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树 | 南京屠城,是死难者,是牺牲者,更是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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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奠南京大屠杀八十周年系列:
紫色圈为大致原炮台位置。
南京大屠杀事件,直到现在,很多朋友还是习惯以上帝视角,去俯视当年奋勇抵抗后,国军和百姓被屠杀——怒其不争,成为今天人们优越读史的习惯。
在中国抗战史上,最初抗战,最为悲壮的抵抗,除却淞沪会战之外,恐怕就是南京会战了。南京屠城死难者,很大部分,正是南京会战的参战者。
上帝的视角,只会看到当年死难者的不幸、漠然、悲哀。至于他们之前的勇烈的抵抗,以及最后无可奈何的绝望,上帝们自然不会原谅。
以吃饱穿暖,享受太平盛世,在横店影视剧激励下的慷慨激昂的名义,现在的人们已经习惯俯视历史,寻找此刻的荣耀。
——真的爱国者,可能应该以仰望历史开始。
南京大屠杀成为家喻户晓的历史已近三十年,到目前为止,现在的人们以仰视的角度,去感怀、纪念当年的死难者的观点,似乎非常罕见。
人文精神缺失的后果,就是每一个人,总会把自己当成《亮剑》里面的李云龙,而最终在历史里迷失了自己走来的路。
对社会是这样,对个体人也是这样。
其实之前,我也一样。只是接触的资料多了,听得的故事多了,我才发现,以上帝苛刻的视角去审视历史,本质,是自己虚无、忘我的卑微。
南京,在八十年前的此刻,有很多让我们惭愧的战斗。
虽然众所周知南京会战在发起和撤退时,其战役指挥确实存在漏洞,最终战败。然而,南京军民的奋烈抵抗,真的不该被我们这代人忽视。
今天,想说的是,南京大屠杀事件中,关于炮台的故事。
炮台,是随着火炮出现、发展而出现的一种战时工事。炮台一般设置在攻守战略要塞。最为主要,二战前后,盛于一战前的炮台,由于无法跟随现代化战争发展步伐,已经位于淘汰边缘。其战争价值大幅削弱。
至于现在存在的一些边境线、海岸线的要塞炮,就仅是象征性军事设施了。
然而,抗战军兴,中国因为工业孱弱,国军装备火炮非常少。是以,在保卫南京的攻防战中,炮台,却是国军和平民保卫中国当时首度的重要据点。
1935年以后,为准备对日作战——其实这也说明当时国民政府已经开始着手对日备战——国军对南京周边要塞炮台实施了扩建增筑。
1936年底,要塞增加修筑甲一、甲二两台现代化要塞高射炮竣工。
时要塞司令邵百昌中将,参谋长曹友仪。甲一、甲二两台现代化要塞高射炮则由从炮兵学校要塞科干部训练班调来学生军,专门操作。
这些新老炮台工事,被重新编组为龙(乌龙山)、虎(老虎山和幕府山)、狮(狮子山)、马(马家山和清凉山)、雨(雨花台)等五座主要炮台。
基本形成了以大小炮台、碉堡、堑壕组成的南京城防体系化防线工事。
这些炮台,既有进口的德国大口径榴弹炮10余门,德制88mm高射炮(破装甲)若干,也有一些二十世纪初期,甚至十九世纪的老炮。
假设没有飞机和远程重炮威胁,再配置良好的炮火引导,这些工事无疑是护卫南京的坚强堡垒。
然而,南京攻守战发生在1937年12月。
凶悍、骄狂的日军已经拥有了射程更远的巡洋舰炮,野战重炮和轰炸机等等先进武器。
仅攻击南京的日军陆军随军携带大小火炮数量,已经远远超过中国国军全军拥有火炮数量的5到9倍。
为弥补火炮劣势,古老、笨重的江宁要塞诸炮台被国军作为南京会战的主要炮火使用,放在了会战的前线。
战事发生,这些炮台有抗战军人,更有抗战的工人和当地的农民。
曾经力战日军第三舰队的乌龙山炮台旧照。
中国的炮台,自满清以来,炮台的军人,或者炮台周围的村镇平民,多是一代一代逐年和睦生活下来,沿袭着炮台军人与周边村镇平民婚娶的习惯,军民犹如一家。
是以,很多炮台都有50岁,甚至由满清干到民国的白发苍苍的炮台军官。
——他们熟悉地势,熟悉民俗,尤其善于凭经验观察射击目标。在当时缺乏科技引导设备情况下,他们的存在,尤其重要。
此外,就是大批驻扎在各大炮台及附近,按照原计划加班抢点的数万施工工人。
淞沪会战开始,日机就出现南京上空,实施无差别轰炸。这时,炮台官兵即参加战斗。
日军定时定点轰炸,官兵们准时准点投入战斗。
以南京当时诸炮台和放空工事组织的火力,无数次逼迫气势汹汹的日机颇有损失,大多时候被逼得盲目投弹,无功而返。
日军终于在12月8日,由东、西、南三面围困了南京。
于是,乌龙山、老虎山、幕府山、狮子山、马家山、清凉山、雨花台、紫金山等主要炮台,就暴露在日军海陆空火力打击之下。
其中,乌龙山、老虎山、幕府山、狮子山等炮台位于国军南京城郭城防工事外围,缺乏正规陆军掩护,处境更为危险。
12月12日,担任乌龙山、老虎山炮台所在区域守备的国军徐源泉第二军团撤退。
炮台依旧在激烈战斗。
