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读名家 ｜ 陈忠实：白鹿原

每周读名家，荡涤纷繁喧杂的浮华，留存至纯质朴的本真，陶冶至善至美的心性。傅斯年作对：“读书最乐，鬻书亦乐；既读且鬻，乐其所乐。”王云五言：“无论什么事再没有比读书那样快乐的了。”每周末，让我们抽一寸闲暇，相约“开明视点”，享受读书带来的极致快乐。           

青春时期，爱听广播。某天，听到一个磁性男声讲小娥和黑娃的故事：小娥用尿“泡枣”，小娥和“麦客”黑娃情欲的张扬狂热，小娥和黑娃逃离牢笼，获得自由……一下子被吸引住了。后来，读到这本叫《白鹿原》的小说。作家陈忠实以中国陕西农村渭河平原为阔大背景，描述了大约前后50年间，白鹿两姓三代人在动荡生活里的苦痛哀乐、爱与欲的挣扎、对土地的深沉爱恋、不认命的粗鲁执著、卑微自私偏狭、性的直露火辣……林林总总，悲怆、深沉、厚重。白鹿原人，其实是中国辽阔土地上广大农民之缩影。千百年来，在这块赖以生存的土地上，改变的是什么？不变的又是什么？窃以为，是中国当代写得最好的长篇小说之一。一曲生死沉浮的宏大叙事史诗。

白鹿原，由名即知，这块土地上，主要生活着白姓和鹿姓两个家族。其中最重要的人物有二：白嘉轩和鹿子霖。白嘉轩：白鹿两姓族长，本书核心人物。小说开首一句便是，“白嘉轩后来引为豪壮的是一生里娶过七房女人”。这样的开头，让人欲罢不能，想接着读下去。六娶六丧，神秘的序曲预示着不祥。在失去六房女人之后，白鹿原上的大地主家的“掌门人”白嘉轩，迎来了祖父白秉德于其家有恩、知恩图报的山里药商吴长贵的第五个女儿、自己的第七位女人仙草。仙草来到白家，带来“暖”，带来了人丁兴旺，她为白家养育成人四个孩子：儿子白孝文、白孝武、白孝义，女儿白灵。鹿子霖：鹿姓老大，一直想对白嘉轩叫板，从智力、财力上而言，不输给嘉轩；从人品而言，恰成鲜明对照。白嘉轩遵守着古老中国的一套规矩，比如“腰……挺得太直太硬”（黑娃语），为人正直，不怒而威，知晓礼义廉耻，懂得人伦和厚，而鹿子霖则是时常在遮羞布下，干着毫无底线的事情。在他身上，小农阶层的劣根性暴露无遗：自私、狭隘、猥琐、卑劣，忍辱负重，有仇必报。比如教唆白孝文、霸占田小娥等。育有儿子鹿兆鹏、鹿兆海。


白孝文：白家的长子，是《白鹿原》中血肉丰满的人物。他好比今天的一名“乖乖仔”，在优裕的家境和良好的教育中健康长大，父母寄予极大希望，家族未来全靠他。没想到，在生活的风浪中，这朵温室里的花败下阵来，他和田小娥私通、抽上大烟、败尽家产、老婆饿死……最后却奇迹般地当上了县长。通过这一人物塑造，情节的巧妙安排，冲突的激烈，让人了解人性的复杂、大时代中生活的艰辛不易。田小娥：这名白鹿原上人尽皆知的“荡妇”和“坏娘们”，出身“书香门第”，在青春姣好的年纪，被父亲田秀才许配给道貌岸然的郭举人作妾，实则上白天是丫鬟，晚间是玩物。“不安分”的她遇到了来家里打工的“鹿相（相：对长工的尊称）”黑娃（鹿兆谦），跟他私通的结果，恰似飞蛾扑火，开启了自己一生的悲剧。从此，她的命运和白鹿原上的人物相纠缠。她是白鹿原上最艳最美的一抹红。鹿三：黑娃的父亲，白嘉轩家的长工，与嘉轩一起长大，被尊称为“三哥”，似忠诚恻怛的兄长。对白嘉轩的感情，是既尊重，又维护，几乎从不允许别人说“不”。在得知田小娥毁了白孝文后，他用一把磨得锃亮的梭镖钢刃，从后面插进了田小娥的心窝。鹿兆鹏：革命者。和自己老爹完全不同的一个人物形象。这个有着深眼窝、长睫毛的男子，和自家兄弟鹿兆海一起，从神禾村转学回来后，受益于白嘉轩在原上的办学，又到白鹿书院就读，得到了系统的、良好的教育。之后，他走出白鹿原接受新学又回到白鹿原，丰满了不一样的人生。黑娃：虽说他的“嘉轩叔”为他取了一个文质彬彬的名字——鹿兆谦，还是未能阻止这名父亲口中“生就的庄稼坯子”、浑身上下散发雄性荷尔蒙的男子，以自己的粗鲁和阳刚，昭示着生命的另一种存在方式。他打工、帮人，只不过想以自己干净的劳动，淳朴的简单，爱所爱，过一个正常人的日子。但带回小娥之后，未能进祠堂，被父亲赶出家门，寄身寒窑，便注定了他如飘萍一般，被卷入大时代中，不能左右自己的命运。白灵：从出生开始，直到死亡，种种神奇的征兆，无不说明这是作者对白鹿原的一种寄托，希望这样一个充满灵性与魅力的、仿佛清水一般的女性，能给死气沉沉的苍茫大地带来希望。尽管白灵最后被活埋，她依然如同灵兽一般，是白鹿原的精神象征。朱先生：这是一位理想化的儒生，举人，白鹿原学历最高的“知识分子”。他有文化、有智慧，拟《乡约》，通晓人情物理，正直无私，受人爱戴，他应该是陈忠实想要探索的，维系中国千年农耕文明的支撑。


