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树 | 中国空军抗战:重庆长空,英魂碧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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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成都一路匆匆数小时赶到南山,等到过慈母山隧道再驱车上山时,已经午夜。
9月的南山,茂林霏霏,秋雨绵绵。
在黯淡的灯光中缓缓绕山而行,过了南山植物园,我忽然间想起往车窗外望去,烟雨弥漫间,山峦与植物早已融化在黑郁的夜色。
我想起了林薇因给她的亲弟的一首哀诗:
弟弟,我没有适合时代的语言,來哀悼你的死。
它是时代向你的要求
简单的,你給了
这冷酷简单的壮烈是时代的诗
这沈默的光荣是你。
这天晚上,借宿在一间客栈里,翻来覆去,想的都是这首哀伤的诗歌。
可能生长重庆的原因,我对抗战天然地特别容易感动。久未去南山,但小时候听长者说过,抗战时期浴血长空的英烈,便葬在南山放牛坪附近。
倦意升腾,昏昏然间,天空燃烧着蔓延梦境。
一夜,依稀都是模糊着激烈的枪炮和几句清凉的哀歌。
1937年11月20日,武汉会战前夜,为作持久抗战计,中国政府迁至陪都重庆。
随即,自1938年2月始,至1943年8月中美空军抢得制空权止,侵华日军依仗绝对优势的空中力量,出动其陆航、海航战机9513架次,对中国抗战大后方和指挥中心重庆,不分昼夜进行了漫长的、惨烈的、无差别的战略攻击。
其中,日军空袭重庆及周边地区200余次,投放包括燃烧弹、化学弹、细菌弹等各类炸弹2.16万枚,炸死中国军民1.19万人,炸伤1.41万人,炸毁房屋1.76万栋。
史称重庆大轰炸。
面对日军暴烈、血腥侵略,于血与火中,重庆和各地军民虽处劣势,一直在苦苦支撑,英勇战斗。
我们的身体飞机和炸弹,当与敌人兵舰阵地同归于尽!
临危受命,一群年少的中国空军精英明誓登机,驾驶着破旧的,落后的战机,一波又一波的,向漫天袭来的日军机群而去。
当时,日本是世界少有的拥有完整航空工业体系的工业大国。1937年8月淞沪作战始,日本陆航、海航向战场投入战机近2000架。
反观中国,抗战爆发时,全军能够用于参战的各型军机不到300架。
飞机都是进口,机型老旧,型号也是五花八门。损失一架,便少了一架。
碍于国力孱弱,中国无法自产零配件生产,甚至无法保证正常维修。升空作战更是危机四伏。
机械故障频繁,作战以寡敌众,在抗战国军序列各军种里,空军几乎有去无回,是被公认为是最危险的军种。
然而,空军更是需要思想、文化、意志和体质的军种。
国难当头,烈士自然不会犹豫。国军68军军长刘汝明将军明誓抗战,曾经自费送他的长子刘铁山去美国,学成飞行后,旋即回国参加抗战。
在抗战八年中,空军著名的勇士如天宇灿烂群星。
朱嘉勋、黄泮扬、刘粹刚、阎海文、梁鸿云、袁保康、周传芳、高志航、邓从凯,乐以琴、李桂丹。
无以计数的受过良好教育的中国少年精英们,驾驶战机义无反顾步向死亡——每一个名字后面,都有着历史不该忘却的故事。
我们需要记住的名字太多了。
抗战时期,除却机型陈旧落后,机械故障频繁,作战以寡敌众制约之外,中国空军在国军抗战序列中,主要还是配合陆军,作战指挥和战法上尚属于草创阶段。
客观而言,在得到美军全面支援之前,中国空军对日作战损失惨烈,很难取得太大的效果。
然而,在八年之间,他们决绝无畏,前仆后继,直到后来与美军并肩作战,夺回制空权并且取得抗战最后胜利,确实如周恩来的感慨:
我国的空军,的确是个新的神鹰队伍。
正因为他们历史短而没有坏的传统,所以民族意识特别浓厚,而能建树如此多的伟大战绩,这更增加了我们的敬意!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他们唯有以生命和意志与日寇搏杀,换得战事些许的转机,换取后方的片刻宁静。
