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一下懂王的性侵案
女权运动是近些年非常蓬勃发展的社会运动，这是好事，但男女性别群体里都出现了一些浑水摸鱼的角色。之前为了能有一点评论的资格，我们读了李银河教授的《女性主义》，并写了一篇《“女权主义”懒人包》，供真正想谈问题而不是起哄的朋友参考。之后除了一次谈相关事件里法律人的操守（《“怎么就伤害了阎（维文）老师了”》），一次谈相关事件里媒体人的操守（《她不是另一个“拉姆”》、《马金瑜的罗生门：没有一盏省油的灯》），我们基本上没再怎么碰过这个话题。没想到2023这个问题跟我们的懂王撞上了，作为懂学家，不写一篇说不过去。
正好月初我们国内也有某文化名人陷入性骚扰风波，事件到现在有点不了了之的味道，虽然我们今天不评论国内这方面的乱象，但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结合下面懂王案里的细节自己思考。
先来说说这次纽约法院的判案是怎么回事。我们知道这几年民主共和两党恶斗、华盛顿的年轻人和老同志恶斗、懂家军和建制派也在恶斗，这个背景下懂王的桃色新闻早就上升到政治斗争的层面（《王者归来，带着一屁股官司》）。不过以往桃色新闻只是个由头，一般作为引出选举舞弊、滥用资金等的引子，像这次这样直接对“性侵案”做出裁决的，尚属首次。
事情的起因是两性与情感问题记者、专栏作家E. Jean Carroll指控懂王在1996年，在某间商场试衣间里强奸了她，并且因为她出来指控而诽谤她，E. Jean Carroll合起来起诉懂王强奸和诽谤。纽约法院的陪审团没有在刑事方面认定强奸，而是在民事方面认定懂王要为“带有强力行为的性侵（sexual battery）”和诽谤负责，要赔E. Jean Carroll500万美金。
懂王这边当然是大喊这是政治迫害，说自己都不认识E. Jean Carroll。他将这次裁决称为美国之耻，并表示自己会坚决上诉。
事情的经过简单说就是这样，这里面有几个点很有意思。
首先为什么是E. Jean Carroll？《今日美国》总结了现在出来的19名指控懂王对自己性骚扰的女性，为她们的情况详细分类，可以看到，大多数是未经同意的亲吻和咸鱼手，E. Jean Carroll是唯一一名指控“强奸”的。
E. Jean Carroll的指控还与她2019年美国总统大选期间出版的新书有关，当时宣传推广中声称“更多细节会在新书中”，这些“更多细节”包含E. Jean Carroll声称“在自己逃走时，整件事持续了三分钟”等等。
其次E. Jean Carroll的年龄也成了关注焦点。这次裁决后，民主党喉舌在报道E. Jean Carroll时大多采用了如下图这样的遮蔽半张脸的照片：
这里面是有门道的。E. Jean Carroll现年79岁，比懂王还大3岁。1996年她52。按照她的陈述，当年49岁的懂王，在更衣室里对她做了不可描述的事。
1996年是什么年份？是克林顿拉链门爆发的年份，拉链门女主角莱温斯基当年23岁。1996年前后也是克林顿、安德鲁王子、懂王等人光顾爱泼斯坦的萝莉岛的年月。1996年还是懂王二婚后的第三年，他当时的妻子是演员Marla Maples，时年33岁。
年龄问题看上去是那么可疑，但是不要急，指控方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Insider杂志拿到了法庭质证阶段的一张照片：
懂王在为自己辩护时，说“她撒谎，我不认识她，E. Jean Carroll根本不是我的菜”。指控方就拿出了这张照片让懂王辨认左二女子是不是圆框中的懂王前妻Marla Maples，懂王说：“是，是Marla。”但实际上左二是E. Jean Carroll。指控方以此证明“懂王早就见过E. Jean Carroll，她也可以是他的菜”。
懂王后来拒绝评论Insider的报道，但懂王的支持者们辩称，这张被指控方拿来提问的照片拍摄于1987年，那时E. Jean Carroll才43岁，而且照片还打了高光，谁都有可能误认。再者即使“是不是我的菜”的问题能成立，也无法让人相信懂王放着家中33岁的娇妻去强暴52岁的阿姨。
《今日美国》其实也注意到了这点，在介绍懂王的指控者时，说了一句“大多数指控者被侵犯时，都是二十多岁”。
不过《今日美国》还强调，懂王为自己辩护的说辞很多时候也不可信，比如他经常会说自己从来没见过指控者，但至少11名指控者和他有合影或者录像证据。比如懂王就说自己从来没见过E. Jean Carroll，可上面那张1987年的照片就被翻出来了。对此懂王方面的辩护是懂王是明星、是名人，见过的人太多了，不记得和谁合过影很正常。
