇小说《风流街》。全书一共25章,24余万字,作者前后六易其稿,终在2017年9月修订完成。凤翔县作协非常荣幸地获得作者垂爱,与读者共享一场文字饕餮盛宴。计划分25天连载完毕,今天发表第十五章。
编者按
第十五章
下午财政局下班前,张小侠来到了刘好同的办公室。刘好同正在等她。
和刘好同在一起的还有一个人。这人年龄和刘好同差不多,也是胖胖的。刘好同给他和张小侠做了介绍,张小侠才知道这人就是财政局的局长。
局长笑着对张小侠说:“久闻大名!只是我没有机会到你的泡馍馆里去就餐,没有能亲眼看一看泡馍馆的盛况。”
张小侠也笑着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规模大了一点儿,服务项目比其他饭店完备一点儿。”
局长说:“你的事老刘已经对我讲了,我觉得老刘做得对,我打算和你们一起到县长家去。你没有意见吧?”
“我,我太感激了!”张小侠激动地说。
“现在正是吃饭时间,县长一定在家。要不,咱们现在就走吧。”
局长说着,站了起来。
在大街上,张小侠想起刘好同和局长一定都还没有吃饭,想请他们就近在饭馆吃点。局长笑着说:“等你把餐馆办好了,我们会来吃的。现在,咱们以抢时间为主。”
“可让你们饿着肚子为我办事,我心里老觉着有点过不去。”
“那好,咱们就在市场上吃点儿。”
根据局长的提议,他们三个人匆匆吃了碟面皮。张小侠要开钱,局长却已经抢先出了手。刘好同只是笑,却不打算掏钱。张小侠笑着说:“老刘咋不掏钱?”
刘好同说:“他比我工资高。”
局长也笑着说:“你是在打土豪啊!”
刘好同说:“你不听人说,‘吃谁的饭,给谁干’。我给你干事,你不给我管饭行吗?”
三个人一路说笑,就到了县长家。
县长正在吃饭。见财政局长领着人找上门来,笑着说:“财神爷来了,我该发财了!”
“我这个财神是个穷神。这穷财神爷进你县太爷的门,你不破财算你运气好,还发呢!”财政局长也笑着说。
“你们还没有吃饭吧?如果不嫌我这饭简单,就在这儿吃点吧。”县长说着就要进灶房。
“我们在外边吃了。”局长笑着说,“水平比你高得多,你就省了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县长说着,三下五除二,就把半碗面条扒拉进肚子里去了。他放下碗,忙着给客人沏茶。
“嫂夫人呢?”财政局长问道。
“上夜班,我下班前她就走了。”县长说着,给三人沏了茶。
“这位就是你说的张小侠吧?”县长指着张小侠问。
“就是。她可是咱们县上真正的财神爷哩!”局长依然笑着介绍。
县长问过张小侠有关情况,又向刘好同问了问最近各银行放贷的情况。两人都详细地做了说明。
县长又问张小侠:“材料带来了没有?”
“带来了。”张小侠说着递了过去。
县长看了一遍,说:“你的材料写得很清楚。我想知道的全写上了。不过,这事我一个人还拿不了主意,得跟主管书记通个气。这样吧,最迟明天上午下班前,我可以给你个答复。你还是到财政局去听消息。”
说完张小侠的事,县长又留下了财政局长。张小侠和刘好同便告辞出来。
从进县长家的门到出门,总共用了不到半个小时。
走在路上,张小侠感慨地对刘好同说:“我以前看你挺实在的,没想到你还是个手眼通天的贵人!更没有想到为我这点小事,竟惊动了局长和县长!”
“这些都是他们该管的,不给他们说,找谁说去?”
“人都说现在的政府机关,是‘门难进,事难办,脸难看,话难听’,可我今天怎么全碰上好人了?”
“不是你碰上好人了,是政府机关里本来就是好人占绝大多数!你有事找他们,只要是他们管的,就是解决不了,他也得给你说个原因。要不,你们这些纳税人,还能舍得花钱养活我们?”
说着话,又来到了大街上。张小侠请刘好同去吃饭,刘好同说:“还是老婆做的饭好吃。”就分手了。
刘好同走了两步,又回头说:“你明天一早得赶回西安吧?你把电话号码留下来,一有消息,我就给你打电话!”
