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年过节包饺子的上海人

好几年了，每当逢年过节，自媒体上都有一番看不见的“暗战”。起源大概是某年某上海的官方媒体在罗列上海人过节的民俗时，不知怎么把“包饺子”放了进去。此言一出，很多老派上海人不干了：饺子？上海人什么时候过节要吃饺子了？于是有人引经据典进行反驳。昨天是一年一度的冬至，从朋友圈到各种聊天群，关于“上海人过节吃不吃饺子”的话题，谈的人很多。原籍是官话区的朋友，很多已在上海居住多年，对这座城市有了很深的感情，但故土难忘，家人团聚的时刻，和面、拌馅、捣蒜，一捏一压之间，满满的乡情。偏有执拗的上海朋友大声疾呼：“我们不吃饺子！”似乎一定要和对方来个“切割”，才能彰显自己上海人的身份，在我看来，实在是大可不必。

昨天，你吃饺子了吗？

讲个和饺子有关的故事，就从当年淮海中路重庆南路口的四明里说起。四明里是三层楼的新式里弄，“四明”是宁波的别称，在这里居住的大多是宁波人。我的忘年交钱老师就出生在这里，不过他祖籍浙江吴兴，现在说叫湖州。四明里这个社区在民国时代有很多银行、出版社和诊所，住过商界名人、文化大咖和名医，钱老师的家庭虽不是名人，但也是书香门第。我和钱老师初识于网络，粗浅印象，是个有礼貌的老派上海人。后来认识了真人，感觉风度翩翩、举止有节，对老上海掌故信手拈来，尤其穿衣戴帽，非常有品位。

四明里旧影

就是这样一位别人眼中的“老克勒”（我不喜欢老克勒这个词，我更愿意称他为老先生），昨天晚上竟然在朋友圈晒出一份饺子来。这份饺子一看就是手工制作，绝非速冻制品。晒饺子之外，钱老师还分享了“腊八蒜”的制作工艺。咦？钱老师这样的谦谦君子上海人，怎么吃起了饺子大蒜呢？

钱老师包的水饺

原来钱老师作为一名“五零后”，赶上了史无前例的年代。比乐中学毕业后，去了黑龙江插队。后来回城重新创业，才有了现在旁人眼里上海“老克勒”的生活。在钱老师的人生历程中，黑龙江或许只是一站，但却是重要的一站。他从上海弄堂的“小开”，变成一个吃得起苦、经得起风雨的人。在黑龙江，他学会了包饺子、吃大蒜。平时在他生活中出现得更多的，是茶、咖啡、馄饨，以及各种上海家常菜，很少出现饺子。但在特定的时候，当他在朋友圈看到人们晒饺子的时候，他也会技痒，擀一擀包一包，回忆自己的青春岁月。

因为一枚小小的饺子，引发很多上海人对逝去时光的留恋。上海人过节吃什么？传统上当然不吃水饺，有人说上海冬至要吃汤团，但我看也没有一定之规。比如我家是无锡人，到上海八九十年、五代人了，但还保留了很多无锡的民俗。在我们老家冬至要吃团子，是不带汤水、像青团那样的，菜馅或萝卜馅，和上海的黑洋酥汤团不一样，黑洋酥汤团应该也是来自宁波的。据我了解真正上海本地人吃的团子，和我们无锡倒是差不多。你说团子是无锡的还是上海的呢？

这些年上海的民俗味道越来越淡，是不争的事实。要让年轻人知道过节应该怎么过。但上海滩五湖四海，上海人来自各地，很难强求一致。中国人是讲究家风的，与其说“上海人”如何如何，不如说“我们家”如何如何。即使是在上海生活了百年以上的老上海人家庭中，有像钱老师那样经历的人也很多，他们把自己的青春年华奉献给了内地建设，不少人在当地扎了根，辣椒、大蒜、水饺、包子，上了他们的餐桌。在我看来，过节本该是开心的事情，不妨各取所需，各过各的。我有个朋友每到过节都要吃一份八宝饭，如果他开枝散叶有了第三第四代，把八宝饭变成他们家的习俗，我看也无不可。民俗本身是在变的，好比过生日，以前大家都是吃面条，后来不知怎的都改吃奶油蛋糕了。不妨脑补一下，如果哪位朋友过生日正在切蛋糕的时候，旁边有人跳出来一本正经地：“我们过生日不吃蛋糕，吃面”……那会是什么场景。

我昨天的午餐

用我家老人的老话说

“规矩规矩”

水和饺，两个字都是第三声，即使北方人读起来也有点拗口，为方便发音，有时把“水”字读成第二声。有些上海人普通话说不标准，把“水饺”两个字都发成了第四声，“水饺”成了“睡觉”，就闹笑话了。说个段子：有个上海老伯伯走进一家北方餐厅，开口就问了：“你们这里水饺一碗多少钱？”服务员小姐涨红了脸：“大哥，您找错地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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