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树 | 告别八十年代：我们的排球女将
印度专题：
80年代日剧《排球女将》小鹿纯子剧照。
前些年吧？
具体是那一年，我忘了，总之，新闻报道马云确实发财了。
那时，马云与赵薇、李连杰等人组团拜大师，马云穿军装高仿宋小宝唱样板戏，马云与一票功夫优拍摄了《功夫道》……媒体每天都在报道马云赚钱赚得手抽筋，当然就要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好消息。
马云活跃，传媒关于他的八卦，同样是高调播报。于是，马云那个璀璨的人生梦想大白天下：
他要去日本，去寻找遗落在1980年代的某月某日的关于小鹿纯子的回忆。
听起来很文青，很浪漫，很诗歌和远方的样子。
可是，谁是小鹿纯子？
今天，就聊聊《排球女将》和小鹿纯子的故事，再度挥手告别八十年代。
要说小鹿纯子，就得从1981年11月16日的东京第三届世界杯排球赛决赛日说起。
那天，东京第三届世界杯排球赛决赛，万众瞩目。
最终，中国女排七战全胜，打败上届冠军、东道主日本女排，勇夺冠军，成为中国足球、篮球、排球类的三大球的首个世界冠军队。
当时，改革开放帷幕刚刚拉开，岁月沸腾，百废待兴。
1981年夺得东京第三届世界杯排球赛冠军的中国女排载誉归来。捧奖杯者为当时女排主教练袁伟民。
1981年，夺得东京第三届世界杯排球赛冠军的中国女排队长孙晋芳。
消息传回国内，人人欢欣鼓舞不说，单是《人民日报》为庆祝中国女排夺冠，即用了整幅头版，密集刊登的，都是女排教练和队员们的单人照片，人生感言，比赛实况和训练花絮。
在现代化建设中发扬女排精神，振兴中华。
《人民日报》喊出的这句口号，因而就成为当年最流行，最实在，最鼓舞人心的口号。
中国女排成了国家的英雄，国民的骄傲，以及中国改革开放在80年代高歌猛进，拼搏腾飞的象征。
排球，也就因此成为中国一个时代的最热主题词。
——那时候的排球热度碾压足球、乒乓球。
混在八十年代早期的孩子们，很少有不知道主攻、拦网、打时间差、两次球进攻等等排球术语。
说起来，由籍籍无名的球队而一夜崛起，登顶冠军，中国女排的神奇而迅猛的发展，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日本著名女排教练大松博文的帮教。
大松博文曾经在1965年访华，无私教学、训练中国女排，为中国同行带来了世界排球的全新训赛方法，战法，思维等等，为中国女排后来的崛起奠定了最根本的基石。
不过，当时很少人注意到，大松博文在抗战期间，曾为前日军第31师团辎重兵中队长的这个历史细节。
在1980年代，很多人都知道，日本以资金、技术和新产品助力我们的改革开放，走出历史的阴影，中国和日本就是一衣带水的友邦。
那时，虽然锁闭国门多年并且经过文革十年，一经改革开放，中国平和，朴素，善良依旧。国人感念大松博文之前的无私帮助，主流媒体更是经常报道中日女排友好往事，以及大松博文率领日本女排打遍世界无敌手的辉煌历史。
因而，随着中国女排崛起，一度称强世界的日本女排也以神秘的东洋魔女的形象，出现在了国人眼前。
于是，正是在这个大环境下，大约在1982年，日本电视连续剧《排球女将》掐准时点，闪亮登场。
80年代日剧《排球女将》小鹿纯子剧照。
《排球女将》拍摄于1978年，共71集，电视剧根据日本一部同名漫画改编，从每集播映时，片头纯子慢动作起跳，然后定格扣球霎那，再到每集剧中频繁插入的漫画，使得这部电视剧满满的都是漫画的质感。
