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德公司报告：理解影响俄罗斯权力交接的因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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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美国兰德公司在其网站上发布了由该公司资深研究员、原美国驻俄罗斯大使约翰·特夫特（John Tefft）撰写的政策报告《理解影响俄罗斯权力交接的因素》。由于该报告篇幅较大，我们进行了摘要翻译，分上下两期刊发，以飧读者。本文仅供参考，不代表欧亚新观察工作室立场。
三 普京时代将如何结束？
1999年，叶利钦决定辞去总统职务，并选择普京作为其继任者，这让世界感到惊讶。国家杜马通过的新宪法将使普京拥有更多的时间和灵活性来选择接班程序和可能的继任者，但如何实现这一点仍存在不确定性。在普京考虑结束自己的统治时，他将不得不思考如何延续自己的遗产，决定在他离开后，其政策将由谁和如何继续。他将不得不尝试管理俄罗斯关键政治势力之间的竞争。目前看来，普京主义的快速逆转似乎不太可能，但最终不得不重新审视有关经济、与邻国和西方的关系等基本问题。究竟是以一种有序的方式进行，还是作为更广泛的政治权力之争的一部分，目前还无法预测。
普京决定继续掌权
随着2020年宪法修正案的批准，普京可以直接继续担任总统，在2024年，甚至2030年再次参选。另外，他还有其他一些选择，特别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有些人预计普京可能会营造出超级总统或者国父的角色，比如像纳扎尔巴耶夫那样。2019年3月，纳扎尔巴耶夫选择托卡耶夫作为他的继任者，同时保留了哈萨克斯坦安全委员会主席和执政党领导人的权力。托卡耶夫随后以70%的选票当选总统；欧安组织认为这一结果不公平，这一进程伴随着重大、广泛的政治抗议和大规模逮捕。如果普京选择类似的方案，这将使他在理论上保持政治控制，同时放弃总统的头衔（和大部分日常工作）。这也可能引发公众骚乱。
如果白俄罗斯被并入一个更大的俄罗斯联邦，则可能会出现另一种变体。1999年签署的关于建立俄白联盟的条约为如何建立一个这样的联盟提供了轮廓。条约提出了共同的国家元首、立法机构、国旗、宪法、军队、公民身份和货币等问题。然而，白俄罗斯总统卢卡申科多次推迟作出最终决定。然而，如果俄罗斯和白俄罗斯建立联邦，普京可以成为两国总统或事实上的领导人；一个权力较小的俄罗斯总统可以在普京的全面领导下，负责俄罗斯的日常治理。
通过增加俄罗斯国务委员会（普京在2000年建立的一个咨询机构，以类似的俄罗斯帝国和苏联机构为基础）的权力，普京可以利用他的主席身份进行更高一层的统治，同时将日常责任下放给新的俄罗斯总统和更强大的总理。
尽管现在看来非常不可能，但普京可能会重拾2007年设计的策略，允许米舒斯京（或其他候选人）成为总统，并再次将总理一职据为己有。在这种情况下，米舒斯京现在似乎不太可能成为总统候选人。
另一种不太可能的情况在普京提出修宪前就被提及，那就是让俄罗斯更多地朝着议会制的方向发展，这个概念是由现任国家杜马主席瓦洛金提出的，其将赋予总理广泛的权力，并可能使总统更像一个虚职。
普京放弃总统职位
存在着普京不再掌权的可能，不过几率不大。在这种情况下，普京会选择离开总统职位，不寻求维持权力。他可能再次突然改变想法，或者健康问题会迫使他作出新的决定。普京可以简单地任命一位继任者，由他在新的选举中竞选总统，而选举的结果将是预先确定的。
这种有管理的过渡，实质上是重复叶利钦选择普京时的程序。据推测，新总统会像叶利钦选择普京之前那样，在保护普京的安全、家庭和财富问题上同普京达成谅解。如果普京选择了这一路线，他会等到实际交接期非常接近的时候再挑选接班人，以免自己心仪的人选成为对手的公开目标，或普京本人成为 "跛脚鸭"。新的候选人可能是强力集团的成员，也可能是普京通过州长或联邦政府职位拉拢的政治家、技术官僚或安全官员。媒体和民调经常提及的人选有绍伊古，索比亚宁和普京前保镖、图拉州州长久明。
