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伟昀专栏】小雨初晴回晚照【二部曲】：高龄聚落之社会网络分析（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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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徐伟昀  台北市人。

台北大学 老年社会学硕士。

【现任】：中国生命关怀协会 理事

 弘孝康养产业工作委员会  副主任委员

【主要经历】：

1987年 台湾财团法人广恩老人养护中心 创始人 (台湾第一家民办养老机构)

1991年 台湾财团法人国泰老人长期照顾中心 副董事长

2000年 台湾省咨议会 研究员

2002年 台湾五股老年公寓 首席执行官

2002年 台湾广福居家服务有限公司 总经理

2007年 上海吉祥投资控股集团 养生酒店事业 总经理

2012年 湖北同济堂投资控股公司 养老产业管理 总经理

2014年 海航优联健康集团Unicare 医养项目负责人

2017年 广州越秀地产 老龄地产运营 高级谘询顾问

承接上文：

小雨初晴回晚照【二部曲】：高龄聚落之社会网络分析（6/10）

徐伟昀 

小雨初晴回晚照。金翠楼台，倒影芙蓉沼。杨柳垂垂风袅袅。嫩荷无数青钿小。

似此园林无限好。流落归来，到了心情少。坐到黄昏人悄悄。更应添得朱颜老。

叙事Ⅱ、医院中的照顾转折点

【主题】：照顾关系的转折、拟亲属关系、照顾关系的断裂

阿纯现年45岁，原本在电子工厂担任作业员，工厂搬迁到大陆后她便失业了。经过朋友的介绍，接受了短期的病房照顾员的训练，就到某间医院担任病房照顾员的工作。阿纯将染成棕黄色的卷发在脑后束成一个马尾，穿着看护中心的桃红色T恤制服，外表看起来只有30多岁。

在内科病房工作了两个月之后，管理组长王姐就将阿纯派到骨科病房。被调到骨科是因为阿纯服务病患的态度很认真，工作也很卖力，在内科病房获得护理长及病患家属的极高评价。而骨科病房服务员的要求比起其他科别更为严格；骨科照顾病人时需要依据患部的不同，而摆放不同的坐卧姿势，照顾员的处置正确与否经常会影响病患的康复速度，病房照顾员在移动患者时也要非常谨慎。另外，部分的骨科病患也需要维持适度的运动以加速患部的愈合，因此，服务员的工作会比较吃重，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

阿纯在内科病房工作时，医院规定每星期要更换床单，阿纯不只更换自己所照顾的病床，而是将整间病房4张病床的床单一起换，有时甚至换到隔壁房的床单。阿纯从不计较她的付出是否会有回报，总是说：“我有体力嘛，病人总是不太方便。”在照顾老年的重症病患时，她经常彻夜不眠，趴睡在病患的床头。深晚，王姐巡视病房时看到了，问她：“妳怎么不去陪病床上睡？”阿纯回答：“如果睡在床上，阿伯不舒服或是醒来要找人，怕会听不到。”隔邻病床的家属对这件事的感触很深，私下讨论着：“就算是亲生女儿，也很少人这样子照顾自己父亲。”阿纯的照顾方式超越了照顾训练手册的正常要求，却获得其他病患与家属们的一致认同。

由于阿纯的态度获得了王姐的肯定，所以她照顾病人的工作几乎不曾中断过。中午12点半，阿纯刚下一个班，正在看护中心的宿舍整理衣服时，又接到了王姐的电话：“阿纯，你现在到骨科○○病房接一个阿妈的班。”

看护中心的宿舍就在医院旁边，是一间三房两厅的旧式公寓。宿舍里，两个较大的房间里放了几张双层床和一些柜子，王姐住在那间比较小的单人房。宿舍里有客听和厨房，客听摆设着一套旧沙发和一部老旧的电视，提供下了班的病房照顾员休息之用，厨房有一些简单的炊事设备。由于病房照顾员的流动性很高，餐厅里也放了一张双层床，以供新进人员及短期人员短暂住宿。正式的病房照顾员都在医院担任24小时照顾工作，宿舍只是她们的临时休息站，或是行李寄放处。30坪左右的一间宿舍里，经常堆放了5、60人的行李，看护中心宿舍的人员进出十分复杂。