《排球女将》剧情明亮，动感，青春，紧凑，画面、音乐、配音等等的卡通风味更是非常鲜明、充足，深得孩子们的欢心。
电视剧里表现的日本现代都市风貌和日本学生校园生活，朝气勃勃，新鲜时尚，尤其让看惯了国产的潘冬子和草原英雄小姐妹的孩子们耳目一新。
《排球女将》讲述了日本的一群少女与排球的故事。
女主角，便是小鹿纯子。
小鹿纯子自幼失去母亲，与父亲生活在北海道景色秀丽的大沼农场。
小鹿纯子在和农场纯种马赛跑中长大，十六岁时，她偶然得知母亲还活在世上，曾经为日本最优秀的排球运动员。于是，为寻找母亲，小鹿纯子决定顺从父亲安排，告别家乡，来到了东京白富士学校，加入学校排球队。
就此，清纯可人，活力四射的小鹿纯子与排球结下不解之缘。
此后，剧情便非常的类似金庸武侠，或者后来的网络游戏，电视剧的套路。
在学校体育部长速水大造和教练速水大介父子，以及其他排球高人们的悉心栽培下，小鹿纯子和她的热爱着排球的小伙伴们飞速成长，不断升级。
一次比赛，小鹿纯子不幸扭伤跟腱，为此，速水大造专门请来体育与排球的专家小山百合子为纯子疗伤。
小山百合子就是纯子未曾见面的母亲。
《排球女将》女一号小鹿纯子。
《排球女将》女一号小鹿纯子。
为了激励纯子在排球道路上走得更远，小山百合子接受了速水大造建议，没有与纯子相认。在离别前，小山百合子再上球场，将她在当年的大力扣杀的必杀技“晴空霹雳”传给了小鹿纯子。
晴空霹雳是扣球手高高跳起，在半空中翻滚一周，杂技一般，将球扣出。
音乐激昂，画面明快，画外音振奋人心。
这时，电视剧的配音演员模仿宋世雄解说女排比赛的声音，解释“晴空霹雳”：
利用离心力扣球，由于扣球点高，力量大，所以充满威力。
岂只小鹿纯子的“晴空霹雳”，在《排球女将》电视剧里，热爱排球的天才少女们的排球绝技争奇斗艳。
多年以后，似乎很多人还记得夏川由加的“流星火球”，南乡小熊的“流星赶月”，太地姐妹的“幻影游动”，矢崎幸子的“螺旋飞球”，花子的“高抛发球”……
最终，小鹿纯子挥汗努力，终于考进了全日本女子排球队，收获了友谊，实现了参加奥运会和找到妈妈的愿望。
《排球女将》热播之时，适逢1982年第9届世界女排世锦赛前夜。
看着电视剧里的日本少女们亮出来的正、侧各类转体翻滚扣球，威力无穷，我和我的小伙伴们曾经为此感到万分纳闷，万分担忧。
出于爱国心，我和同班多位同学为此真心实意地忧心忡忡，反复讨论。
到底是中国女排的郎平的铁榔头厉害，还是小鹿纯子扣球时候把人都要打趴下的“幻影旋风”厉害？
想来想去，头痛之余却毫无头绪。
在《排球女将》剧情里，“幻影旋风”，便是小鹿纯子和她的小伙伴藤田阳子、夏川由加、南乡小熊并肩考进日本女排之后，最终练成的，专门用于国际比赛的，在全部71剧集里，最剽悍、最无敌的扣球必杀技。
“幻影旋风”扣杀之下，接球人都会被扣球打得满地滚爬，根本接不起来。
《排球女将》女一号小鹿纯子。
为什么我们中国女排就不专门抽空练练“晴空霹雳”，“幻影旋风”呢？
万一，我们中国女排遇到日本队，怎么办？
于是，班上几位伙伴开始分工协作，我用录音机专门录电视剧里打排球的细节台词，大家凑零花钱买来排球，每日放学就在球场放着录音机，听着速水教练、小鹿纯子等等打排球的台词，专门琢磨破解“幻影旋风”的必杀技。
那时候，哥几个算得上特别自信，又红又专的好学生。
激情所致，人人都憧憬想出对付“幻影旋风”的办法，专门奉献中国女排，以向祖国效赤子之心。
那是一个纯真的年代。不仅是孩子纯真，国门关闭太久，成年人也是大片大片的纯真。