“我把这事倒给忘了。”张小侠说着,给刘好同递上一张名片。“我可以给西安打个电话,延长几个小时。等县长有了指示再走。”
“那更好。”刘好同说着,放心地走了。
第二天,财政局一上班,刘小侠就来了。他给刘好同打了个招呼,就坐在接待室里等县长回话。
十点多钟,县长打来了电话,说是书记同意了。他已经给农行打了招呼,农行也同意了。
有了县长和书记的指示,又有刘好同出面帮忙,张小侠很快便办好了贷款的事。行长仔细地询问了小侠经营上的打算,并让手下做了可行性调查,便决定放款。
张小侠没有就把款提出去。她和行长说好,等用时再提。刘好同笑着说:“真是生意人,一天利息都不愿多出。”
“不是怕付息。如果没有用处,我拿这么多钱往哪儿放?”
从银行出来。张小侠把刘好同请进了一家茶馆。她告诉刘好同,想请他给介绍一个精明能干的人,代替她去和马得济谈判。她不想过早地和马得济见面。
“这怕难办。人倒有,可他能不能拿了你的主意?”
“我还有个人,她完全可以拿了我的主意。只是她和马得济太熟了,不好独自出面。”
“这个人是谁?”
“是个姑娘,叫区亚平。”
“就是被你开除了的那个姑娘?”
“就是。”
“当时听说你把这姑娘开除了,我就觉着这事儿有点不对劲。要么,是你张小侠嫉贤妒能,容不下人;要么,就是你别有用心。现在看来,你是早有安排了!”
张小侠笑了。她说:“区亚平是个难得的人才。但要放在马得济手里,她不会发挥多大作用。我让她出去,是为了她好。这事是提前和亚平说好了的。现在我用她来办理买店的事,纯属偶然。”
“有区亚平,你还想找个什么样的人?”
“愿意代替我当几天老板的人。”
“那我就只能在老板中间找了。好,我明天给你回话。”
送走刘好同,张小侠又找了区亚平。她们一同找了“天下第二楼”的老板,替区亚平辞掉了工作。于是,区亚平搬进了凤凰城宾馆。
一个小时后,区亚平以西安志达有限责任公司代理人的口气,给得济泡馍馆打了电话,要求加入竞买。
电话是魏紫莲接的。区亚平告诉魏紫莲,让给她以西安志达公司的名义登记。同时,把她的住址也告诉了魏紫莲,让她有空的时候过来玩。
张小侠又去了一次西安。这一次去,她辞掉了在西安的工作。当天晚上,她就回到了县城,也住进了凤凰城宾馆。
刘好同没有如约给张小侠打电话。张小侠正准备和区亚平一起去找刘好同,一个青年敲开了她的门。他向张小侠递上了刘好同的介绍信和他的身份证。
“我叫朱保珠,二十六岁。大专程度,无业。”在张小侠看刘好同的信时,年轻人进行了自我介绍:“我想在正式从业前,先当一当代理老板。”
张小侠听小伙子说完,又仔细地打量了他一下。她觉得这小伙子无论从气质还是语言表达能力都令她满意。
“我想知道,你想让我用多少报酬来聘用代理老板?”张小侠笑着问。
“这要视情况而定。如果您打算在我完成了这次任务后,继续留用我的话,我将乐意按月领取您所愿意付给我的工资。如果在我完成这次任务后,您不打算再留用我的话,我想,我每天的报酬不能低于五十元。”朱保珠说完,微笑地看着张小侠。
朱保珠以为他的这段话说得很风趣,也很得体。张小侠却微微皱了皱眉:这青年有点太过自信,还有点油嘴滑舌!朱保珠刚才给她留下的好印象一扫而光!
张小侠望了一眼区亚平,对朱保珠说:“我打算以每天六十元人民币的报酬,请你给我当几天代理老板。工作完成后是否继续留用,我暂时也说不上来。到时候再看情况吧。你觉得怎么样?”
“行。”小伙子这次回答得相当干脆。
“我聘用你,是想请你替我去与一家个体企业谈判,把它买过来。你喜欢这个工作吗?”
“喜欢!我想我一定能办好!”朱保珠对工作充满了信心。
“在谈判桌上,你是主谈。这位区亚平小姐是你的助手。在拍板时,由她说了算。在这一点上,她是我的代表。”
“这,您能不能预先把标的告诉我,让我……”
朱保珠明显感到了张小侠对他的不信任,她对他的态度远远没有他刚进门时热情。但他不知道自己哪儿出了错?
