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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城青年,才是中国的真实底色

2018-03-19 网易看客 看客insight

他们生活在远离北上广的孤岛,却又凝聚成无声的汪洋大海。他们是中国最普通的青年。



身为自由摄影师的杨炸炸,最早以拍摄北京那些肆意的年轻人闻名。男孩女孩们在镜头前大方展露着自己的皮肤、纹身、情绪及私生活。在粗粝的135胶片中,抵抗一切规矩与教条的存在。


有人评价,这是一种“北京才有的情绪”。


事实上,北上广青年的喜怒哀乐、一举一动,从未离开过舆论的焦点。他们占领着公众号的头条,创造出无数个新闻热词,无论逃离或重回,无论辞职或买房。


当杨炸炸回到老家郯城,一座拥有92万人口的山东县城。他意识到,自己忽视了老家那些熟悉的年轻人。


他们没那么时髦,也没太多个性,以至于常常被主流媒体忽视。他们看似生活在远离城市的孤岛,却又汇聚成无声的汪洋大海,撑起了快手的千万日活与《前任3》的票房奇迹。


于是,杨炸炸将镜头对准了老家的“县城青年”,拍下中国大多数年轻人的模样。



1

记得一年回家,跟着大巴车缓缓驶进县城,两旁是新修的汽车站和广场,我竟然有点蒙圈,这座生活了30多年的小城竟然变得如此陌生。


 沭河边上新建的休闲场所,后面是村庄拆迁后的安置房。


当然,变化的不单是县城本身,还有县城的人。多年以后,曾经暗恋的班花再婚了;曾经惹是生非的少年,成了沉默的中年;曾经每天结伴放学、成绩优秀的同学,成了二百多斤的胖包工头。


这些年我一直在北京生活,身边充斥着社交媒体上常见的俊男美女,个个人模人样、光鲜亮丽,也让这个世界显得不那么真实。


我好像忽略了,老家那些最平凡的年轻人,他们的生活与变化。后来每次回家,我都会拿着相机在县城游荡。



2

郯城县隶属于山东省临沂市,下辖1个街道9个镇3个乡,总人口数为92万人,2016年的GDP为284亿元 —— 我就在这样一座平平无奇的县城,寻找可拍摄的对象。


原以为在土长土长的地方,拍照会更简单,事实却完全相反。人家根本不听你把话说完,就连连摆手,话也不多说一句。


以前在北京,只要说明来意,大多数人都会乐意配合,或礼貌地拒绝。而县城里的年轻人,似乎不愿和毫无关系的陌生人攀谈。


被拒绝了五六次后,我意识到独立完成拍摄是不可能的,只好找中间人帮忙。一位是在本地混得风生水起的小学同学,另一位是刚退伍的表弟。


 两个小学同学。去年夏天,左边这位开车带我拍了许多照片。右边这位在县城的服装商场卖衣服。


大多数时候,我们到了某个服装店、美甲店、理发店,同学跟他们说:“这是我同学,北京来的艺术家,给你们拍个艺术照!”


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在一旁尴尬地摆弄相机。


还有一次,我跟表弟在奶茶店等拍摄对象。等人间隙,我拿着相机去店门口,鼓起勇气询问来来往往的行人,结果全部被拒绝了。


其中一位小伙,我上前一步,想凑近点说话,他后退一步。我再上前,他又后退。最后非常敌视地问我要干嘛,待我表明来意,他扔下一句“不拍!”,走了。


最终照片里的这些年轻人,大多在18岁到35岁之间。有的在宁波、上海等大城市工作,春节才回家;有的在外地读书;还有的始终没离开过县城,也不打算离开。


其中有个95年的男孩,个子瘦高,脖子上围着星条旗围巾。他目前在宁波打工,跟我聊天时说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普通话。


