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有些家长要在微信群晒学历、晒关系,晒背景?|中产的孩子输不起
作者:孙薇
昨天讨论选题时,同事发来一张网友的微博截图。北京东城区一所优质小学的老师布置的开学作业是,让家长录一段孩子介绍家庭成员的视频。
博主说,有超过一半的一年级孩子用英文介绍,有的孩子家里有厨师、菲佣、司机,还有“孩子穿着一身GUCCI的童装用纯正的英语介绍自家的马场里的马,「孩子认为马也是他的家庭成员」”。
| 微信把太多原本不相干的人连接到一块——半辈子没见过面的小学同学、分手十年的前男友或八杆子打不着的邻居家孩子,成为自己的对比项,幸福感每况日下,不如人的焦虑感节节攀升。
各种“家长群”频上热搜,老被戏谑地称为“戏精的战场”,不仅是拍老师马屁群、儿童比赛拉票群、母婴产品广告群,最触动神经值得玩味还是中产家庭之间的攀比群,从孩子的个人表现到家长的软实力硬背景,再到家庭的经济状况。
前一阵上海某小学家委会竞选的微信群截图引起热议,网友们都说现在当家长门槛太高。
但马上又有人贴出了北京某小学家委会竞选的微信群截图,一山还比一山高。
学校可以在适当的时候争取这些高能家长的支持,不少家长也坦白是怀着跟老师、学校套近乎的心理去竞选家委会,期待自家孩子能受到某些特殊照顾,比如评优或推举。
一段儿童天真无邪地介绍家庭成员的视频,也再次把现实的经济、社会地位和资源差距赤裸裸地呈现在一个家长微信群里。
其实,不少学校在与家长打交道的过程中,早就掌握了一套识别“优质家长”的套路。入学之前,学生一般都会填写家庭信息表,通过父母个人资料很容易掌握一个家庭的财富、社会地位等情况。
类似“孩子参加的兴趣课外班”、“有什么文艺特长”等问题都可以看作这些“套路”的变体。网上流传,有的学校要求填写居住小区的房价、爷爷奶奶的学习和最高职务。
过去,学校做这种家庭背景摸底还颇为隐性,一部分原因出于对隐私和家境不好的孩子心理上的保护。如今,这种摸底已经通过一些公开的亲子活动或征集家委会自荐变得毫无遮蔽。
但中产阶层的父母不仅积极回应校方和老师,而且也积极捍卫这种规则,力图把孩子的学习环境、校园环境固话在中产圈层内部,甚至演化出一套育儿鄙视链。再比如一些教育价值观,“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和菜农的孩子一起上学”“绝不让娃和没英文名、看喜羊羊的孩子同读没外教的幼儿园”。
在一个定义宽泛的中产阶层内部,也出现严重的倾轧与分化。比如去年成都小区里的“阶级踩踏事件”,为了争取入学的小区名额,年收入50万的商人业主鄙视年收入10万的机关和研究所的公务员。
腾讯大家作者张丰评论说,《成都小区里的阶级斗争》这样的文章,反映的就是中产阶级内部为了避免滑落而发生的一次踩踏。
他说:“我们就特别能够理解,为何人们要挤着去买学区房。我们也能理解,为何很多刚刚取得上海户籍或者购房落户资格的外地人(可以称为新上海人),往往比老上海人更仇视在沪务工的外地人。这些新上海人,刚刚站稳脚跟,整个身子还不稳,特别害怕在竞争中失去来之不易的那一点。人们并不去仇视上层,因为那是自己向往的境界,人们警惕的是『下层』,他们反而会来抢自己那点可怜的蛋糕。”
《月薪三万,还是撑不起一个孩子的暑假》吐槽文章刷屏,其背后是无数家长竭尽所能,不顾一切地为孩子们打造“顶配”童年的决心:更健康的饮食、更体面的穿戴、更昂贵的课外班、更高端的旅行地……只有实现了这些要求,才是一个合格的中产父母。
复旦大学国际关系与公共事务学院副教授熊易寒说,孩子的教育问题集中反映了中产阶级的焦虑情绪。
他说:“当前中国的中产阶级是建国以来的第一代中产阶级,50后、60后大多有着饥饿记忆,70后、80后经历了从匮乏经济到温饱经济的转变,他们习惯于物质带来的安全感,并且害怕失去现有的社会经济地位。”