《白鹿原》，描写的是陕西渭河平原农民的集体群像，又是斑斓多彩、触目惊心的长幅画卷。1992年，《白鹿原》初刊于人民文学出版社主办的《当代》杂志，1993年6月，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了《白鹿原》单行本。尔后，这部沉甸甸的小说以星火燎原之势，席卷大江南北。斯人已去，他的作品留了下来：“白嘉轩轻轻摇摇头，转过身时忍不住流下泪来。”

我坐在河堤临水的一条石坝上，点燃一支烟，不记得坐了多久。某种压抑和憋闷在心头潮起，真想对着原坡疯吼几声，却终于没有跳起来吼出来。打火机的火光里，我看见脚下河堤内侧枯干的荒草，当即走下河堤，点燃一丛菅草，顿时火苗哗哗哗蔓延开去，在细风的推助下，顺着河堤内侧往东漫卷过去，发出哔哔吧吧的响声，我被烟熏得大咳不止泪流不止，那一刻，我的压抑和憋闷散失净尽了。

鼻腔里还残留着蒿草的臭味儿和薄荷的香气儿，我平心静气地走下河堤，回到小院，动手点火烧水，为自己煮一碗面条。这是我几年来吃得最从容的一碗面条。我只能找到从容这个词表述吃着面条时的心态。我做完了一件事情。这是我在写作上做的前所未有的耗时费劲和用心的一件大事，做完以后的轻松和从容，我在火炉旁吃着面条的这个寒冬的深夜，充分地享受到了。

——《寻找属于自己的句子》，陈忠实，上海文艺出版社


梅影新年寄语：要让我来荐读，这得有多难？好比在我心爱的兵器库中，非要子丑寅卯排出个第一第二，呀！厚此薄彼，实在为难。不说《红楼梦》。这是中学时代看过百八十遍的作品，光书中诗词就抄过许多回，至今也还能背几首。《红楼梦》的好，毋庸赘言，在这里只是想告诉青年读者，什么年龄干什么事。一个人的青春年代，激情燃烧的岁月，一定要多读小说，让它打动你，让它的美好，潜移默化你的言行，让诗书滋养你的人生。不说《资本论》。它早在我的血液之中了。走过的很多很多年的岁月中，有时看书到深夜，恍惚中，这名大胡子、宽肩膀的犹太男子就会来到身旁：他深邃的目光，他对世界的影响，他思想的光辉。还是要读一些哲学书籍的，趁着年轻，你会发现，看世界的眼光从此不一样。不说《唐诗三百首》。打开书卷：“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哪一个民族的语言，能够如此的亲切？哪一样作品，能以如此美好的韵律深入你的内心，让你沉醉？让你在春风吹拂的夜晚，忘记今夕何夕？诗歌是中华文化的源头之一，从劳动中来，从生活中来，从美好中来——霞可餐，薇可采，白石可煮。或者说，中华民族兼于叙事和说理，长于抒情。让我们，一起来吟诵，春江潮水，海上明月。不说《万历十五年》。“读史使人明智”，黄仁宇根植于严谨的学术，用小说的笔法写历史，将明代的政治、经济、地理、典章、文化等浓缩到一年之内、并回溯展开。以细腻的心理描写烘托，近乎平淡的笔触，分析明王朝从兴盛走向衰颓的原因，深刻，独到，引人入胜。   不说《简爱》的那自尊自爱，鞭辟入里。“你以为，因为我穷，低贱，不美，矮小，我就没有灵魂没有心吗？你想错了！我的灵魂跟你一样，我的心也跟你的完全一样！要是上帝赐于我财富和美貌，我一定要让你难以离开我，就像我现在难以离开你……”这是上中学时，规规矩矩抄在日记本上的句子。它一直都在。不说傅雷先生翻译的法国文学，朱生豪先生所译莎士比亚，周作人先生翻译的古希腊悲喜剧……不说。不说东坡、稼轩、放翁，不说关汉卿、汤显祖、瞿秋白、方志敏……不说张枣。“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梅花便落满了南山”。“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阅读，是让我们站在前人肩上，站在巨人肩上，观察世界，了解社会，启迪人生的事半功倍的行为，何乐而不为？推荐阅读梅影书香 ｜ 弗朗西斯 · 培根：论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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