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联4》屠榜式排片，小众艺术片就该没活路吗？
【娱理】采集来自娱乐圈的第87个幕后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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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死了一只羊》剧照
《复联4》的火爆人尽皆知，目前猫眼电影APP显示4月24日预排片占比高达85%以上，网传甚至一度超过99%，史无前例。春寒已久的电影市场急需这样一部超级大片来引爆，但是，如此高的排片真的合理吗？
前几天，王家卫罕见地发了一条微博：“花有五色，是为缤纷；大千世界，方得精彩。守住26/4，是为中国艺术电影留一片天空。观众应该有选择的权利。我们在这里，和中国的电影爱好者在一起。”徐峥也发文呼吁，“这样的片子，如果我们有艺术影院联盟，排片可以排上个一整年也不过份”。
截图自微博
他们所说的电影是万玛才旦的《撞死了一只羊》，曾入围威尼斯电影节和金马奖，王家卫是监制。这部电影定在4月26日上映，在《复联4》首映日，“一只羊”要拉到排片表底部才能看到，排片显示为“小于0.1%”，形势判若云泥。
这注定是一场蝼蚁和巨象之间的较量，艺术片的未来还会好吗？
猫眼电影APP实时票房记录
《复联4》撞死了《一只羊》
《撞死了一只羊》宣布定档4月26的时候，还没有《复联4》的消息。中国影迷能成为《复联4》全球首批观众是个意外的惊喜，但对于同档期其他影片来说，无疑是一个噩耗。
据艺联发起单位、中国电影资料馆馆长孙向辉回忆，听说跟《复联4》撞档后，《撞死了一只羊》片方一度考虑过要不要改档，监制王家卫坚持觉得，电影院也不能只放《复联4》啊，不改了！
“《复联》定了之后其他的戏都走了，当然我们也可以走，但走到哪里呢？在当下这个市场里艺术片的市场空间是有限的，我们那么辛苦终于有了一条艺联专线，如果我们自己退了，基本上等于是自我放弃。”
《撞死了一只羊》剧照
“《复联》的成功是美国电影的成功，作为一个本土电影，我们自己不坚持，就不会看到成功的希望…99.9%和0.01%之争是一个假命题，两部电影没有冲突，可以都看。”
“这个时代我们需要英雄，这个时代也需要信仰，没有信仰的英雄只是一堆机器人。0.01%的空间代表有99.9%进步的余地，只要有勇气，用心拍好作品，局面一定会改变。”在22日晚的《撞死了一只羊》北京首映礼上，监制王家卫亲自到场，掏心掏肺跟影迷们说了这番话。
即便这样，今天《撞死了一只羊》的排片率依然低到无法显示。
左：极低的票房占比和排片占比
右：《撞死了一只羊》首映礼上的王家卫
关于99.9%与0.01%之争，近几天业内已有不少讨论声。
一位电影从业者发朋友圈呼吁：“复联再好，这样的排片无非饮鸩止渴。哪有超市只卖可口可乐，世界杯只转阿根廷的道理？期待电影局出台政策不允许任何电影超过40%排片。”
之前《复联3》上映期间，超高排片就引发过争议，前电影局长张宏森也曾号召过，各院线不要恨不得把《变形金刚4》排100%而忽略国产片。娱理工作室咨询电影局市场处未来是否会出台限制排片的规定，目前还未收到答复。
《复联4》高排片带来的影响
正面刚肯定刚不过，《撞死了一只羊》选择放弃全国发行，改由全国艺术电影放映联盟（简称“艺联”）及若干片方指定影院上映。
这样的专线发行模式是最近越来越多艺术片的选择，能一定程度上保护排片，但《撞死了一只羊》的前景依旧不乐观。
左：《撞死了一只羊》海报
右：4月19日发布的变更上映范围通知
艺联不是保护伞
