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整理了一下公众号,删除了一些已经过时、无人问津的资讯类文章,顺便挑出了一些关于美国研究的书评、论文和演讲介绍,我准备最近有空的时候,把这些原理性的文章择机重发。老朋友们可以回顾,新朋友们可以尝鲜。这些关于底层逻辑的研究,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失去生命力,它们可以帮助我们在审视热点事件的时候,避免陷入一叶障目或者自说自话的境地。今天先发第一篇,我觉得此刻重发很有必要,它的内容关于前年4月28日拜登上任一百天时所做的首次国会演讲。那场演讲中拜登历数了美国各个方面的体制问题。昨天我们在《研究一下拜登的世界观》里介绍了,苏利文说拜登在外交方面给自己的定位是美国体制问题的修补者,其实在其他方面,拜登的自我定位也差不多。回顾拜登首次国会演讲的内容,既能够帮助我们理解为何拜登极力促成这次的元首会晤,也可以给我们在拜登任期的末尾评价其任内工作提供一个很好的参考坐标。
下面是重新整理和排版后的正文。之前是分上下两篇发的,此次合并一处,因此文章很长,有一万多字,信息丰富度差不多等于普通的七八篇文章了,一次读不完的朋友建议先收藏,有空的时候慢慢读。美国是我们的竞争对手,是我们崛起道路上的第二大挑战——第一大挑战是我们自己。未来中美之间的竞争,将是内政治理能力的竞争。中国政府自不必说,原本长期担任参议院外交委员会主席的拜登上台以来,将外交事务全权放手给布林肯等人处理,自己专心美国内政,这说明中美双方晓事的人不约而同都采取了同样的思路。在今天,知己知彼显得比任何时候都要重要,然而我们对美国的认识是准确的吗?我们对美国的认识能保持一直准确吗?不仰视,不俯视,不下跪,不狗血——既然要平视,那怎么平视?2021年4月28日,拜登上任一百天以来,首次在国会发表演讲。他在演讲中吹嘘了自己的功绩,也承认了美国面临的危机,其中包含若干严重的社会问题。美国到底怎么样了?它是如何走到今天的?这场演讲是我们“平视美国”的一个契机,从拜登眼中的美国我们大概能窥见未来四年美国的行动方向,以便规划自己的前进路线。从大的方向上,拜登主要谈了新冠疫情、公共卫生、外交、能源和气候变迁、经济、政治分歧、加税、种族和枪支泛滥等议题。一上来,他首先定性美国正处于“非常时期(extraordinary times)”——百年来最大的疫情、大萧条以来最严重的经济危机,所以他要谈“危机和机遇(crisis and opportunity)”,要谈怎么“为美国赢得未来(winning the future for Americans)”。他强调,在他的领导下,美国“重新行动了起来(on the move again)”。拜登首先进入的是可以自我吹嘘的抗疫议题。他曾承诺上台一百天,注射2亿支(上台前承诺1亿支,3月改为2亿支)疫苗, 他说现在一百天里可以完成2亿2千支疫苗。说到这里他不忘讽刺一把川普,说自己刚就职时,全美不足1%的老人打了疫苗,如今70%以上的老人都接受了注射。拜登第二个自我吹嘘的话题是发钱。他说数百万美国人在忍饥挨饿(millions of Americans facing hunger),缺乏食物,缺乏营养,他的“美国拯救计划(American Rescue Plan)”给陷入困顿的美国人送去了食物、营养、医保、钱和工作。他声称美国“正走在将贫困儿童人口减低一半的道路上(on track to cut child poverty in America in half)”。有一点可以注意的是拜登这里也提到了美国的无家可归者,之前在讲述今日美国“背叛”了建国理想的《美国,一个失败的国度》里,我们介绍过《纽约客》2020年6月的调查文章。每500名美国人里,就有一名无家可归者。与我们想象中很不一样,许多美国流浪汉,白天是教师、护士等白领,他们晚上睡帐篷,只是因为“突然有一天,发现房屋租金涨得自己再也承受不住”,“坐在电脑屏幕前,再也找不到一间能付得起租金的公寓”。拜登说要给流浪汉“提供工作”,但似乎不少流浪汉本身就是有工作的。这个问题不是提供工作机会就能解决的。在“振奋人心的演讲”指明了“振奋人心的前景”之后,拜登开始讲美国经济。