至少考虑到今天的现实情况，一种极不可能的情况是举行或多或少的自由选举，允许多名候选人竞争国家未来的领导权和方向。用奥尔加·克鲁什塔诺夫斯卡娅的话说：我们的制度里一直有选举，但真正的选择是由一小部分人作出的，而不是一亿四千万人。另一种极不可能发生的情况是，分属不同权力中心的一批领导人在事实上分享权力。
如果普京突然去世或辞职，俄罗斯宪法要求总理担任90天的代理总统，同时组织新总统的选举。这将使米舒斯京（或当时占据该职位的人）在接替普京方面具有明显优势，因为他将至少在选举前的三个月内控制权力。俄罗斯精英阶层的其他成员是否会接受这样的结果还有待观察。
最后，总有一种可能性是普京在面临武力威胁或压力的情况下去职，由一个新派系的领导人取而代之。政变在俄罗斯历史上有很深的渊源，但考虑到普京的总体权力，今天看来这种情况不太可能发生。
四 对美国的影响和核心问题
上述任何一种情况都会对美国的外交政策产生影响。如果普京决定继续执政，美国和欧洲很可能不得不继续与那些导向严重地缘政治竞争的政策相抗衡。这些政策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破坏西方的安全架构，公开攻击二战后建立的西方自由主义体系。
-——俄罗斯军备重整，包括高超音速武器和更新的核武器，以及俄罗斯在乌克兰、叙利亚和其他地方使用的新的常规武器和战术。
——俄罗斯利用网络武器和社交媒体试图破坏西方选举，破坏美国和欧洲的政治稳定。
-——俄罗斯与原苏联加盟共和国之间的关系日益密切，并对其采取更积极的政策，以重新获得广泛的影响和控制范围。
俄罗斯继续恢复其大国地位的决心很可能使西方国家在任何普京继任者的统治中面临挑战。正如我曾经试图表明的那样，关键问题在于俄罗斯的经济弱点将在多大程度上影响新的俄罗斯领导人复制普京的政策。
无论何时俄罗斯权力交接何时发生，外国势力可能都不会产生什么直接影响，美国也不例外。不过，它可能会成为普京继任者的政治衬托，就像2012年普京竞选连任期间那样。美国国务卿希拉里·克林顿和时任大使麦克福尔频繁成为克里姆林宫的政治目标，并被用来为普京争取支持。奥巴马政府对俄罗斯2011年议会选举的批评，对阿拉伯之春和俄罗斯近邻国家所谓“颜色革命”的支持，以及对俄罗斯反对派在国内寻求民主权利和自由的努力的支持，都被俄罗斯媒体用来吓唬公众。麦克福尔在他的回忆录中写道，普京的助手苏尔科夫告诉他，他在2012年1月作为大使到任，对普京的选举努力来说就像从天而降的甘露。苏尔科夫声称，使用反美宣传帮助普京多拿下了几个百分点的支持率。
在这种情况下，美国和欧洲的政策制定者应该如何可能的权力交接做准备？显然，我们无法获知美俄关系在未来几年内是会有所改善，还是会随着权力交接的临近而保持目前的停滞状态。不过，美国和欧洲的官员必须为各种突发情况做好准备。这必须涉及应对谁是俄罗斯新领导人的计划，以及如何在新总统上台后尝试影响俄罗斯的政策。这并不容易，因为俄罗斯政治往往秘密而复杂。
西方政策制定者必须监测和解决的关键问题包括以下几点：
克里姆林宫新领导人上任后会有什么样的政策辩论？精英阶层或公众是否会要求变革？新领导人会不会主动出击？
会有一场关于俄罗斯未来的激烈辩论吗？还是会有一场关于经济或俄罗斯与西方关系的安静的内部辩论？
如果乌克兰局势仍处于停滞状态，新领导人是否会寻求结束冲突，希望解除制裁并与西方国家发展更好的关系？还是新领导人会加倍努力，迫使乌克兰在乌克兰东部满足俄罗斯的要求？
邻国的危机或严重的恐怖袭击会不会意外地在继任过程中发挥作用？
年轻官员会有什么影响？他们对国家的看法是否会与这一代领导人不同？他们对俄罗斯国家认同的认识是类似于普京身边的前克格勃特工所体现的强硬路线，还是认为有必要采取措施重新开放俄罗斯与西方的关系？他们将如何看待与美国的关系？