虽然衣物还没有整理好，阿纯立即答应了王姐：“好，我马上过去。”她收拾简单的行李便出门了。从宿舍走路到骨科病房不用5分钟。阿纯到护理站与值班护士打声招呼，顺便看了一下照顾员申请记录表：病患的名字叫秀琴阿姨，72岁。阿纯进到病房里，看到2名女子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低声聊天，站在病床旁边跟秀琴阿姨讲话的男子叫世明，50岁，是秀琴阿姨的大儿子。

昨天晚上9点钟，秀琴阿姨在浴室门边滑了一跤之后，便站不起来了。她打电话给住在2楼的世明，世明赶紧将她送到医院看急诊，在照了X光之后，医生诊断秀琴阿姨的左大腿有骨折现象，需要住院接受开刀及治疗。

秀琴阿姨的丈夫去世十多年，她有2个儿子和3个女儿，平常单独住在五层公寓的一楼，因为饮食习惯与年轻人不同，平日都是自己准备餐饮，生活也都由秀琴阿姨自己料理。大儿子世明住在同栋公寓的2楼，二儿子世华住3楼，三个女儿住的比较远。住在家里的时候，世明每天都会探视老人家，其他的子女有空时也会来探望母亲。

秀琴阿姨昨晚刚住进医院的时候，是由世明的太太整晚陪着她，她是小学老师，白天要到学校教课，所以世明今天上午必须向公司请假，接替太太照顾秀琴阿姨的工作。老人家不习惯让儿子做私密性的照顾行为，中午大女儿和二女儿来了之后，便一同商量要请一个24小时的病房服务员。

阿纯进了病房后直接走向病床，向秀琴阿姨作了简单的自我介绍后，便将病床的隔帘拉上，帮秀琴阿姨做一些身体清洁的服务。秀琴阿姨摔跤受伤使得子女们非常的担心，大家都有各自的工作，子女虽然极愿意照顾母亲，但却无法向工作单位长期请假。世明身为长子起了领导的作用，他通知了兄弟姐妹之后，便一肩挑起了照顾母亲的责任，但是由于秀琴阿姨本身不习惯接受儿子的照顾，媳妇和女儿又要上班，只好请病房照顾员代理家人的职责，家属期望秀琴阿姨能够接受完整、质量更好的生活照料。

阿纯将秀琴阿姨打理好之后拉开病床的隔帘，世明看了一下手表，1点5分，现在赶回公司，下午就不用请假了。世明与秀琴阿姨约好晚上再过来，便和两个妹妹匆忙的离开了病房。虽然阿纯在医院工作的时间并不算久，但是对于这种场景并不陌生，某些老年病患在突然遭逢失去自我照顾的能力时，老年家庭如同失足溺水又不会游泳的人一般，随处抓寻任何可能的援助。昨晚，世明的处置还算得宜，他和太太首先挑起照顾母亲的义务，并向正式的看护中心寻求协助。在其他不同的状况时，一些兄弟姐妹相互推诿责任，将老年病患弃置于医院或长期照顾机构。

老人突然丧失自我照顾能力所发生的地点通常是在医院，此时家人间的关系也发生立即性的转变，无论老年家庭的成员数量有多少，平日的相处关系如何，当家中长者因病住进医院后，便立即需要一位24小时的陪病照顾者。老年家庭成员几乎都有各自的工作或学业，除了老年配偶外，很少会有多余的劳动力来照顾老年病患，而一般老年配偶的体力也无法独自负荷老年病患的生活照料。这种照顾关系的转变现象吸引了各种照顾行业的介入，因为医院是发生照顾需求的第一地点，许多家庭式的看护中心或小型照顾机构经常在急诊室或病房之间游走，寻找需要照顾的老年患者及心力交瘁的家人。

在激烈的业务竞争下，小型照顾机构的业务代表也会劝说其他照顾机构的老年住院病患转到自己所熟识的机构，阿纯曾经听到同事对老年病患的家属说：“妳家人住的那间照顾机构，有肺结核的传染病喔。”或是：“这间机构的照顾质量很差，我知道某一家很不错。”这一类转介老年病患的中介行为是被医院及正式看护中心严格禁止的，但是，家人若不透过这些介绍人，要寻找一家适合年长父母的照顾机构并不容易，每家小型照顾机构都有政府立案的标志，照顾质量的好坏经常是老人住进去好几个月之后，才逐渐的被查觉。

