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丽君：糟豆腐

糟豆腐

文/孙丽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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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来蔚县城时，有一次路过小吃街看到一个路边摊位上摆着一溜瓶瓶罐罐。其中有一种是透明的玻璃瓶里浮浮摇摇着一块块白色的像是小豆腐块的东西，上面盖着红色的塑料盖，像是臭豆腐，但又能肯定决不是。于是问老板：“这是啥东西?”“糟豆腐。”中年的男老板温和地回答，从此，一个新名词便印在脑里。

第二次见糟豆腐是在亲戚家里，他们都是正宗的西乡人，夫家是宋家庄人，娘家是暖泉人。于是禁不住又提起糟豆腐这个词。女主人说：“家里正好有哩，一会儿你们尝尝，不过，没吃过的也许接受不了那个味，不过有专好这口的。”不一会吃饭了，女主人真给夹了一块，放在精致的小碗里，并没有散发出我们预想中的什么怪味道，原来，它与臭豆腐确是不同的。“想尝就尝尝，试试啥味道。”在主人的鼓励下，我用一支筷头稍点了一点，放进嘴里，也许是有些紧张，也许是那天的正餐莜面馍馍就山蘑菇汤过于美味，当时还真没尝出是啥味道。于是在主人等待的神情中，竟木然地没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主人原谅了我，也许她原本也是没寄太大希望的，于是招乎我们热火朝天地开动起正餐来。

有时挺奇怪，特别微不足道的一件事情却总留在脑海的某个角落，一遇到合适的契机便会自然而然地冒出来，也许这是人的本性使然，好奇害死猫。一日去街边吃凉粉，又见到了那个在记忆深处惦记的东西——糟豆腐。它到底是一种什么味道呢?西乡人为什么要研究出这么一种奇怪的食物呢?忽然想起亲戚的话：“人胃里有时是需要某种菌的，糟豆腐里的一种东西对人的胃也是有好处的。”于是，吃完凉粉后，我终于坚定地买了一罐小的，五元，准备带回家去找机会好好研究一番。

一天晚饭，我拿出瓶子用平静地心情打开，这次一定要不带任何偏见地仔细品尝一下。夹一块放在盖子里，用筷头挑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品出的味道半天说不上来，最后只勉强能用一个词来形容——难受。但我又开始怀疑自己，不大相信这第一次的感觉。于是又尝一次，还是难受。不过能说出一点感觉了，是一种热天坏掉的豆腐，既将发酵又未发酵的味道，又像是不小心咽下了不能吃的东西，但吐不出来吧又为时已晚的那种感觉，中毒似的。不过，接下来谁能想到呢，我就像个无可退路的勇士，一顿饭下来，吃了五次甚至六次糟豆腐。就像上瘾一般，让那种无法形容的难受滋味一次又一次渗入胃里，然后心境跟着一次又一次承受这难受，不知不觉竟有一种酣畅淋漓的自虐般的畅快感充溢身心。思忖良久，我想，这东西确能让人上瘾。一个“糟”字不仅函盖了它本身的全部的古怪和味道，也精确地暗合了食它的人长期隐藏在内心里无法表达的一些情愫和内函，人心里的也许是苦，也许是忧，也许是愁，也许是不能与外人道的爱，明明知道它是肯定存在，但就是憋着无法说出来的东西，此时通通都化在这一种难以忍受的“糟”的味道里，水乳交融，在咽下去的那一刻，仿佛找到了久违的知音，在心里默契到热泪盈眶。

那以后，我家里始终保留着一罐糟豆腐，我至今仍不能接受它的味道，轻易不敢品尝。但在心情难过的时候，却想拿出来尝一点。其实蔚县的各种豆腐都很有名气，连最普通的白豆腐，都是从喝奶时就开始吃，一直伴随着蔚县人的一生。更有腐豆干，熏豆干，豆腐皮，冻豆腐，臭豆腐，炸豆腐等等。蔚县人的能劲远近闻名，光一个豆腐就弄个五花八门，养活着一代又一代蔚县人。唯独我，却把糟豆腐充当我某一刻的精神依托，觉得只有它的滋味才能代替我发泄出内心某一刻的状态——轰轰烈烈的外表下那种难以言说的一种糟……它正是我常常的心境呢！由此心中竟忽然对它充满了感激之情。原来，人和物竟也有这种意想不到的缘份。

真想遇到一个真正理解糟豆腐的人，问问这个味道到底是怎样一种解。我们蔚县的能人多，但精英大多在西乡，这糟豆腐也是西乡暖泉人的专利。西乡人精明、精致，无论从事什么职业，无论何时何地都能精准地最大化地实现自己的目标和利益。东乡人恰恰相反，浑浑然，噩噩然，一腔的喜怒哀乐不分场合豁豁然掷于随时随地，常常弄得人生难得一知己，无可奈何恰如糟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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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孙丽君，蔚县人，农民的女儿。人生信条：米粒之珠，犹有牵挂。始终在感恩中寻找，在感恩中等待，愿与你一起唤醒的灵魂，找到快乐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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