普京之后的官员会将普京主义所体现的坚定的威权主义视为未来的关键，还是会再次开放俄罗斯，让其接受较少的中央控制？他们是否会认识到，关键性的经济改革是扭转俄罗斯经济衰退的必要条件？他们是否会努力减少国家在经济中的作用，提供真正的司法程序来仲裁分歧，采取措施增加投资，鼓励创业，发展产业，以减少俄罗斯对自然资源出口的依赖？
所有这些问题都需要解决，并在俄罗斯的任何过渡进程中都不断重新评估。
普京之后的官员会将普京主义所体现的坚定的威权主义视为未来的关键，还是会再次开放俄罗斯，减少中央控制？他们是否会认识到，关键的经济改革是扭转俄罗斯经济衰退的必要条件？他们是否会努力减少国家在经济中的作用，提供真正的司法程序来仲裁分歧，采取措施增加投资，鼓励创业，发展产业，以减少俄罗斯对自然资源出口的依赖？
所有这些问题都需要解决，并在俄罗斯任何过渡进程中不断重新评估。
总的方针
做好功课至关重要。必须对新领导人的优劣势以及他在俄罗斯精英阶层中的权力和地位进行高质量的分析。并对俄罗斯精英阶层的态度进行持续、仔细的评估。以此确定新任俄罗斯总统在国内是否有余地和实力在具体问题上采取行动。
衡量新领导人对美俄关系的看法。计算他或她是否愿意尝试改善美俄关系。需要制定反映美国愿望的接触战略，但也要准备应急措施，以防事件不按计划进行。
在处理俄罗斯特使和他们可能从莫斯科带来的信息时要小心。许多人可能会试图引导美国的态度，包括通过为潜在的继任者寻求支持。如果俄罗斯真的发生内斗，应尽可能地置身事外。
推进美国的政策
总统之间的私人关系固然重要，但归根结底，国家的核心安全利益更为重要。
在过渡期之前和过渡期间，应就美国的政策发出明确而一致的信息。在私下和公开场合发出信号，说明什么可以改变，什么不能改变。明确美国的目标。
公开声明要谨慎。在真正的变革开始之前，不要夸大它的潜力，也不要以可能使俄罗斯新领导人感到尴尬或受到限制的方式夸耀西方的成功。
认识到俄罗斯仍在经历从苏维埃共产主义国家向现代国家的痛苦转型。它很可能在未来一段时间内成为我们的对手和竞争者。永远不要忽视我们的长期目标，即建立更好、更安全的关系，同时保持足够的威慑力，并加强盟友的安全。
对变革和妥协持开放态度，但不要在俄罗斯方面没有改变的情况下迁就它。对俄罗斯单方面的让步很少会得到回报。新的俄罗斯领导人无疑会被建议去挖掘美国的善意，并在不做出让步的情况下将其收入囊中。
如果没有对冲突观点的明确理解，不愿意接受在某些问题上没有妥协的可能性，任何过渡或“重启”都不会成功。
最重要的是，要有耐心。俄罗斯的任何过渡都是不可预知的，需要时间。
五 结论
《经济学人》的编辑阿卡迪·奥斯特洛夫斯基在他的著作中总结道，普京把自己描绘成俄罗斯土地的收集者和俄罗斯帝国的恢复者。事实上，他很可能作为其掘墓人而被载入史册......。普京把战争作为现代性和未来的一种选择。他所唤醒的力量不是帝国扩张的力量，俄罗斯不具备建立帝国所需的能量和远见，他唤醒的是修正主义、混乱和战争的力量。他可能使国家陷入黑暗，也可能使俄罗斯摆脱这种后帝国综合症，以民族国家的姿态出现。
无论普京和俄罗斯如何管理权力交接，俄罗斯仍将面临自1991年以来所面临的基本问题，它能建立一个成功的现代民族国家吗？它能在不威胁其24个邻国和欧洲安全的情况下做到这一点吗？它能成为比现在更富合作姿态的国际伙伴吗？迄今为止的证据似乎表明，普京本人并不准备增加民主实践，启动带来更多增长和繁荣的经济改革，或与西方国家进行更多合作。
然而，无论谁在什么时间从权力交接过程中脱颖而出，都将面临本文提出的许多问题。这位领导人可能会遇到一系列比普京目前面临的更困难的选择，以及普京没有面临的内部政治挑战。
同样，在俄罗斯转型的下一阶段，美国和欧洲所面临的挑战并不比现在少。对于美国的政策制定者来说，新领导人的出现和可能的剧烈的政策变化将带来很大的风险。我们不能排除普京统治期间发生的更多事情再度上演，但我们需要做好准备，在符合我们国家利益的领域取得进展。
（编译：蓝景林，欧亚系统科学研究会特聘副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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