他引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预测,说美国2021年的GDP增长幅度将达到6%,“这是四十年来我们最快的年度增长(the fastest pace of economic growth in this country in four decades)。”然后他提到了中国,“为赢得21世纪,我们与中国及其他国家正在竞争(We are in competition with China and other countries to win the 21st century)。”这是他第一次提到中国,之后他还将几次提到中国。第一次提到与中国的竞争,他顺势提及美国要重新投资基础设施建设,提到“基础建设领域的公共投资曾经改造了美国(public investment in infrastructure has transformed America)”,洲际公路、公立学校和大学、探月工程等科技项目都是当时造福美国社会的大工程,因此,拜登隆重推出了他的“美国工作计划(American Jobs Plan)”,他称之为“二战以来美国最大的就业计划”。拜登要造桥、修路、建地铁。他特别举了一个例子,美国有超过一千万家庭、超过40万间学校和儿童抚育中心日常喝的是含铅水,他决心要让美国儿童喝上干净的水。有一点不得不提的是,困住美国基础建设投资的一直不是决心,而是单价和效率。有不少人对比过美国和中国造一座桥的成本(我想到的最近的例子是台湾外交官介文汲上周在《寰宇全世界》里的评论):一般来说,美国花两倍的钱和五倍的时间,差不多能和中国造出一座质量相当的桥。要知道,拜登提到的美国大规模修建基础设施的年代,是一百多年前的镀金年代,那个年代的美国工人确实吃苦耐劳,当然,这里面有部分原因是因为当年不少工人还不被算作是白人甚至本身不是美国人,享受不到多少权利(《在美国,谁算白人?》)。今天,过了几十年舒服日子的美国工人还能不能胜任一场创业风格的建设奇迹,是很让人怀疑的。美国普通人的日子过舒服,是在镀金时代之后,推荐一本书《应许之地1929-1968:中产阶级的崛起如何改造了美国(Promised Land: How the Rise of the Middle Class Transformed America, 1929-1968)》。拜登当然没有谈我们这里提的问题,他高调宣布了自己创造就业的基础设施建设计划之后,宣称气候变化和美国人医保条件的改善,都将与就业相关。在他宣称美国可以占领新能源汽车市场的时候,他第二次提到了中国——“没有理由认为,风力涡轮机的桨叶只能在北京生产,而不是匹茨堡,没有理由。(There is no reason why the blades for wind turbines can't be built in Pittsburgh instead of Beijing. No reason.)”匹茨堡位于美国“铁锈带”,是衰落的前工业中心,拜登这里的意思是要重振美国制造业。拜登发出了要让“美国工人领导世界”——他举的例子是电动汽车和电池——的口号。看着拜登这话,我想到的是拿着政策优惠在上海设厂但零部件被要求采用国产配件的特斯拉,不知道马斯克听到拜登这句话会作何感想。
在宣布庞大的基础设施计划的最后,拜登着重强调,90%的相关岗位不要求大学本科学历,75%的相关岗位不要求副学士学位(associate's degree,大致可理解为大专)。值得注意的是,2009年奥巴马第一次国会演讲上,曾宣布2020年美国要培养世界上最多的大学毕业生,这个豪言壮语今年初已被证实未能实现。现在拜登特意强调学历要求不高,联系到12年前奥巴马的演讲,似乎是对现实做出了妥协。拜登谨慎地提出了他重塑中产阶级的计划。他明确指出“不是华尔街建立了这个国家,而是中产阶级建立了这个国家,而工会建立了中产阶级”。他再次呼吁民主共和两党在最低工资法案等问题上团结——换句话说,之前一直不团结,之前的呼吁也没有起到预想的效果。现在美国想要获得两党一致,只有反中议题,所以拜登第三次提到中国,他说在科技发展上美国已经落后(We are falling behind the competition with the rest of the world)。