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树 | 邓发,红色大砍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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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崎事件,前十年与后十年(上)
邓发与其子。
在1931年3月的闽西肃反大会上,捆成粽子的林梅汀等17人一经审判即被杀掉,参加大会的军民无不目瞪口呆。
接着,闽西肃委主席、闽西苏维埃政府裁判部部长林一株提高嗓门,宣布了闽西肃反社民党分子的惩办原则。
对已捕获的“社党”分子,凡家庭出身不好的予以处决;
在“社党”内部担任科长以上的负责者,判处死刑;
隐藏在党、政、军领导机关内的“社党”分子,予以最严厉惩处。
仅此三条肃反惩办原则,言简意亥。
邓发并没有参加这次会议,但是,所有人都能够感到邓发鹰一般锐利的目光笼罩着他们。林一株话声落地时,很多创建最早闽西苏区的党政军干部迷惑无语,会场陷入寂静。
这次会议最后,闽西肃委喊出了地主富农子弟,在斗争中必然会背叛革命的口号。
很显然,亮晃晃的红色大砍刀得以借势挥舞,对准了闽西更多的、出身不太对位的党政军干部。
闽西苏区创办之初,朱毛红军曾经得到闽西当地士绅、地方武装配合、支持。所以,闽西苏区及军队的最先创建者,大多出身不算“纯洁”。
如是按照这些信口开河的肃反社民党分子规则去划线,几乎人人有份。
红色整肃犹如狂涛,迅速蔓延整个闽西苏区。谁也说不上到底是革命的需要,还是年轻25岁的邓发激情使然。
总之,大家沉默无语却都发现,肃反斗争的锋芒,已经对准了闽西苏区和红军的主要领导人傅柏翠。
傅柏翠,闽西苏区首席牛人。
祖上以酿酒起家,坐拥酒店、杂货店,良地百亩,在闽西上杭蛟洋方圆数百里,傅柏翠是人人皆知的头号大财主。
傅柏翠有钱有闲,平时聚集乡党打拳习武,更喜欢走街串户喜欢打抱不平。算得上有梦想有理想的侠义财主。
他少年时代便入了洪门和同盟会,后来东渡日本留学法律,加入孙中山的“拍手印”,讲义气的中华革命党。随后,傅柏翠在1917年回到了闽西。
平时,傅柏翠主要打理家务,顺带帮邻居乡亲打官司,甚至为民出头驱逐了当地混吃混喝的一帮子地方贪腐官僚。被乡民称作“闽西学生王”。
傅柏翠与罗明私交甚好,两人经常交流时局看法。1927年国共分流后,傅柏翠接受罗明主张组织自卫队,上线参加的革命。
是时,傅柏翠登高一呼,啸聚乡党子弟组建了2千余人的农民自卫军。
他们拥有枪200余支,鸟枪500余支,土炮上百门。暴动之后蔚然割据一方,为国共军方侧目。
如此,在早期革命中,傅柏翠远比井冈山的王佐、袁文才更有声望、实力。甚至邓子恢、张鼎丞等人也曾经当过他的部下,确实是革命事业最需要合作的地方“有力”人士。
朱毛红军进入闽西时,傅柏翠农民自卫军接受改编成为红4军第4纵队。傅柏翠则成为该军第4纵队司令、党代表。
后来,朱毛主力转战离开闽西。深受朱毛、罗明信任的傅柏翠则受朱毛嘱咐,留在闽西组织和领导地方武装。
无疑,在闽西苏区,傅柏翠是地方一等一的老资格。
后来,上海总部重新布局苏区指挥架构,邓发等红色外来户迅速登顶闽西苏区的权力巅峰。于是,自成势力、劳苦功高的傅柏翠和年轻气盛的闽粤赣特委书记邓发,理所当然地隐隐然矛盾暗生。
邓发,名震一时的红色特工头头。
一位是上海总部领导的新晋的,说一不二的闽粤赣特委书记,一位是上一任肃委主席,是劳苦功高的朱毛红军早期的功臣。
两人心高气傲,互不买账,分歧多多,既不愉快也很不对盘。
口号事件引发了闽粤赣特委和闽西肃委对第12军的所谓社民党分子的肃反。在肃反中被严打、拘捕的对象,自然多是傅柏翠部属。
这正是邓发最怀疑的混入革命队伍中不够纯洁的异己群体。
于是,闽西肃委继续发力,一口气在红12军3个团排、连、营军官里,抓捕了40多个“社党”分子。
其中,包括傅柏翠得力部属,和张鼎丞齐名的红军高级军官,红102团政委卢肇西。
此外,与傅柏翠有关的早期闽西苏区地方领导人,永定书记曾牧春、组织部长谢宪球等15人也被闽西肃委关押。
闽粤赣特委和闽西肃委大刀阔斧的清肃,使得参加闽西暴动、永定暴动,追随傅柏翠上线闹革命的军政头头们一时人人自危。
肃反演化到现在,说是清除异己的纯洁运动,看上去却更像邓发对傅柏翠的动作。
林一株被邓发委以重任,是负责这次清肃的第一号负责人。