“不行。”张小侠以斩钉截铁的口气打断了朱保珠的话,“这次是竞买,在谈判开始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数。我不能画地为牢,把自己先框起来,使自己失去必胜的把握!”
“这……”
“关于你的代表形象问题,我想你不必担心。区亚平会及时将标的告诉你,不会使你当场出丑。”张小侠看出了朱保珠的担心,笑着说。“如果你愿意干,咱们现在就签个合同。”
区亚平很快拟好了合同。张小侠看了看,交给了朱保珠。
与朱保珠签了合同后,张小侠说:“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雇工了。谈判明天就要开始,今天剩下这段时间,你先熟悉一下有关的法律法规。”
马得济这次出卖泡馍馆,听了孙成虎的安排,既没有搞拍卖,也没有搞单打独斗,而是让想买的人都先报出价码,他再在高的几位中选择。
为了有绝对把握买到得济泡馍馆,张小侠请人对得济泡馍馆的资产进行了估算,她自己也反复进行了验算。当然,这一工作别的竞买人也做了。可张小侠把得济泡馍馆的声誉作为无形资产估算了进去,别的竞买人就没有。同时,她虽然不同意马得济办舞厅,但马得济真要办了,她还是想给马得济出点力。因而,她报出的价就比别人高出了两万元!
马得济手下的雇工,都是些干粗活卖力气的人,没有人能在卖店这件事上帮上他的忙。马得济只能求魏紫莲替他汇集竞买情况。
区亚平以西安志达有限责任公司的名义报了价,魏紫莲已经猜到了这事可能与张小侠有关。听了区亚平报出的价,她笑着说:“亚平姐,你报的价是最高的。”
区亚平悄悄问道:“能高多少?”
“要高近两万呢!”
“这我就放心了。”
竞买开始,马得济没有先找报价最高的志达公司。他先与好几家买主进行了磋商,出价没有高出西安志达公司的。这样,朱保珠和区亚平就走上了谈判桌。
“亚平,你不是在‘天下第二楼’吗?今天这是……”马得济一看到区亚平,立即想到了张小侠。但他不敢直着问。
“我另找老板了。”区亚平说,“今天我是为新主人志达公司办事,请你不要不好意思。讲了人情,卖了之后你会后悔的。”
“那当然。”马得济感激地说。
谈判很快就进入了实质性阶段。朱保珠他们报价后,马得济提出在他们报价的基础上,再提高一万元。
按朱保珠的看法,以他们报出的价完全可以成交,因而,他坚持不再加价。
一直没有开口的区亚平给朱保珠递了张纸条,告诉朱保珠,让他增加一万元。
朱保珠飞快地看了一眼纸条,就把它收进了文件夹里。他不想加这个价,还在和马得济磨。他想通过这次谈判,充分显示一下自己的才能,给张小侠留一个好印象。
“好吧,我们公司同意再增加一万五千元。”
见朱保珠不想增加,区亚平开口了。
报出的买价比卖方的要价高,这令马得济和朱保珠都瞠目结舌!
见马得济和朱保珠都不开口,区亚平以为他们都没有听清楚,又做了进一步说明。
“我们老板说过,只要你不是漫天要价,我们准备尽量满足你的要求。现在,我们就依你报出的价,在我们报的底价的基础上,再增加一万五千元。”
“好,咱们一言为定!”马得济高兴地说。他在心里想着:区亚平到底是自己的老工人,心还向着他的。
“错了!他要的价是增加一万元,你却增加了一万五!我看你怎么向老板交待!”朱保珠急了。
“这件事由我负责解释。”区亚平冷静地答道。“你可以把情况原原本本地反映给老板。”
听他们俩这么一争,马得济心软了,他不愿为了几千元难为区亚平,就对区亚平说:“要不,就少五千吧?别难为了你。”
“我们公司的事我自会处理。如果你没有什么别的要求,咱们就这样定了?”