艺联从成立到现在30个月了。五年前开始筹备时，当时的电影局领导对负责牵头的电影资料馆提出，希望先圈定200家影院，每个影院拿出一个厅，组成一条“虚拟院线”，最后推广至全国10%的银幕数。资料馆馆长孙向辉听完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这事儿干不了。
当时大家倒是有一个共识，艺联不能靠国家拨款或引入资本来运转，必须摸索出一条独立的经营模式，否则早晚维持不下去。
成立仅30个月后的今天，艺联的加盟影院已经覆盖了全国248座城市，达到3222家，银幕数3795块，共计放映过80部电影，这些数字都是惊人的。上个月艺联专线发行的《波西米亚狂想曲》票房近9700万，下个月《罗马》也将以此方式上映。
截图自微博@守望好莱坞
虽然名为“艺术电影”放映联盟，但艺联不只放艺术片，像《波西米亚狂想曲》就是艺术水准较高，但同时也有强烈商业属性的电影。孙向辉坦言，在初期阶段选择这样的好莱坞颁奖季热门电影，有利于艺联的扩展，给影院带来利好，但成立艺联的最终目的还是要推广像《撞死了一只羊》这样的国产艺术片。
目前艺联已经摸索出多种发行模式，如专线发行的《海边的曼彻斯特》《第三度嫌疑人》《阿飞正传》《北方一片苍茫》《大三儿》等；跟其他电影公司联合发行的《相爱相亲》《八月》等；协助推广的《爱猫之城》《四个春天》等。
此外，艺联还会继续推行策展式放映，比如今年将要推出的“雕刻时光”展，《罗马》《撞死了一只羊》《肉与灵》都属于这个板块；《波西米亚狂想曲》中涉及到高音女歌唱家玛丽亚·卡拉斯，艺联今年就会引进纪录片《卡拉斯：为爱而声》作为背景拓展。
部分艺联上映电影海报一览
艺联各方面进展都突飞猛进，为什么《撞死了一只羊》前景依旧令人担忧？
首先专线发行并不能保证票房。艺联专线发行的第一部国产片是李睿珺执导，杨子姗、尹昉主演的《路过未来》，该片制作费约1000万，票房仅254万，可见专线发行并不能成为艺术片的保护伞，国产艺术片依旧十分小众。
另外，看起来各地影院加盟艺联都热情高涨，但实际能完成约定——每天至少放映1-3场影片，每周至少7-10场黄金场次的影院只占少数。面对《复联4》的疯狂碾压，《撞死了一只羊》的场次更加不容乐观。
《复联4》剧照，涂鸦版
影院也要活下去
市场遇冷，上座率跌跌不休，与票务平台的纷争还在继续，今年影院的日子更难过了。加盟了艺联却又反悔的，原因很简单：亏不起。以前拿出一个厅来支持艺术片尚在亏损承受范围内，现在不行了。
无限自在董事长朱玮杰说：“其实很多影城经理都是文艺青年，但电影院也要生存下去，没办法。就像羽量级选手跟重量级选手对打，肯定打不过，那也要打。我们只能尽量做好宣发，把上座率提高一点。”
李睿珺导演则更直截了当：艺联的模式太“理想主义”。
去年财政部印发了《关于调整中央级国家电影事业发展专项资金使用范围和分配方式的通知》（财文[2018]46号），在国家政策层面明确了会对全国艺联影院放映“传承中华文化、具有艺术创新价值”的国产片予以资助。
今年2月，中宣部常务副部长、国家电影局局长王晓辉在2019全国电影工作座谈会上，也特别提到要“支持全国艺术电影放映联盟发展，提高影片供给的多样性”。
娱理工作室查阅资料，2018年底北京拟资助放映符合上述要求影片的影院132家，加上新建影院、乡镇影院等一共172家，共享5200多万元的补贴。国家有扶持是好事，但这些补贴分配到某一部影片时，依旧无法从根本上扭转艺术片的整体命运。
艺联发起单位和渠道单位
为了培养影院对艺术片的兴趣，艺联可谓费尽苦心——最近，艺联为加盟影院的经理们安排了培训课程，乍看还以为是哪个艺术院校的课表——
电影策展、当代中国电影、外国电影概述、电影文化浅议、艺术片观摩…最后一节课居然还有抽奖环节。讲课的都是中国电影资料馆的研究员，相当于研究生课程福利大派送了。
可见艺联真的很努力…但就像朱玮杰认为的那样，爱艺术片是一回事，愿不愿意亏钱去爱，可能就是另一回事了。
《撞死了一只羊》剧照
