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城记 | 天津的“说”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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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天子之渡口，历来受市井文化浸染。因而天津人于“说”字一道，一面讲究规矩，一面豪爽随性，平生最好侃天说地，日常贫嘴无人能敌。
天津人开口首先重规矩，尤爱用敬称以示尊重。对不认识或不大熟的人，言语上先放低姿态，说话客气极了。“您”“请”“受累”这一溜儿敬语用得跟他们说段子一样勤。此外还有一津门独规，外地人在津必得入乡随俗：只要对方性别为女，上到八十下到八岁，通通得称一声“姐姐”——这是天津卫对亲友以外的女性最起码的尊重。
我刚来天津时，街上问路喊人“阿姨”，结果人家直接黑了脸，扭头就走了。后来才知是犯了规矩。改口之后，我再主动找的“姐姐”全都亲切非常，滔滔不绝，那架势简直热络如自家亲戚，与此前截然不同。可见“说”在天津，有些规矩不得不讲。
许多天津人性子比较辣，说话豪气爽快，直截了当。《俗世奇人》里张大力就直接跟聚合成老板回话说：“您别跟我弄这套！”干脆又随意。还有些话外地人接受不大良好，比如夸能夸得人脸红心痒：“我怎么那么耐（爱）你呢！”关心也可能坦白得过于赤裸：“嗬，那介不值当的有嘛难受的！你介不是犯傻嘛！”其实这是说话的拿听话的当朋友，有嘛说嘛，半点儿不遮掩，不似别处说话委婉。天津人说话味儿“冲”，不似文火细煲，而是大火爆炒，撒芥末佐辣椒，豪爽里面流露的全是一派真心诚意。
天津人普遍能侃闲天，喜欢跟人搭个。论年纪，从拄拐杖的大爷到青葱水嫩的零零后，没准儿哪个腹中全是货，开口就能舌灿莲花。论职业，那说得最厉害的必定是出租师傅。上到俯瞰寰宇高谈阔论指点国际政治，下到回首沧桑谈笑间揭破都市密闻，聊上兴头了也许还会操心起年轻乘客的婚恋嫁娶，内容跨度之广，唠嗑时间之长，跟北京的师傅比不遑多让。
天津人还好谑，讲话喜欢夹段子抖包袱，关系越亲越不忌讳。父母跟孩子叨叨拌嘴，哥们儿闺蜜间揭短互呛，更不用说学生上课嬉笑接下茬儿了。要是老师怼回去，那学生必定接着贫气，一来一往，活似你捧我逗，底下全得笑歪一片。正应了那句“全天津都是德云社预备相声演员”。侃得多谑得狠，偏偏天津人就是心眼宽，大大咧咧说完就得，谁也不会较真。
天津人会说，能说，也爱说。话里鸡毛蒜皮，话外冷暖人情。码头从来不缺说话的声音，那些客气、豪爽、随意和戏谑，跟闲天儿早已一并吵吵囔囔了几百年，此后大抵也会继续下去。这就是天津的“说”相，任时移世易，定格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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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奕晖
责编 | 童天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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