过去美国把2%的GDP投入科技研发,如今不到1%。他警告道,“中国和其他国家正在快速逼近(China and other countries are closing in fast)。”下一个话题是公共卫生。拜登的总体意见是鼓励对其投资。之后他第四次提到中国,说自己要带领美国人赢得未来的竞争,他需要推行“一代人一次的投资(once-in-a-generation investment)”,接着他介绍起他的“美国家庭计划(American Families Plan)”。主要是公共教育,拜登说他怀疑12年义务教育对美国已经不够了,要再加两年对学龄前儿童的义务教育。他说有专家研究成果显示,学龄前儿童提前接受教育,将来更有可能拿到高中和大学学位。拜登还说他要增加助学金奖学金的数额。第一夫人吉尔·拜登是社区大学的教授,拜登说吉尔将领导这一改革。增加学龄前义务教育、增加助学金奖学金,这笔钱从哪里来呢?拜登要向有钱人征税。征税的问题我们稍后专门说,先分析一下拜登公共教育的观点。我是很关注公共教育的,这里我很不理解拜登这里的思路,感觉他文不对题。美国公共教育的失败已经不是一个遮遮掩掩的话题,许多人研究它。就我接触到的材料,对其最大的批评大概来自两点。第一是公立教育与私立教育的决然分野,讲快乐教育的公立教育并不传授多少知识,而穷人家的小孩又无钱上补习班(中产阶级的崩塌在美国也不是一个遮遮掩掩的话题,也就是说越来越多普通人家的小孩接受不到高质量的教育)。这种情形造成的后果就是阶级属性在教育阶段就固化了。2021年4月号的《大西洋月刊(The Atlantic)》上登载了美国左翼记者Caitlin Flanagan的文章《私立学校是不能原谅的:在美国富人子弟与穷人子弟所受教育的鸿沟大得惊人(Private Schools Are Indefensible: The Gulf Between How Rich Kids and Poor Kids Are Educated In America Is Obscene)》。她用的obscene除了“大得惊人”这个意思,还有“下流”之意,可谓一语双关。另外推荐一篇超长的文章《是谁夺走了美国人的数学能力?美国百年数学战争演义》,作者是一位有经济学博士学位的美籍华人,她研究了美国数学家和教育家之间长达百年的争斗,讲述了美国公立教育是如何被不懂数学的“数学教育博士”把持,一步步“摧毁”美国大多数学生的数学能力的。我的最主要的读后感是,数学教育简直是一种贵族教育。CF先作为前私立学校的老师,讲述了富人子弟对自己分数不满意,家长第一时间到学校给老师施压的故事,接着讲述了自己作为私立学校的学生家长,感受到的“私立学校的上帝是钱(The god of private school is money)”的故事。她用美国精英大学的录取统计数字告诉读者,为什么在美国,“穷人家的孩子在上失败的学校(many poor kids attend failing school)”。她还提供了其他感性的对比,比如“几乎每一所私立学校都配有保安,而每一所公立学校都配有警察”,各种意味,不言自明。CF的文章发出来不久,5月3日,右翼杂志《国家评论(National Review)》上就刊发了田纳西州特里夫卡撒勒大学(Trevecca Nazarene University)英语教师Graham Hillard的批判文章《私立学校不会拯救我们,但是家长的戒备可以(Private Schools Will Not Save Us, But Parental Vigilance Might)》。GH的大意是,是的,私立学校有这个那个问题,但是公立学校问题更多,最主要的就是左翼分子过早地在公立学校里给孩子灌输关于我们这个伟大国家阴暗面的认识。GH举了三篇课文为例子,指责左翼在公立学校给孩子们洗脑,居然让孩子们知道美国存在种族不平等。GH的目的在于,他要说公立学校已经如此堕落,家长们当然要负好责任,把孩子送去私立学校。细想想,GH反驳CF,谈的却好像并不是一回事。再细想想,他们谈的好像又是一回事。这是美国公共教育的第一个问题,比较复杂抽象,第二个问题就好理解得多,在美国上大学太贵了。