在他的手令、命令中,肃委和裁判部秋风扫落叶,秘密逮捕上上下下的可疑分子,甚至十多岁的红孩子们交头接耳也无辜为肃反波及。
肃反以肉刑、逼供、处决等简单、高效的方式,在哀嚎惨叫声中,昼夜不停,加班加点地严酷进行。
肃反范围不断扩大,红色整肃运动犹如狂涛,迅速失控、蔓延整个闽西苏区。
据相关党史记载,在这次清肃中,闽西苏区的永定、龙岩、杭武等县区原负责人尽然全部遭遇处决,无一幸存。闽西红军各部也大受影响,战力急促下降。
闽西苏区肃反扩大化由党、政、军开始,迅速波及、株连到地方上的农会等社会团体、及共青团、少先队、儿童团,甚至平民。
很多人为肃反震慑,迫于无奈,只好三五成群逃往傅柏翠的辖区。
闻讯之后,邓发怒极。他干脆把傅柏翠控制的上杭北四区的13个乡的党政组织及成员一起除名,预备清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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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傅柏翠也不服气,一连数次上书朱毛,报告闽西肃反扩大化的情况。
得悉傅柏翠告状,邓发、林一株等人更是直接向上海总部告状,指责傅柏翠反水。
为收集傅柏翠反水罪证,肃委加大逼供,卢肇西首当其冲,被打得是皮焦肉烂,血肉模糊。
不料,傅柏翠在当地确实威信太高。肃委手段用尽,肉刑逼供得到的材料还是不得要领。
邓发与其妻子。
年仅25岁的邓发失去耐心了。为尽快整倒傅柏翠,林一株和肃反裁判部在没有证据之下,索性贴出告示宣布:
傅柏翠是闽西社党首领。
这一宣布宛如惊雷,当地军民面面相觑。
被闽粤赣特委和闽西肃委戴上“反革命”帽子,傅柏翠气的七窍生烟。
远在瑞金的朱毛闻讯,碍于情况不明,闽粤赣特委又是受上海总部领导,只好迟疑观望。
这时,年轻气盛的邓发干脆向罗炳辉下达命令,要红12军抽调101团,配合永定、上杭两县的赤卫大队,共2500余人枪,由林一株督率,浩浩荡荡对傅柏翠所部发起了讨伐“叛逆”作战。
这是红军历史上一场悲剧。
两部红军虽然没有大规模交火,但是对峙长达10余天,冷枪来往也有不少死伤。
最终,林一株带的人少,无法下手只得悻悻撤军。
对峙结束之后,当过肃委主席的傅柏翠深知肃反厉害,浑身冷汗,当即带领家人亲友脱离红军,去到了福州。
傅柏翠出走坐实了邓发的指责。
然而,清肃社民党异己分子死的人确实也多,再加上傅柏翠率部出走,搞出来的动静确实太大。虽然朱毛等人对这一事态并没有直接表态,邓发还是多少有些不安。
此外,卧榻之侧少了不对盘的傅柏翠,邓发当着闽粤赣特委老大,就有了点老大的意思。
于是,短期内,闽西肃反偃旗息鼓。
可是,肃反这事还真没有个完。
1931年4月,莫斯科中央派出任弼时、王稼祥、顾作霖由香港至闽西的交通线去中央苏区。
于是,根正苗红的工人领袖邓发与红色钦差们永定虎岗召开了闽粤赣苏区特委扩大会议,史称虎岗会议。
邓发向红色钦差们报告了闽西肃反和原肃委主席傅柏翠“失踪、投敌”的情况。大家七嘴八舌在这次会议上,认同了闽西肃反,并且认为“肃反”是苏区中心任务之一。
虎岗会议后,邓发通过中央苏区往香港的交通线,向上海总部报告了虎岗会议决议和闽西清肃运动过程。
邓发与叶剑英。
两个月后,上海总部发来《给闽粤赣特委信:目前的形势和任务》。
信中,上海总部肯定了邓发的肃反,并就闽西的社民党、江西的AB团,以及其他地方的改组派等等,有必须予以最严厉的手段来镇压的明确指示。
信到当天,邓发悬在心中的一颗石头终于落地。
就在邓发收到上海来信的当晚,卢肇西等40多名排以上军官,即被予以最严厉的手段,遭遇不幸。
此后,闽西肃反运动除却继续整肃傅柏翠在党政军的残余势力外,也加大对民间动态的管制。
闽西苏区再次陷入几无动机的迷乱和疯狂。
谁要是拥有十毫子苏区货币,即为土豪;谁要是几个人互相说话,递烟吸烟说点吃喝,那就是以食烟为接头暗号的反革命。
甚至,女人们挤在一起说话,是社民党的姊妹团;男女之间互相交谈说话,就是“找爱团”。
肃反裁判部罗织了很多今天看来尤其无聊的罪名。当年正是这些罪名,让闽西军民无不闻风胆寒。
被诸如此类荒唐罪名栽赃,谁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为此蒙冤,惨遭肉刑、处决。
虽然失去了傅柏翠这一重要目标,但是,傅柏翠没有带走的部下和亲友,依然是闽粤赣特委和闽西肃委的运动目标。
最后,闽西肃反运动终于被坑口兵变推向高潮。