 说普通话的本地男孩。


我还去了曾经风起云涌的旱冰场,那里曾是不良少年的必争之地。里头还是十几年前的复古装修,滚动的迪斯科球、劲爆的电子音乐,只是再没有那帮看《古惑仔》长大的小混混。


只有一个小男生牵着小女生的手,扶着拦杆小心滑着。


 曾经风起云涌的溜冰场,现已风光不再。


县城的娱乐方式极为匮乏,十几年前是打台球、滑旱冰、上网吧打CS,现在也只多了快手和王者荣耀。


我还听说了一个老同学的故事,他是我初中班主任的儿子。班主任对学生特别严格,对自家小孩却放任不管。那哥儿们初中就辍了学,跟着大哥混社会。


有一次,旺盛的荷尔蒙无处安放,几个小弟相约去发廊找小姐。五六个人嫖一个,不到半小时全出来了。结果谁都没带那么多钱,几个人从身上翻出18块,往桌上一扔就跑了。


发廊找小姐,那是只属于成年人的娱乐方式。


又过了几年,我们在聚会上碰见了,朋友一个劲儿地劝我跟他喝杯酒,意思是以后在县城碰上麻烦,可以找他解决。


当年逃跑的小弟就这样混成了大哥。朋友还说,有次他争工地被砍伤,小姐们买了鲜花,排着队去医院探望。


 同学朋友,与以上故事无关。


3

刚毕业那几年,我常参加同学聚会,在校友群吹水(后来退了)。步入30岁后,同学个个结婚生子,或发福,或秃顶。用现在的话说,大家都成了油腻的中年人。


而聚会的内容,无非是将学生时代那点儿破事翻来倒去地说。再来就是各自的工作、家庭,话最多的一般都是混得最好的那个。


待酒足饭饱,再去KTV吼一嗓子。几次下来,我觉得特别乏味,就不怎么参加了。


今年春节,我只见了初中最要好的朋友。如今他上有年迈的父母,下有两个读书的孩子。重压之下,任何改变都是一场冒险。


记得七八年前,他完全不是这个状态。


那时候,他在南京开了公司、买了房,后来因为一些变故,离开南京去了上海,打算东山再起。只是经不住家里劝说,还是离开了上海,回到县城。环境变了,规则变了,人的精神面貌也随之改变。


以前他总催我找个对象,今年再没说过这样的话。他只说,自己这辈子可能就这样了,再也走不出这个县城了。


 郊区新修的国道。


在外头待得再久,爸妈都没放弃过劝我回家。就像中国大部分家长那样,他们心中的好工作就是事业编,公务员、医生、老师。除此之外,顶多算个打工的,像我这种没有固定工作的,简直是个盲流了。


他们也忘记了,想在县城混的好,不单靠编制,还得有父辈的关系。


但无论如何,梦想这个词在县城都是可笑的,特立独行更是要被嘲笑的。我爸就经常抱怨,“你净干些跟人不重样的。”


是的,县城的生存法则就是安分守己、随波逐流。北京和大理,才是我们这些盲流的理想国(难听点就是避难所)。


我们得以藏匿在繁忙的、喧嚣的、寂寞的街道中,冷暖自知,各自过活。


 正在拆迁的老房子,一旁挂着广告牌。


今年回家前,我特地把胡子修短了一些。不料还是架不住爸妈的唠叨,几天后彻底刮掉了。他们认为年轻人就不该留胡子。


我爸还说:“你这鞋太难看了,外套也太土了,你看人家的尖头牛皮鞋,多好看。”


这让我想起不久前,在大理人民路遇见的一个朋友,他也刮掉了胡子,差点儿没认出来。


“你怎么刮胡子了?”


"小镇青年嘛。"


● ● ●


以下是杨炸炸拍摄的《县城青年》。


 表弟的高中同学,说了好久才同意拍照,还要挡住脸。


 逛街的情侣。


 表弟朋友,手里捧着一只兔子。


 加油站。


 第一次见面,他问我表弟,该叫我叔还是哥。


林业局工作的小伙,他刚花5000块钱纹了眉、垫了鼻子。


美甲店的工作人员。


 县城商场开店的年青人。


她是我一个摄影师朋友的模特,拍摄那天,她的车还被剐蹭了。


 十多年没见的小学同学,在县城开了一家汗蒸养生店。


 汗蒸店的员工。


丨在商业街工作的女孩。密密麻麻的服装店、装修廉价的奶茶店、移动的冒着热气的小吃车、地摊上卖玩具的小贩、算卦的半仙,还有满地的垃圾,组成了这样一条市中心的商业街。


 水边咖啡馆上班的年轻人。


 县城广场的滑板少年。


 县城广场的年轻人。


 身处大红色羽绒服的女孩。


 她俩都在外地读书,我们在微信约好出来拍了这张照片。


他说,我很会拍照的,说完摆了这个姿势。


 咖啡馆门口的男孩。


 他刚从网吧出来。


 一样的着装。


 随机拍到的三个年轻人。



摄影 / 杨炸炸

综合 / 吴珺   

编辑 / 胡令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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