华夏电影发行有限责任公司第一副总经理黄群飞提出一个观点，他认为目前艺联拓展到3000多家电影院不是不够，而是太多了。他认为艺术片的受众永远是少数人，建议艺联要筛选忠诚度高的影院，几百家就足够了。
艺联接下来的一个方向也确实是筛选出核心层，提高合约忠诚度，对于即将上映的《撞死了一只羊》，艺联方面决定对无法履行约定的影院实行淘汰机制。
回到《撞死了一只羊》，或许缩小放映范围不是坏事，之前《三块广告牌》就因为反响很好进行了两次扩映。先小范围放，口碑起来了再一点点扩大范围，未来还可以尝试分时放映、长线放映，或许比背水一战扑向市场结果瞬间哑火要好得多。
艺术片宣传比受众更“早熟”
以前想象不到，像《撞死了一只羊》这样排片还不到0.1%的小成本艺术片，居然也有14座城市的路演，也有全国百场点映。藏族导演万玛才旦在这半个月里，见到的人可能比他前50年里见过的人加起来还多。
虽然艺术片市场还没做到稳步增长，但近两年一个显著的趋势是，艺术片的宣传越来越专业和细分，宣传规模越来越大，物料和路演几乎可以跟商业片比肩。
这背后固然和各个制作、宣传的专业大公司在艺术片领域的加快布局有关。
宣传日程繁忙的万玛才旦导演
无限自在董事长朱玮杰调侃自己是商业片的“既得利益者”，靠商业片起家，但他同时也是艺术片的坚定支持者，多次与贾樟柯等导演合作。他坦言，做一个小成本文艺片的宣传，跟做一个十亿票房体量的商业片，工作量几乎是一样的。
“可是，不能总是一年八个古天乐啊！！”朱玮杰说（据统计今年有八部古天乐主演的电影要上映），“电影市场应该是百花齐放的。”从事电影行业的人大多还是对电影艺术怀揣着一份敬重，很多大公司也都愿意支持艺术片，完善产品线的同时也能提升品牌价值。
当然，艺术片从来就不是以赚钱为目的。
古天乐主演在映电影《反贪风暴4》
大象点映创始人吴飞跃参考了若干部亿元票房左右的文艺片，推算出目前中国文艺片基础观众大约是300万。淘票票则发布报告称未来五年，国内文艺片市场量级约为1800万观众。
文艺片、艺术片的受众无法精确统计（这两个片种定义本身就边界模糊），但可以感受到的是，现在国内爱看艺术片的观众基本是相对固定的一群人。常规宣传很难破圈，偶尔破圈的如《地球最后的夜晚》，又遭口碑反噬得不偿失。
如何找到准几百万受众，然后慢慢栽培，一点点扩展，是一个艰巨而缓慢的进程。
《地球最后的夜晚》剧照
新网络时代会是救星吗？
目前国产艺术片仍然没有建立起一套成本低廉、有保障的宣发体系。在现阶段艺术片要想生存，必须首先学会控制好制作成本，这样才有可能持续运转下去。《地球最后的夜晚》就是制片失控给宣发环节造成的巨大压力，不得已走上了歪路。
4月19日娄烨新片《风中有朵雨做的云》登陆内地视频网站，距离院线首映不过才半个月时间。网络发行会是艺术片的救星吗？
不见得。爱奇艺做线上艺术片院线已经做了差不多五年，艺术片的播放量远低于商业片，即便版权费很低也是亏本的。艺术片的自有基因之一就是小众，就是会大概率赔钱，那么到底该怎么救？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剧照
担任过《家在水草丰茂的地方》《大世界》等艺术片的制片人杨城认为：极端一点地看，未来只有网飞能救艺术片了，因为它对观众是引领半步的，有很强的品牌影响力，能培养出受众群体。但可惜，中国目前还没有跟网飞对等的平台。
再往前畅想一步，当进入5G时代，电影拷贝可以实现线上传输、一键分发，或者是真正进入VR家庭影院时代，足不出户便可体验在“电影院”里看片的感觉，发行成本无限降低，艺术片是否就可以更精准地抵达受众，其生存空间是否就不会再被商业大片挤压？
现在谈论这些还为时过早，只能等待时间给我们答案了。眼下只希望《复联4》奏响凯歌的同时，《撞死了一只羊》也能获得一个体面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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