“行!”马得济说。
“一言为定。咱们今天先草签个意向,正式合同由我们老板和马老板亲自签署。至于什么时候签,听马老板的。”
“明天就签!”马得济没想到他这店能卖到这么高的价!他害怕买主中途反悔,恨不得立即就把正式合同签了。
在区亚平的坚持下,正式签字举行了一个有公证处、银行和工商局派员参加的仪式。仪式是在得济泡馍馆里举行的。
张小侠姗姗来迟。直到请来的客人都在桌前就坐,她才进了店。这时,马得济才知道他的泡馍馆又盘给了张小侠!也只有在这时,他才明白他的店为什么会卖上这么高的价了!
按照张小侠的意思,转让合同签署后,趁几方证人在场,买卖双方立即对泡馍馆进行了移交。
在张小侠向马得济付款时,马得济提出要还清在泡馍馆改建时张小侠投资的十几万元款。张小侠则提出先扣还十万,剩下的几万元,等马得济的舞厅开张了,再在半年内还清。
马得济也正需要用钱,就没有再坚持。张小侠现场开出了支票,由区亚平和马得济去银行办了手续。至此,享誉天兴的马家羊肉泡馍馆,正式改了姓。
送走了客人,张小侠将饭馆全体人员都叫到大厅,向大家宣布了一项决定:“泡馍馆换了主人,我也打算换换工作作风。要换作风,店里的工作人员也就得换换。咱们这些人,前一阵子都闹腾着要走,现在是个机会。如果谁要走,就请在明天天黑以前给我打个招呼,我会和马老板取得联系,帮助结清你的手续。想继续留下来干的,也请给我说一声,我好有个安排。”
张小侠这话一出,泡馍馆里人人觉着说的是自己,立马就有人找她表示了干下去的决心。
也有人觉着张小侠不太好见,要是一句话说错了,就是过不去的大事。他们干脆找上了区亚平,打算先问个底细。当区亚平问他们干还是不干时,都是一句话:“干!”
因为他们知道,包括省城西安在内,能拿到他们现在这个数的地方实在不好找!
得济泡馍馆易主,竟然没有停业!这是一个奇迹!
马得济提着一箱子钱从得济泡馍馆出来,回头看了一眼得济泡馍馆的招牌,心里突然涌上了一股很难名状的滋味。他说不清这是对泡馍馆的眷恋,还是对新事业的担忧。他突然觉得自己被挖空了,还真有点儿不知道该到哪儿去。
从十几岁跟着父亲摆马家羊肉泡馍摊起,到现在已经几十年了,马得济对自己的财产,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清楚过。现在,那些伴随他多年的桌椅板凳,锅碗瓢盆,都变成了一张张面值清晰的人民币,微笑着,懒洋洋地躺在张小侠送给他的箱子里,他真不知道该把他们放到哪儿去。
现在,泡馍馆是没有了,张小侠这个朋友也由此而隔膜起来。家更是不能回的,特别是现在,他不想把这么多钱带回去。还有雪中达,那儿也是不能去的。他更不愿去找孙成虎!虽然孙成虎就要成为他的合作伙伴,可马得济还是不放心孙成虎。这个人太精了,和他共事,不可能不多操一份心。
马得济踌躇了半晌,最终走进了最近的一家储蓄所。待把一箱子钱变成了一张纸,他感觉很轻松。他不想再带任何东西,就把箱子存在了储蓄所,空人走了出来。
卖掉了泡馍馆,就只有找孙成虎商量操办舞厅了。可马得济不想在这时候就见到孙成虎。他觉得心里太空,就像你在街上走着,突然觉得好像丢了东西,但你又不知道具体丢了什么一样。
随着人流在街上走着,马得济越走越觉着心情灰败!他突然觉得很疲乏。这是他自从走出学校,投身商海以来最疲乏的一次。
你要是去打猎,当你追着野物,漫山遍野狂跑的时候,你并不觉得累,甚至连饥渴都可以忘掉。可要是到了太阳下山了,月亮升起来了,你一个人或是提着一两只山鸡野兔,或是一无所获,肩上斜挎着放空了子弹的枪,一步一步走出深山老林的时候,你会觉得浑身的骨头都散了架了。
马得济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当他实在挪不动脚步时,他挪进了一家小酒馆,身子重重地跌坐在了椅子上。
“呀!稀客!马老板咋会进我的小店!”
马得济进店,小店的老板忙迎了上来招呼。
马得济已经无力去跟那老板应酬。他抬了一下手,算是打过了招呼。然后,手往货架上一指,说:“酒。”
“就要一瓶酒?”
