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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新 譯 | 保羅.策蘭詩作新譯(1)

王家新 新大陸詩刊 2022-0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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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ack Flakes, Anselm Kiefer, 2006


◇原文刊登於《新大陸》詩刊 2022年2月188期



保羅.策蘭詩作新譯(1)



王家新 譯


  保羅·策蘭(Paul Celan,1920-1970),20世紀下半葉以來在世界範圍內產生廣泛、重要影響的德語猶太詩人。生於原屬奧匈帝國名城澤諾維茨(帝國瓦解後該城劃歸羅馬尼亞,後被並入烏克蘭)一個講德語的猶太家庭。納粹佔領時期,策蘭父母慘死於集中營,策蘭本人經歷苦役和逃亡。1952年,經維也納輾轉流亡、定居在巴黎的策蘭在西德出版詩集《罌粟與記憶》,其中《死亡賦格》一詩在德語世界產生重大影響,成為具有紀念碑性質的時代之詩。在這之後,策蘭的創作日趨深化、發展,出版了包括《從門檻到門檻》《言語柵欄》《無人玫瑰》《換氣》《線太陽群》等多部重要詩集和譯詩集,獲得了包括畢希納獎在內的多種德語文學獎。1970 年4 月,策蘭因無法克服的精神創傷在巴黎投塞納河自盡。在他死後,他的詩及悲劇性命運引起了更廣泛關注,他生前編定的幾部詩集也陸續出版。現在,他已被公認為繼里爾克之後最偉大、卓越的德語現代詩人。


  這一輯策蘭早中期詩作絕大部份為《灰燼的光輝:保羅.策蘭詩選》(王家新譯,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21年1月出版)之後的新譯。

 




沙漠中的歌

 

一個花環在阿克拉* 被幽黑的葉子編織著:

那裡我拽著我騰起的黑馬,以劍刺向死亡。

我還從木碗裡喝下阿克拉井泉的骨灰,

拉低臉上的護甲,駛向廢墟的天國。

 

因為天使死了,主也失明了,在阿克拉,

無人可以守護我和這些躺下入睡的人。

受盡凌辱,月亮,這阿克拉荒漠的小花:

荊刺般綻放,手上還帶著生鏽的戒指。

 

因此我必須為親吻屈身,當他們在阿克拉祈禱時……

哦這鎖住的鎧甲,鮮血從搭扣中滲出!

因此我成為她微笑的兄弟,阿克拉的鐵天使。

因此我唸出這名字,並感到臉頰仍在灼燒。

 

*阿克拉(Acra),公元前耶路撒冷塞琉古帝國時期所建的防禦工事所在地。

 



夜裡你的身體

 

夜裡你的身體因主的激情呈棕褐色:

我的嘴在你面頰上晃動火炬。

別搖擺,對那未唱起催眠曲的人。

帶著滿手的雪,我走向你,

 

難以確定,你的雙眸如何變藍

在時間的圍繞中。(月亮以前更圓。)

傳出空帳篷的抽泣令人詫異,

一小罐夢結成冰——它又能如何?

 

記住:一片接骨木樹上變黑的葉子——

那是血杯的誘人標記。

 



徒勞地,你在窗戶上畫心

 

徒勞地,你在窗戶上畫心:

沉默的公爵

在城堡院子裡招募士兵。

他在樹上升高旗幟——一片在秋天為他變藍的葉子;

他散發主人家憂鬱的草莖和時光的花朵。

他去埋葬他的劍,帶著頭髮裡的飛鳥。

 

徒勞地,你在窗戶上畫心:有一個神在主人中

裹著斗篷,而它曾從你的肩膀上滑落在夜間在樓梯上,

曾經,當城堡立在大火中,而你像人類一樣說話:啊心愛的……

他不識斗蓬,不向群星呼喚,只跟著漂浮的葉子前進。

“啊草莖,”他以為自己聽到什麼,“啊時間的花朵。”

 



半個夜

 

半個夜。夢的匕首釘住怒斥的眼睛。

不要因痛苦尖叫:雲層像浴巾一樣飄動。

如同一道絲絨地毯在我們中間鋪展,為使我們向黑暗舞動。

他們用活木為我們雕刻了黑色長笛,舞者現在來了。

手指從泡沫中旋轉,她蘸入我們的眼睛:

有一隻眼還想在這裡哭嗎?

沒有。因此她快樂地旋轉,火熱的鼓回響。

她向我們拋起戒指,我們用匕首截住它。

那是她婚配的方式嗎?聽起來像金屬碎片,而我又知道了:

你沒有死於

錦葵色的死亡。

 



睡眠和進餐

 

夜晚的呼吸是你的床單,黑暗降臨在你身上。

她觸摸你的腳踝和太陽穴,喚醒你的生命和睡眠,

她會在詞語、意願和思想中跟蹤你,

她和它們每一個都上床,誘喚你出去。

她從你的睫毛上梳理出鹽,並與你分享,

她從你的時間裡聽出沙子,然後端在你的面前。

她曾經像玫瑰、陰影和水一樣,

為你斟上她自己。

 



你的頭髮也在海上……

 

你的頭髮也在海上隨著金色刺柏飄旋,

並和它一起變白,於是我把它染成石頭的藍:

那是城鎮的色彩,從那裡我最後被拖著向南……

他們用纜繩捆住我,朝每個人升起船帆,

他們從霧嘴裡向我啐唾沫並且歌唱:

“啊請到大海上來!”

但是我這舢板的雙翼被塗成了紫色,

風聲為我鼓響,被投入海,在他們入睡前。

我染紅了你的卷髮,但是我深愛它的石頭的藍:

而城市的眼睜著,那裡我跌倒並被拖著向南!

和金色刺柏一起,你的頭髮也在海上飄旋。

 



瓜葉菊

 

候鳥矛槍,早已飛過了那堵牆,

心之上枝葉已經發白,大海在我們之上,

深淵之山丘被正午的亮星包圍——

一種有毒的空洞綠色,就像她在死亡中睜開的眼一樣……

 

我們空出的手鏟著滲出的急流:

水源處一片黑暗,握著的匕首向著

無人。你也唱了一首歌,而我們在霧中織著網格:

也許劊子手仍會到來,使我們的心再次狂跳;

也許塔堡仍會滾過我們,而絞架會升上屋頂,

也許鬚會掩飾我們,而她的金髮變成血紅……

 

心之上枝葉已經變白,大海覆蓋在我們之上。

 


——以上詩作譯自《罌粟與記憶》(1952)

 


譯 者

王家新,1957年出生在湖北省丹江口。中國人民大學文學院教授。王家新被視為中國當代最重要的詩人和批評家之一,其作品多次得獎,曾為美國Colgate大學駐校詩人, 2013年愛荷華大學國際寫作中心駐校作家。王家新出版有50多部詩集,翻譯集,文學批評,隨筆,以及編輯集。他的德文詩選《哥特蘭的黃昏》2011年在德國出版,英文詩選《變暗的鏡子》2016年在美國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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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編 / 陳銘華   
 編委 / 陳銘華 遠方 達文顧問 / 非馬 鄭愁予 葉維廉 張錯 羅青公眾號編輯 / 蘇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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