迁都重庆之后,中日空战力量对比更为悬殊。
在1938年到1943年间,为保卫中国大后方和抗战指挥中心,中国空军以寥寥无多的剩余战机,频繁升空作战。
蒋先生在重庆南山指挥全国抗战,对眼前惨烈空战更是非常感慨:
我每架驱逐机每日要与敌军五倍以上兵力,做持续3-6个小时的苦斗。
负荷作战,损失巨大,噩耗传来,中国空军主要筹备人宋美玲黯然垂泪。
为安葬这些卫国战死的空中英烈,国民政府在南山设置空军墓地——每每那些年轻的空军战士牺牲,得以埋葬在葱郁安详、景色秀致的重庆南山的黄山。
随日军没完没了的空袭,有限的、弱小的中国空军也是没完没了地升空迎战。
每次,他们在妻子、恋人们祈祷、期盼中出征,最后,却往往多在妻子、恋人们的悲伤哭泣里,无声无息魂归南山。
他们在空战惨烈殉国,往往粉身碎骨。
偶有残缺遗体之外,很多时候,最后安葬的,不过是衣物、手表、皮带、床被等等遗物。
儿时暑假,我经常随长辈去南山游玩。
松涛阵阵间远眺重庆半岛,长辈会指指点点说着当年日军的狂轰滥炸,说着重庆上空惨烈的战事。
听得多了,年长之后更为注意查阅当年中国空军空战的资料。稍微了解多了,中国空军抗战的故事总会让人情不自禁便热泪满面。
在空中战力对比绝对劣势下,他们奇迹般的存在,再奇迹般地壮烈殉国,最终在持久苦战中,他们以年轻而短暂的生命,奇迹般支撑着重庆和中国挺过了艰苦卓越的八年抗战。
卫国功绩,让人敬畏。
岂止敬畏。如是再读到他们那些只言片语的传记、家书、情书,便会真切感受到他们身上洋溢的自由、民主、平等和爱情的光辉。
姑且不谈自由、民主、平等吧。
他们的爱情同样感天动地。
1937年10月,战功显赫,与高志航、乐以琴、李桂丹并肩的中国空军"四大金刚"的刘粹刚殉国。
他的妻子许希麟痛不欲生,吞银元殉情。几经抢救醒来,旁人递来刘粹刚温情款款的家书:
假如我要是为国牺牲投身成仁的话,那是尽了我的天职!因为我生在现代的中国,是不容我们偷生片刻的。
我的麟,我是永远爱您的!
许希麟女士后来终老台湾。
1938年4月,武汉空战,第四大队陈怀民驾机撞向敌机,殉国。
得悉恋人殉国,陈怀民女友王璐璐悲痛赶往空战现场。寻觅一月,找到陈怀民残缺遗体后,王璐璐再无生念,涌身蹈江。
1939年2月,第八大队中队长刘福洪率3架轰炸机袭击运城日军机场。完成任务返航途中,因飞机失事,殉国。
三天后,得知刘福洪牺牲,他的妻子陈影凡痛不欲生,投身滚滚岷江,殉情。
1941年8月,成都双流空战,第五大队飞行员黄荣发壮烈牺牲。林薇因的亲弟林恒也于此战牺牲。
惊悉噩耗,黄荣发妻子杨全芳陷入悲伤至极。
她在黄荣发烈士追悼会结束后,托口躲进空房开枪自尽。人们惊呼奔入,却发现桌上早有她事先写好的遗书:
还有我至死的要求,是将来能埋在阿发的近处,不要分离太远。
消息传到重庆,航空委员会的高官们和宋美龄无不感动。
为顾杨全芳遗愿,航空委员会特准她入葬空军烈士公墓。杨全芳也成为民国时期首位葬入空军烈士公墓的眷属。
部分抗战空军烈士的遗体长眠于重庆南山“空军抗战纪念园”。最早建于1938年,1947年竣工。后荒废,文革时期被破坏。2005年社会舆论要求重修空军坟,2009年项目竣工,2010年正式开放。
相思不断笕桥东,
几番期待凝碧望天空。
一瞥飞鸿云阵动,
归程争乘长风。
这是抗战胜利后,中国空军确定的军歌之一《西子姑娘》唱词。
唱词后面,却是让后人充满敬意的数字:
中国空军共出击3337次,死亡、失踪3533人;抗战时中国空军殉国平均年龄仅有23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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