相传，后来郎平在一次电视节目回忆，当时《排球女将》热播，就有很多同样的率真、稚嫩、热心的成年球迷纷纷写信给郎平，建议郎平抓紧、速度地学会小鹿纯子的扣球。
记得，当年我和小伙伴们为此绞尽脑汁，日有所思，不免恍惚而影响功课。
幸好，我的班主任景老师看在眼里，问明原委，又气又笑着，专门提醒我娘和我爹。
结局可想而知。
我娘得悉经过，更是连连嗤笑玩笑，举例以电视上的跳鞍马和艺术体操的镜头，掐秒得出翻滚需要的高度、时间，让时任班上物理课代表的我去思考，去恍然大悟。
根据力学原理，小鹿纯子真的无法在空中完成旋转、翻滚，再去完成扣球。
于是，如释重负。
因为这段插曲，《排球女将》无意间成为我的启蒙影视剧之一。
后来，我再看类似神出鬼没，天马行空的影视剧，轻易就不会将影视剧里面激昂、亢奋的文艺桥段当做现实。
说来惭愧，托家父工作单位的福，在武侠、功夫大热的八十年代，他们单位记者外出采访，偶尔也会写一些武侠、功夫影视剧花絮。
因而，眼花缭乱的鸡血场景真相大白。
原来，影视剧里，有功夫演员挂钢丝，请替身的等等机关，至于跳上高墙的神乎其技的轻功，实际上是录像之后的倒放……
这些道理一点即透，非常浅显。
小鹿纯子扮演着荒木由美子和她的儿子。
为此，我曾经非常纳闷，同样圈在一个大院围墙之内，为何我能够知道，能够明白这些套路，而更多的冰雪聪明的玩伴们，却孜孜不倦游戏其中，假装不知而乐此不疲？
环视我们身边，就在我们的亲朋好友和同学之间，那些自幼钻在这样的套路里，至今还甘愿沉迷其中无法自拔的伙伴，绝对不在少数。
——就在《排球女将》热播后一、二、三年，洋溢着热气腾腾的鸡血的《少林寺》、《大侠霍元甲》等功夫影视剧席卷而来。
当时，正是因为有了《排球女将》类似电视剧的参照，直到高中阶段，我对香港的影视剧和流行歌曲确实极不感冒。
在我看来，要让孩子们从平和，朴素，善良，走到极度的自负，鸡血，亢奋，其实，仅仅需要几部类似关于叶问、霍元甲和黄飞鸿为题目的虚构影视剧而已。
香港影视剧，则是所有关于叶问、霍元甲和黄飞鸿为题目的虚构影视剧的源头。
不过，当年我既为孩子，看不清这些究竟，自然免不了脱俗，经常参加单位大院孩子们组织的武术游戏。不过，每次我都会借少林棍的明目，拽一根2米多长的木棍傍身。
我的木棍，经常打得那些练得一手少林拳、迷踪拳的孩子们满头青包。
数次挨打以后，玩伴们恼羞成怒，异口同声宣布和我绝交。
就此，每逢寒暑假，大多数时候我再无兴趣与小伙伴们厮混，每日闭门在家，以读书、听歌，下棋、弹琴、写诗来消磨时光……尤其在电视剧里，速水教练，小鹿纯子和其他角色经常拨弄的吉他，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
就在《排球女将》播放后的一、二年，吉他风靡大陆。
这也是我对当年的《排球女将》的另外的一种好感和记忆。
闲话。
在1980年代早期，日剧开始流行。
当时，作为十一、二岁的资深老儿童，我们既喜欢央视播放的《阿童木》、《森林大帝》等等动漫日剧，对成年人喜欢的悲情的《血疑》，苦情的《阿信》等等日本影视剧，当然毫无兴趣。
然而，《排球女将》实属当时老少咸宜的电视剧。
《排球女将》热播，市面上很快出现了影像版和手绘版的连环画。
当时，《排球女将》的影像版和手绘版的连环画深得孩子们喜爱，非常抢手。
现在再看，拍摄于1979年《排球女将》受制当时的技术条件，确实存在一些表演和摄制上的硬伤。但是，在改革开放破局之初的1982年，这部电视剧看似由卡通色彩和童心思维渲染的极为稚嫩人文色彩，却是当时非常稀罕的东西。