上面的两点主要还是舆论场上的口水仗，下面一个有趣的点是关于裁决本身的。
法官抛给六男三女的陪审团的其实主要是三个问题：第一，有没有强奸（rape）？第二，有没有性侵（sexually abused）？第三，有没有诽谤（defamation）？陪审团分别给了“否，是，是”的回答。
诽谤那一块看上去比较容易理解，陪审团认为懂王2022年说E. Jean Carroll撒谎的言论本身存在故意撒谎，对E. Jean Carroll造成了损害，所以诽谤成立。
性侵那一块让人有些费解，因为大部分报道都没有提是什么证据让陪审团认为存在性侵的。不得已我查了维基百科的“E. Jean Carroll vs. Donald J. Trump”词条，词条里总结美联社和《商业内幕》过去的报道说E. Jean Carroll方面提供的证据主要包括1）E. Jean Carroll的朋友Lisa Birnbach和Carol Martin的证词，两人证明E. Jean Carroll在事发后立刻告知了他们有此事发生；2）Natasha Stoynoff和Jessica Leeds的证词，两人也是懂王的指控者。E. Jean Carroll还曾提供了一件衣服，说是三十年前事发时自己穿的，上面有男人的DNA，但法官说即使衣服上的DNA是懂王的，也不能证明有强奸，所以不采纳这个证据。
似乎我们可以理解成，只靠E. Jean Carroll一方的证人证言，没有物证，没有完整的证据链，就把懂王定了案。难怪懂王不服气。
我们先不要笑美国，这里我插一句闲话，我们这边其实也有类似的情况发生过。讲一个故事，朱军案里朱军胜诉后，另一方里某位大V律师，曾经发过一个跟懂王案中类似的微博，微博先假定不会有女性拿自己的清白污蔑男性，然后紧接着说只要存在报警行为，就可以反推性侵确实发生过。
这还没完，当时我们院某位老师转发这则离奇的微博，被网民喷得退了网。退网当天，我的朋友圈里充斥着以前同学转发的各种“中国网络配不上xxx老师”的公众号文章。点开看，没有一篇文章敢讲老师为什么被喷。
我们以前在谈小区人脸识别系统为什么涉嫌违法时重点推荐过这位老师的文章。这件事里最让人失望的不是大V律师法盲式的鼓动，不是我的同学校友们不搞清事实就站队的声援，而是这位老师当时的举动，和她以前在学校里教给我们的，互相矛盾。
我写《“女权主义”懒人包》，写《“怎么就伤害了阎（维文）老师了”》，写《她不是另一个“拉姆”》和《马金瑜的罗生门：没有一盏省油的灯》，都是出于相同的原因，是要社会进步还是要发泄情绪？是要谈真问题还是想单纯起哄？女权主义是个好东西，但歪嘴和尚念经，拆的是庙本身。
还是回到懂王案上来，懂王被判败诉，他是不服气的。懂王的支持者说E. Jean Carroll甚至说不出她被“性侵”具体是哪一天，从开始的“1995年或者1996年的一天”到后来“1996年初的某一天”，在懂王这边看来，E. Jean Carroll是故意不肯说是哪一天，因为万一懂王找出当天的行程，提供不在场证据呢？E. Jean Carroll这边的辩护则是时间久远，确实记不清了。这倒跟懂王说记不清见过谁有点像。
不管怎么样，民主党喉舌这两天大做懂王性侵“坐实”的文章，E. Jean Carroll被塑造成了英雄。怎么说E. Jean Carroll也属于知识分子阶层，可比色情明星Stormy Daniels好宣传多了。之前民主党喉舌各种把Stormy Daniels塑造成女权主义英雄，虽然站在民主党的立场和逻辑上说得通，但看起来总是怪怪的，舆论反响也总差一口气。现在E. Jean Carroll比Stormy Daniels合适多了。
讨厌懂王的人会无视掉这个案子里的法律漏洞，正如懂王的支持者们会认为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政治迫害。真相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各自利用事件炒作。民主党抓紧为懂王挖坟墓，共和党则认为民主党在借整肃懂王整共和党。作为报复，共和党那头抓紧了对亨特·拜登的调查，我们以前讲过的两大打手之一（《共和党攻击拜登政府的行动纲领》）的众议院监察委员会主席James Comer立马召开了发布会，宣布升级调查，不止是亨特·拜登，拜登家族也逃不掉。
很喜欢网友对懂王案件的一句评论：以前读马克·吐温的《竞选州长》，读到九个孩子冲上台抱腿喊爸爸，以为马克·吐温在搞艺术夸张，现在来看，马克·吐温其实还是收着写的。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