12月7日后,日本海军第3舰队第11战队包括巡洋舰和驱逐舰逆江而上,之所以一直不能在会战中有效轰击南京城,正是因为电雷海校官兵沿江部署水雷,以及乌龙山、老虎山炮台有效抵抗之功。
躲避在密林中的炮台大炮居高临下,和日军军舰对战,逼迫日军军舰躲避炮火,迟迟不能以舰炮配合日军陆军发起规模攻城。
炮台不仅和日本海军力战,还在侧翼掩护着正面守卫南京的国军友军。
日军担负主攻南京的第3、6、9、13、16、114等主力师团,均有猝不及防遭遇五个炮台火力急袭,伤亡惨重的记载。
日军野战重炮兵第二联队以重炮炮击南京水西门城楼,突然,国军“炮弹不停地落在我们的周围”,被炸毁大口径野战炮数门。
炮台多次炮袭,逼迫日军重炮阵地后退,有效支撑了国军防守作战,成为日军攻击的腹背之刺。
挨了数次闷棒,日军这才发现袭击来自古老的国军炮台。恨怒交加,日军便疯狂向隐蔽于丘陵高地密林里的国军炮台发起炮击、攻击。
12日夜,唐生智和南京卫戍司令部在接到“相机撤退”命令后,仅召集师、军主官集会,轮流签字后,并没有“相机”地匆忙决定了“立即撤退”。
南京,陷入混乱。
各条防线的国军因为失去指挥,千军万马陷入了无序的撤退。接到命令的在撤退,没接到命令的殊死抵抗。
这是唐生智和南京卫戍司令部不可推卸的渎职大罪。
暴露在外线的炮台,尤其乌龙山、老虎山、狮子山等炮台,因为配置进口德式火炮,很早就接到拆炮撤退的命令。
于是,炮台以老旧火炮继续发射,掩护南京撤退。然后,开始组织炮台四周的村镇平民火速赶往炮台,配合国军拆卸重炮,搬运重炮。
这些宝贵的、稀缺的重炮得以保全。邵百昌中将也为此得到嘉奖。
清凉山炮台,南京城的抗战纪念碑式的地标,记忆破败。
大量搬运火炮的平民滞留在炮台。和他们同样滞留在炮台的,有坚持着“不走了”,在阵地上与日军死拼的国军战士,也有正在抢建未竣工工事的工人。
数万工人,如今居然没有准确记录和资料。
12日,夜。
当撤退军民路过呼唤他们撤退的时候,他们不知因果,勤于职守,挑灯夜战,专注施工。
等到大规模的日军开始围攻炮台,他们这才发现,他们和留守的国军,拆卸搬运火炮的平民,已经被日军完全包围。
13日,中国军民坚守在乌龙山、老虎山、狮子山等炮台。
炮兵,并没有多少枪械。更没有什么枪弹。很快,他们弹尽粮绝。他们和施工工人一起,搬运施工石头投掷,做最后的抵抗。
陈旧的火炮最后一次发射后,军民们七手八脚开始往炮口灌镪水毁炮——最后,部分地方的中国军民以石头的投掷抵抗,甚至持续到晚上。
终于,战死之外,所有军民都被日军俘虏。
最后,我们知道的屠杀,就发生了。
出于被这些炮台有效打击的恼羞成怒,日军尤其疯狂对被俘的军民予以屠杀。
屠杀祸及炮台四周的村镇。
惊恐不安的与炮台军人犹如一家的妇孺老小,被日军以刺刀、烈火和手榴弹驱赶出来。
他们和他们的儿子、丈夫、兄弟,以及更多是外地人的国防工事施工工人们,被驱赶在一起。
然后,就是更惨烈的杀戮。
关于杀戮的图像、文字容易查找。每次看后,心情沉重。那是我不敢以文字描叙的杀戮。
网友拍摄的南京曾经宁死不屈的老虎山炮台,如今,恐怕与时俱进,历史早就荡然无存了。
南京屠城,除却下关码头、火车站是日军当年疯狂杀戮之地,屠杀最密集的地点,多在自清凉山脚,到乌龙山脚,以及燕子矶一带的长江沿岸。
而这一地区,正是炮台军民和施工工人最后战斗和抵抗的地区。
这绝不是巧合。只是,我们,或者抗战战史研究,南京大屠杀研究的空白和遗忘而已。
我们终于不知道他们当年最后抵抗的壮烈、英勇。
然而,我们却可以想象,当南京沉陷,他们坚持一天一夜,在最后的炮台,开炮,搏斗,直至精疲力竭、弹尽粮绝,终于无奈被俘的那份悲壮。
和战死者一样。
他们,和他们的妻儿老小,是死难者,也是牺牲者,更是南京攻守战中不屈的战士。
忽视他们为家国、尊严、友谊、亲情而战、而死的荣耀,去以所谓上帝视角去“怒其不争”,或者悲悯,实则是现在人的无知,是“南京大屠杀”普教的失职。
他们走过中国现代史最悲壮、凄惨的一段路,终于,湮灭于民族的记忆了。
如今,乌龙山、清凉山、老虎山等炮台遗迹残余,狮子山、雨花台等炮台已然不见踪迹。
这些地方,或者与时俱进地发展,或者涌来更多的南京人生息。
于是,历史刻在民族人文上惨烈、悲壮的痕迹,不知不觉,在生活里与现在的人们渐行渐远。
甚至,平时经常往来乌龙山、清凉山、老虎山、狮子山、雨花台等处,或散步,或游玩的南京市民,都不知道这些曾经的抗战炮台了。
这本是南京最为惨烈、悲壮和英雄之碑。
愿与朋友以写此文,读此文,一起仰望、祭奠在南京屠城中,死难的那些曾经同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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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远征军《中国远征军,出战国门》,《临危赴难》,血战同古(上),血战同古(中)血战同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