《排球女将》是借助排球而诠释青春、竞争、努力和友谊的电视剧。
这样的电视剧完全没有丝毫的家仇国恨和对立、对抗的影子。自然，也就没有反派角色。
随着剧情跌宕发展，无论老师或者学生，教练或者队员，父母或者儿女，竞争对手或者朋友，大家总是以包容、理解、妥协和珍惜，去面对困难，解决矛盾。
剧情便由包容、理解、妥协和珍惜推向了幸福、明媚的其乐融融的剧终。
如今再看当年人们在走出阶级斗争的文革十年后对理解、配合、妥协的理解，回望中国与世界融合着迅猛发展，那段历史，何尝不是同样稀罕，珍贵的人文资源。
可惜的是，很多本来走过那个年代的人们，却总是在不经意间，已经淡忘了那些刻画着过去岁月的包容、理解、妥协和珍惜……
诚然，《排球女将》对当时几代人的影响确实非常深远。
可惜，就全民偶像、激励、拼搏精神这个主题而言，岁月最终选择和给出的标准答案，还得首推类似《少林寺》、《霍元甲》的香港那些鸡血四溅的影视剧和流行歌曲。
马云述说他去日本寻找“小鹿纯子”故事。
否则，自诩《排球女将》铁杆粉丝的马云，也不会专门梳一头煤矿老板的专业发型，找到一群专卖武功的大腕，拍摄一部不明所以的《功夫道》。
不过，纵算梳一头煤矿老板的发型，自诩《排球女将》铁杆粉丝的马云，在发财之后虽然痴迷拜大师，耍太极，唱京剧，百无聊赖之下，他还是果断决定了东渡日本，寻觅当年小鹿纯子扮演者荒木由美子。
不负苦心。
在找到荒木由美子之后，马云曾经借媒体之口，唏嘘岁月：
小鹿纯子是我们这一代人的偶像，激励了一代人的拼搏精神，这个名字代表了勇敢、坚强、不流泪，她激励人们奋勇拼搏、团结向上。
这番话，马云说得是精打细算，冠冕堂皇，却又不尽不实。
大家都是成年人，一眼看穿。
其实，躲在激励，偶像等等靓词背后，马云寻找的，无非是当年躲在被窝里的不可告人的青春时光的回忆。
近四十年弹指一挥间，不过泥沙俱下，沧海桑田。
如今，我想，能够纯粹是因为记忆1980年代而记得《排球女将》的朋友，应该是非常的少数吧。
还记得小鹿纯子最好的朋友，那位由夏威夷转学来的品学兼优的天才少女夏川由加吗？
夏川由加对纯子尤其真挚、友善，似乎完全没有原则。而没有原则的真挚和友善，恰好是每个孩子都很期望得到的友情。因而，夏川由加非常讨人喜欢。
由加相信和痴迷宿命论和星象学，后来，她在臆想中的古埃及死神阿诺比斯追逐下，不幸心脏病突发猝死。
现实中，1987年，夏川由加的扮演者中原步乘坐直升飞机不幸失事罹难，年仅27岁。人生如戏，不过如此。
《排球女将》剧照，小鹿纯子和夏川由加。
还记得骑着摩托车呼啸来去的南乡小雄吗？
还记得她对着小鹿纯子眨眼的俏皮的样子吗？
南乡小雄和小鹿纯子建立在竞争和对抗基础上的友谊，包容，真挚，平衡，温和，相比之下，那些对竞争和对抗的双赢就是赢两次的理解，或者零和博弈的思维，确实显得有点稚嫩。
闲话。
《排球女将》片尾曲。
还记得剧中白富士排球队的队服标志有一只卡通兔，小鹿纯子在剧中的宠物也是两只兔子吗？
当时，孩子们风靡养兔。
那时候，学校有很多梳着小鹿纯子式的辫子的小女生，她们背着双手学兔子蹦，也是非常的得意洋洋。
蹦跳、倒立、晨跑……受电视剧影响，那时的孩子们在学习之外，对体育运动几乎都是有着莫大的兴趣，学校体育兴趣班，体校、体育场更是热闹非常。
一声叹息间，我忽然想起，那真是一个朝气勃勃的时代。
可惜，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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