当时,在傅柏翠原来负责的杭武县第3区,肃委主席林一株以社党分子指控、拘押区委书记何登南、县第3大队政委陈锦玉等200人。
1931年5月27日,该县第3大队大队长李真为首的几名军官耳闻目睹肃委肉刑逼供,愤愤不平,率领3大队包围区政府,放出何登南等被捕人员。
同时,他们又派人前往其他关押地,释放了其他被关押的第3区人员。
邓发闻讯勃然大怒,红色大砍刀应声挥下。
是时,闽粤赣特委正在改革相对权力更小的闽粤赣省委。这位省委老大当即行使特委书记权力,直接定性杭武县第3区是反革命暴动。
一纸令下,名将罗炳辉只得率领红12军连夜脱离作战,挥军前往苏区围剿“社党分子”。
两边红军激战之后,5月29日,除少数人逃亡外,第3大队自大队长李真以下,近千人被缴械逮捕。
随后,他们和之前关押的何登南等人一起,被就地处决。这次对异己分子的大规模处决中,肃委和裁判部为节约子弹,并没有采取射击模式。
坑口兵变是继富田事变后影响极大,却少为人知的历史悲剧。
不过,坑口兵变确实让朱毛等中央苏区高层军政大佬们非常震惊,很大程度影响着上海与中央苏区的协调、配合。
据说,红太阳闻悉震怒,却唯有喟然长叹。
就在闽西苏区爆发坑口兵变同期,上海总部也遇到了顾顺章叛变和爱棠村事件。
是时,周总、王明、康生、陈云等人深居简出。到了1931年7、8月,上海总部连续遭到破坏,总部老大周总和王明不得不决定把总部搬离上海。
7月8日,邓发奉上海总部命令调瑞金。
邓发离开后,其职务则由上海往香港再到闽西的卢德光接任。
上海总部要迁往中央苏区,闽西肃反引发的剧烈动荡当然要尽快平息。于是,在邓发走后不久,闽西肃反迅速以幽默的风格,划上了句号。
卢德光上任之后即根据上海总部决定撤销肃反委员会,成立闽西政保处,接受闽西社民党分子肃反运动。
这时,在前期肃反中没被清洗幸存的闽西老资格郭滴人,应邀出山,出任处长。
而闽西社民党分子肃反运动的主要执行负责人林一株则降为副处长。
8月,上海总部决定王明前往莫斯科,周总前往中央苏区。是时,周总对闽西肃反引发的动荡尤其不安。
为此,上海总部以罕见的严厉语气来信否定闽西肃反。
上海总部来信使闽西苏区风云突变。
9月28日深夜,林一株被破门而入的肃反人员五花大绑押往审查。当夜和他一起被逮捕的,还包括在闽西肃反运动中其他活跃头目们。
很快,喜大普奔的好消息传来。
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林一株一伙们终于承认,原来,他们才是隐藏最深的社民党分子。而林一株才是所谓闽西的社民党的“特委书记”。
被肃反搞得胆战心惊的军民看到布告,惊喜交加,恍然大悟,奔走相告:
难怪林一株杀自己人这么狠,这么坏!
很快,这位原闽西肃委主席,闽西社民党肃反的裁判部长,连同闽西肃反的几位干将也被捆成麻花,押往刑场。
一声枪响,这些在闽西肃反运动中专业肃反其他人的人们,终于也被肃反。
看着林一株们伏法,闽西军民欢天喜地庆祝苦难深重的肃反运动结束。
他们见到卢德光、郭滴人等人,无不围住欢呼,不是泣诉苦难,便是大喊青天。
1931年11月,苏区中央局成员合影,左起:顾作霖、任弼时、朱德、邓发、项英、毛泽东、王稼祥。
此刻,这些事情与邓发再没有其他的牵连。
邓发抵达瑞金后,随即接替了王稼祥的职务,出任了更为重要的、总揽全局的总部保卫处处长。
11月7日,中华苏维埃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在瑞金叶坪召开。19日,年仅25岁的邓发被选为临时中央政府执行委员,被任为国家政治保卫局局长。
初冬,已经是中央苏区最重要领导人之一的邓发登上小山坡,任凭寒风吹拂他那黑亮浓密的头发,远眺闽西,陷入了思考。
上海特科顾顺章叛变了,身为前香港特科的创办人和负责人,他将统一负责苏区、白区的肃反、特工等工作。
他知道,上海总部即将到达中央苏区,同时,周总即将来到瑞金出任中央局书记、总政委兼第一方面军政委和军W副主席。
远方,国军正在围困、绞杀着中央苏区;近处,苏区内部隐藏的异己分子还在蠢蠢欲动。
此刻,这位苏区最优秀的红色大砍刀再也无暇去回想闽西往事,再也无暇去想起已经被处决的前闽西肃委主席林一株。
他将全神贯注、精神抖擞迎接着即将到来的各种挑战。
(感谢朋友们支持、鼓励。参考邓发,红色大砍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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