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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陂南路小弄堂民国轶事一则

老周望野眼 老周望野眼 2021-02-09

上回说到黄陂南路永年路口的天祥里、恒庆里,民国时代虽然处于法租界境内,但因房东原因,居民不得不饮用自流井的井水,以至于不少人家得了肠病,著名画家、文人丁悚先生一位女公子不幸夭折。其他住家遭殃的也不在少数,以至于有人发出“天祥不祥”的感慨。但如果就此认为上世纪二十年代的天祥里真像“人间地狱”一般,却又是望文生义了。当时的黄陂南路(原名贝勒路)一带文人雅士汇聚,端的是文采风流,集一时之盛。虽然生活不易,但在恶劣的居住环境中,还是活出了各自的精彩。丁夏老师发给我的资料中,有几篇他的祖父丁悚先生以“丁慕琴”署名发表在民国报刊上的专栏文章,以“四十年艺坛回忆录”作为专栏名,其中谈到天祥里一些生活细节,倒也可以为这条即将动迁的老弄堂多些谈资。或有读者问:天祥里大门开在永年路,为何文章标题用“黄陂南路”?须知永年路(原名杜神父路)1931年(民国二十年)才辟筑,二十年代还没有这条路呢。闲话少叙,先说天祥里曾经进进出出的名人中,来头最大的曾做过国民政府主席、行政院长,谁啊?谭延闿。而这位谭主席到得天祥里,却还要大礼参拜,这是怎么回事呢?


谭延闿大礼参拜

作者:丁慕琴(丁悚)


前记亡友江小鹣寓所事,兼及谭延闿氏不忘故旧,当江寓迁至贝勒路天祥里九十五号时,一日谭氏自京公干来沪,乃亲造江寓,省视师母,是亦氏最后一次之莅沪也。去时随身携一马弁,江宅前门,固终年关闭,只剩小鹣二姊文波及介弟揆楚,当由两人伴老母接待。谭每次谒见,必行大礼,江母以谭年齿已尊,坚辞不敢受领,始行常礼,就坐仍据半椅,每答必欠身,一如往昔。谭平素本嗜雪茄,终日不离口,马弁见主人久未燃吸,遂从身后潜授之,谭反手挥拒,意在尊长之前,恣意吸烟是大不敬也。适为揆楚瞥见,知谭嗜烟,乃向老母进言,谓:“院长以未得老母命,不敢擅吸。”江太夫人即请其不必拘礼,尽吸无妨,己亦向烟罐取卷烟吸之,谭始从马弁手中接燃,可见谭之长厚风仪,迥异恒流,得成一代完人,初非倖致也。


民国雕塑家江小鹣

(1894-1939)

曾住天祥里95号


江小鹣本人是雕塑家,他的父亲江标(字建霞,1860-1899)江苏元和县(今苏州)人,在清末参加强学会,1894年(光绪二十年)任湖南学政,戊戌变法失败后革职永不叙用,五年后去世。谭延闿湖南茶陵人,1904年清朝最后一次科举考试进士二等第三十五名。他1892年入府学,次年考中秀才,在这期间和江标有师生之谊。虽然江标早逝,但谭延闿对师母及江标的家人非常尊敬。进入民国后谭曾担任国民政府主席(虽然只做了几个月,也算一任元首)、行政院长,他还是利用公务之暇到天祥里探望师母。照理说这么大的官驾临小弄堂,怎么着也得有点排场,可是并没有。谭延闿只带了一名马弁,主人江小鹣干脆不在,由姐姐和弟弟负责接待。谭延闿以往见到师母都要行大礼(下跪),鉴于“年齿已尊”,改行常礼(估计鞠躬)。注意这里的用词,不是因为他地位高,而是因为年龄大了(谭延闿生于1880年,二十年代末大概五十不到)。大礼免了,谭延闿还是很客气,坐着屁股只占半张椅子,回答问话都要欠身。谭延闿烟瘾大,马弁偷偷给他递烟,他都不敢抽。还是经小师弟提醒,师母自己也拿出烟卷点上,他才敢抽了起来。


谭延闿

(1880-1930)


事后丁悚回忆这段故事,不由感慨“谭之长厚风仪,迥异恒流,得成一代完人,初非倖致也”。作为江标在湖南的学生,谭延闿以颜体楷书闻名,南京中山陵半山腰碑亭内巨幅石碑上“中国国民党葬总理孙先生于此”两行巨大金字,为谭氏手书。谭延闿1930年因脑溢血去世,江小鹣曾为这位老友作铜像,今已不存,只留下一张照片。


谭延闿塑像照片

江小鹣作


江小鹣死于1939年,现在的天祥里已经没有“95号”这个门牌。而谭延闿和江小鹣的时代,早已成为过去,“天祥里”这条弄堂,很快也要拆除,未来成为黄浦区一个新的文化地标,想必指日可待吧。


今日之天祥里1


今日之天祥里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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