中产阶层的主力军——70后、80后是大部分是高考这座独木桥战役中的赢家,“中产资格”是个体奋斗的结果,他们相信知识改变命运。
在这样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群体中,通过学历和知识获得的身份认同感比以往其他形式(比如地域)都要强烈。
但我们频繁谈起“中产焦虑”的最近十年,也是中产光环退却的十年。在一篇《经济学人:节节败退的中国中产阶级》文章中,总结了中产败退的三个原因。
一是1999年起大学扩招,人力资源贬值,知识阶层的优势不再。
二是高歌猛进的房价击垮了知识阶层的购买力。通过读大学实现阶层流动的通道愈发狭窄。
三是知识和技术换代太快,过去一些中产阶层从脑力劳动者变成普通技工,比如过去企业文员、传统报业的从业者等。
深圳著名作家钟二毛在作品《小中产》中说,“中国中产阶级没有安全感与幸福感,这源于社会的保障体系的不完善,以及政策的不连贯性。”
年初,《一场流感下的北京中年》就给中产狠狠敲了因病返贫的警钟。当下,养老、教育、住房的高成本对并不稳固的中产阶层来说,每一项都可能是致命打击,他们对手中的财富和所处的社会地位有着极强的不安全感,一次错误决策就有可能失去一切。
熊易寒认为,公众对中产阶层的认知有误差,中产并不一定意味着“富裕”,这是一个庞大且内部还有明显区分的阶层,中层、中下层的不安全感更加突出——净资产不高、可支配收入不是很多,仍需努力工作才能维持相对稳定的生活,且有随时落入下层或者底层的可能。
70后、80后曾经被认为是教育体制的牺牲品,我们所接受的教育是以牺牲好奇心和兴趣为代价的,快乐的童年极少存在于这一代人的记忆中。但当70后、80后成长为中产阶层,他们又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教育体制的受益者,并且,为了让这份收益延续到下一代,而加倍巩固、甚至主动升级这种教育体制。
熊易寒说:“中产阶级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继续接力,向更高的社会经济地位跃迁,为此他们不惜重金,让孩子去上各种辅导班,学习各种才艺和礼仪,让孩子赢在起跑线;如果做不到这一点,他们就会转而拥抱阶层固化,希望孩子至少可以继承自己的中产阶级身份,为此他们不惜搁置自己的价值观,他们会坚定地反对异地高考,将招收农民工子女的学校贬称为『菜场小学』,避之不及。中产阶级的孩子,也许是学业压力最大的一个群体,这源于他们父母内心深处巨大的不安全感:毕竟,与社会上层相比,他们的孩子输不起。”
而“探索人生的价值、意义,形成不断行动的能力,并以自己的方式实现人生的价值”这样的教育观念,中产阶层父母内心认同却不敢真的付诸实践。
但也有文章指出,“在中产阶级育儿焦虑症背后的残酷事实是,大部分孩子长大以后很难超越自己父母所在的阶层,因为在涉及权力和利益的交换中,中产阶级上升通道极其狭窄,”关系“、”背景“、”靠山“并非中产阶级所擅长。”而孩子们上的大学可能还没父母好,毕竟留京精英越来越多,北京地区的竞争程度早已不是那个五百分上清北的远古。
资料:
《2.25亿人踏入中产阶级,让中国执政者担心》2016年7月9日《经济学人》(TheEconomist)
《熊易寒:中国中产阶级的三副面孔》
《中产阶层的教育焦虑:我的孩子在未来如何不落下风?》来自《财经》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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