除了小型照顾机构之外，外籍看护工的中介业者及家庭式的看护中心也曾拜托过阿纯介绍老年病患。部分外籍看护工的中介业者所提出来的条件是介绍一个外籍看护工的酬金约在1万至2万元之间，某位外劳中介业者甚至提出更优厚的条件：每月再提供3千元的介绍回馈金，给介绍老年病患的病房照顾员。

家庭式看护派遣中心的介绍条件则比较不固定，病房照顾员介绍酬金的比率依照该看护派遣中心的性质有着很大差距。与医院签约正式的看护中心，派遣一位24小时的病房照顾员依照各家医院的规定而有所不同，一天收费在2千到2千4百元之间。家庭式的看护中心则因派遣人员的程度不一，每天照顾费用约在1千6到2千元之间；包月的薪资在3万到4万元之间。

也有比这个价格更低廉的家庭式有酬照顾者，这时，所派遣来的人员极有可能是非法外劳或偷渡客；另外，家庭式照顾者使用假证件或者冒名替代的事件也时有所闻。这些家庭式看护中心也经常派人在医院四处散发名片，或是直接到急诊室寻找老年病患。

在这么复杂的照顾生态里，阿纯身为病房照顾员都会被搅得眼花缭乱，更何况是突然遭逢照顾需求的老年病患及家人，他们身陷于照顾危机之中，能够给予不充分信息的人却往往只是医院的病房照顾员，或是有着类似经验的亲朋好友。医院的医护人员是不被允许提供这类的照顾信息，而社会工作者仅是负责急难救助；他们无法提供老年病患及家人进一步的照顾信息，因为这类介绍行为，并不符合他们的专业身份及客观公正立场。

当天的下午3点钟，主治医师来检视秀琴阿姨的患部，和她商量安排第二天的上午要动手术，秀琴阿姨在恍惚之中答应了医师要动手术，等到医师走了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向来就很少生病，这次不小心在浴室滑了一下，后果竟然是要“开刀”，秀琴阿姨显得有些懊恼与心神不宁。

阿纯看出老人家的沮丧与不安，便和秀琴阿姨闲聊以转移焦虑的心情，刚开始她们谈着阿纯的工作经历，之后聊到阿纯的前夫与小孩。接着秀琴阿姨讲到自己年轻时的经历，她如何的相夫教子，自己如何将几个小孩子一个个拉拔长大。闲聊中时间过得很快，下午5点钟，医院的伙食送来时，阿纯和秀琴阿姨的谈话才告一个段落。阿纯拿着毛巾帮秀琴阿姨擦拭脸部，再用便盆协助秀琴阿姨在病床上排便，经过刚才一段互相倾吐身世的相互了解，及一些私密性的照顾行为之后，双方之间的关系突然感觉亲近了许多。

下午5时30分，世明的太太带着水果来看秀琴阿姨，阿纯刚刚收拾好秀琴阿姨用过的餐具，正服侍着老人家吃药。世明太太虽然是第一次遇到阿纯，但是她感觉到了秀琴阿姨对于阿纯已经有了相当信任的态度。

为了感谢阿纯代替自己照顾婆婆，世明的太太在拿水果给秀琴阿姨时，也拿了一份水果给阿纯。阿纯收下了之后并没有立刻吃，而是将水果放在一旁，拿出纸巾接着秀琴阿姨吃水果时滴下的汁液。这种放弃自己立即性获利而将焦点集中在照顾对象利益的举动，引起世明太太的认同。由于阿纯不断的将照顾资源溢注于照顾主体：秀琴阿姨的身上的作为，使得世明的太太逐渐相信，阿纯是值得自己托付媳妇职责的适合对象。

随后，世明及弟妹们一一前来探视母亲，虽然他们并没有注意到母亲与阿纯之间微妙的关系转变，但是大家所感受到的气氛，已经从昨晚的忧心忡忡，转换到目前的似乎可以预期、可以掌控的安定状态。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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