“菜。你看着办!”
“几个人吃?”
马得济连一句话都不想说了,他只伸了一根手指。
酒很快就上了桌,菜还得做。小店是没有现成菜的。马得济不等酒菜上桌,就打开瓶子,先干喝了起来。等店老板把菜端上来时,马得济已经把一壶酒快喝光了。
中国人的列位开山鼻祖中,肯定有一大部分是极其懒惰的,这些懒惰的人,在自己的血液里存入了一种懒惰的基因:怕动,怕变。他们为了使这种不雅的行为能够名正言顺,又把它美其名曰“敬业”,“稳妥”、“务实”。而且,为了能够做到”子肖于父,孙肖于祖,他们又把这种基因,一代一代传了下来。
马得济正是得到了这种基因。于是乎,当他要放弃干了十几年的羊肉泡馍,去开辟新的事业的时候,心里便有了一种失落感,也就是有了点儿“愁”。而马得济又是那种极重感情的人,这时候便怎一个愁字了得!他想要借酒浇愁,得到的又只能是愁更愁了。
越喝越愁,越愁越喝。于是,马得济就大喝,大喝而特喝。不一会儿功夫,他已经是不知今夕是何年了。
正当马得济飘飘欲仙的时候,孙成虎带着一身汗珠走进了小店里。
孙成虎是专程到得济泡馍馆去寻马得济的。他不愿在这种时刻和张小侠碰面,就一直等着。直到估摸泡馍馆移交的事快完了,才往过走。可是他去迟了一步,马得济已经离开泡馍馆了。他到处打听,才找到了这里。
马得济已经喝得认不出人了。孙成虎看马得济要误事,忙夺过马得济手中的酒杯,叫小店老板过来帮忙,两人把马得济硬是拉进了厕所。他让小店老板取来几根葱叶,帮他扶着马得济。他则用手捏着马得济的两颊,使马得济嘴巴大张,另一只手拿起葱叶,一直伸进了马得济的喉咙,迫使马得济把喝下去的酒全吐了出来。
等马得济实在吐不出什么了,孙成虎手中的葱叶才停止了搅动。他和小店老板把马得济扶出来,让服务员给马得济洗了脸。
孙成虎很想把马得济扶回去,可他想了想,觉着马得济现在已经没有地方可去了。于是,他叫了一辆出租车,把马得济拉回了他的家里。他知道刘小红上班去了,马得济在这里一直可以睡到酒醒。
胃里没有了东西,头脑中的酒精便没有了后续。等车到孙成虎家,马得济已经安静下来了。
迷迷糊糊中,马得济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在一座山里,四面都是深沟。不知怎么的,他又上到了一棵树上。没有风,树却不停地摇,摇得他头晕。突然,他就掉下来了。
从树上掉下来,可他总也掉不到地上,一个劲在空中飘着,不停地打着转儿。他害怕极了,浑身蜷缩成了一个小圆球儿。
“呯”的一声,他终于掉到了地上。这里好暖和,他竟然没有摔伤。他正要起来,爹来了。他不知道爹原来在哪儿,一下子就钻出来了。他狠狠地掴了马得济一巴掌,说:“你是个败家子!张马两家的产业,全让你给糟蹋尽了!”说着,爹转身要走。马得济急了,他一把抱住爹的腿,说:“我不是败家子!我没有糟蹋!我要挣大钱,发大财!”爹突然笑了,笑得很碜人。他一看,原来不是爹,而是孙成虎。他怪笑着对马得济说:“你也不看看你外熊样子!你还能发个大财?你滚吧!”说着,在他屁股上狠狠地蹬了一脚。他被蹬得飞了起来,一直子摔到了山下……
马得济醒了,他睡在地上。身边的床上,孙成虎也睡着了。他的一只脚伸在床外,刚好在他的头上。他明白自己是真的被孙成虎蹬下来的。不过,不是从山上,而是从床上。
马得济想爬起来。可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他深身酸疼,实在无力起来。
“成虎,成虎!”马得济只有向孙成虎求援了。
听见喊声,孙成虎一轱辘坐了起来:“你醒了?”
“醒了。”
“你咋睡到地上去了?”
“还不是你蹬下来的?”
“那可真是对不起你了。”
“这是你家吧?我怎么睡到这儿来了?”
“我叫车把你拉来了。你不想到这儿,又能到哪儿去呢?”
马得济不想再说这些话。他挣扎着坐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坐在水泥地上,而孙成虎坐在床沿。孙成虎的一双臭脚,正对着他的脸。他不想这么坐着和孙成虎说话,想站起来,坐到墙根的沙发上去。可他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孙成虎发现了马得济的意图。他下了床,把马得济扶了起来,又给马得济倒了一杯白开水。
“你的钱呢?”孙成虎这时才发现马得济身上没有带钱。按照他的想法,马得济今天身边应该有一只手提箱才对。
马得济在沙发上坐好,又喝了一口水,才说道:“我把钱存起来了。”
“存起来干啥?说不定今天就要用呢。我已经和房主说好了,今天就去签合同,明天咱们就可以动工了。”
“再急也不在乎这一半天。泡馍馆出了手,我没事干了,还真想轻轻松松地玩两天呢。”马得济不紧不慢地说。
听马得济这么一说,孙成虎突然明白了马得济喝酒的原因:他转念了!这小子转念太大,我不能让他涮了!得想法子拴住他!
“看你说的!咱们的舞厅办起来了,还没有你马老板玩的地方?这么说吧,等咱们的舞厅一开业,我保证你玩得痛快,玩得潇洒,玩出水平,玩他个全县城最高档次!”
孙成虎这么一说,马得济笑了。他说:“看你这人,咱办舞厅又不是为了自己玩,好赖是一项事情。是事情就得当事情去办,不能光想着自己玩。”
马得济这饱含教训意味的话,令孙成虎很反感!在孙成虎眼里,有资格教训他孙成虎的人,这个世界上确实还不多。在天兴县这座小小的县城里,几乎一个也没有!别说是教训他的人,就是值得他教训的人,也寥若晨星。特别是像马得济这样的浑小子,本来就连受他孙成虎的教训都不配!可现在,他还不敢把马得济怎么样。不但不能教训马得济,还得顺着马得济的杆子爬。等把他马得济哄上了树,咱再看谁教训谁!
孙成虎略微停了一下,立即转过了弯子。
“话是这么说,可我孙成虎说的话,从来就钉是钉,铆是铆,绝不会转个弯子。再说,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么。你这一生辛辛苦苦,没黑没明地干,挣那么多钱,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能吃得好点儿,喝得好点儿,玩得好点儿,耍得好点儿?咱没有条件,就在别处耍,咱自己有了条件,耍一耍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好了,这些话咱们现在不说了。你先洗个脸,咱们这就得去找房主去。我听人说,这两天还有人在给那座房打主意呢!”
听说有人给他们看好的房子打主意,马得济坐不住了。尽管他的头还是疼得像要炸开,浑身也像是泡酥了的泥胎,没有一丝力气,但还是下了床,挣扎着去洗脸。
马得济正洗脸,刘小红回来了。她只跟马得济打了个招呼,就进了房子。
孙成虎正式从部队回来,他已经被开除了军籍的事,便再也瞒不住刘小红了,只好将事实告诉了她。自从知道了孙成虎是被部队开除回来的之后,刘小红就和孙成虎弄僵了。她明白了自己是上当受骗,就提出要离婚。可孙成虎不答应离,一直拖着。上一个星期,刘小红单方面提出离婚,已经向法院递交了诉状。按照他们的约定,在法院判决之前,这套房子暂归刘小红使用。只有在白天,孙成虎才在有事的时候偶尔用一次。这几天,孙成虎一直在外边过夜,这个家基本上已经成了刘小红一个人的了。
马得济刚洗过脸,刘小红又出来了。她对马得济说:“你坐,我有事,还要出去。”
刘小红这句话,其实是说给孙成虎的。可马得济没有听出来。
“不了。我马上要走,还有正经事要办呢!”马得济说罢,虽然觉得脚下虚浮,还是挣扎着和孙成虎就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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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陕西凤翔县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戏剧家协会会员,陕西省民间文艺家协会理事,陕西省民俗学会理事,凤翔县作协主席。1978年开始发表作品,著有《风流街》、《下乡纪事》等小说作品,《二娃审案》等戏剧作品,《凤翔民俗》(上下卷)等。
精彩悦读
责任编辑 | 辛 克
文字审核 | 濯 尘
公号维护 | 魏晓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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