两个月前,沉重的大学贷款一度成为霸占美国各大媒体版面的话题。美国大学生学费有多贵、学贷有多沉重呢?举一个例子,奥巴马用了21年才还完学生贷款。前年智利暴动,事后分析原因,很大程度上源于沉重的学贷让年轻人感到对生活失去希望,引发严重社会矛盾。如果我们在百度里搜一搜“智利学生贷款”,却能找到七八年前一些学者鼓吹智利学贷制度优秀的论文。从智利到美国,沉重学费以及学贷都引发了剧烈的社会波动,我们应该引以为戒。这些年,我们却看到一些所谓的经济学家,声情并茂地鼓吹提高大学学费,说这样可以为穷人家的孩子设立更多的奖学金。每次听到这样的奇谈怪论,我都想请他们先去南美洲,先把之前宣扬同样观点的美国、智利的社会问题处理处理,处理好了,再来给中国上课不迟。他们这样的大能,留在中国,真是屈才了。我很认同的一种观点,对之前某些人提高学费的另一种反驳。写到这里,差不多介绍完拜登演讲的一半,从抗疫情到公共教育,从基础设施建设到重振中产阶级,从医保到新能源,从自吹自擂到对川普明嘲暗讽,信息量还是很大的。不能说拜登认识到的美国体制问题不准,但跟世界上所有政治人物的演讲一样,拜登用了许多修辞术(rhetoric),其实不止一家媒体在评论拜登的演讲时用到这个词。可能不少观察者跟我一样,多多少少感到拜登演讲中有些话语避重就轻,有些计划没有对症下药。上文说到拜登的“ 美国拯救计划(American Rescue Plan)”,拜登除了想增加两年学龄前儿童的义务教育之外,还想进一步扩大平价医疗法案(Affordable Care Act)的适用。平价医疗法案是奥巴马任内力推的法案,也称奥巴马法案或奥巴马医改计划(Obamacare),宗旨是想让美国老百姓看得起病。这个法案被共和党人批评是“搞社会主义”,在川普任内遭到无情打击。奥巴马本人将其视作自己最重要的政绩,在其自传里大书特书。如果细说奥巴马法案,十篇文章也讲不完,这里就不多说了,只说拜登强调了一个事实:“我们都知道在美国药品贵的让人无法忍受。事实上,在美国药品价格比世界上其他任何地方都高。同样的药,几乎三倍的价格,其他国家三倍的价格。(We all know how outrageously expensive drugs are in Amercia. In fact, we pay the highest drug prices of anywhere in the world right here in Amercia.)”然后他呼吁“通过把药价谈下来拯救成千上万美国人(save hundreds of billions by negotiating lower prices)”。说实话,对拜登的这个目标,我抱持谨慎观察的态度。不止是药价,美国药厂整体的能量和操守,都让人对拜登能否缓和问题保持怀疑。比如说新冠疫情期间,美国药厂忙着发灾难财,和媒体合谋搞出瑞德西韦骗局,在美国国内从政府和股市捞了不少钱。后来骗局被WHO的跨国专家组揭穿,瑞德西韦抗疫药效几乎为零。拿到报告的吉利德药厂选择隐瞒,转头跑去欧洲骗了12亿美金的合同。WHO再次戳穿骗局,最后连美国《科学》杂志都看不下去了,发布调查文章,猛捶瑞德西韦“吃相太难看”。《科学》捶的只是吉利德的吃相吗?没有帮助吉利德一起隐瞒的美国食品药品管理局吗?药厂和监管机构狼狈为奸在美国是旷日持久的老大难问题,最著名的例子就是美国的芬太尼泛滥(这点我们经常能在影视剧中看到)。之前有人研究过为什么那么多美国人会药物上瘾,真相让人震惊,美国许多药物中含有鸦片等物质,所谓的药物上瘾,上的是鸦片瘾。有一本著名的调查报告《药物成瘾》,专门写的是药厂如何撒下大把资金,收买医学专家和电视台,以“疼痛革命”的名义推广鸦片类止痛药。简而言之,在美国,药企有点像妖怪一般的存在,外国人是比较难理解的,拜登说他要拿妖怪开刀,让我们拭目以待。拜登的首场国会演讲总体时常超过一个钟头,到了下半场,大概是超过了半个小时,拜登的发言开始显得有些散乱,一会儿谈盟友,一会儿谈疫苗,一会儿谈碳排放和气候变化。在讲碳排放的时候他第五次提到中国。他不无骄傲地说美国碳排放占全世界的不到15%,世界其他国家——中俄印度欧盟——排放了剩下的部分。拜登重申了自己与川普的不同,自己带领美国重返应对气候危机的战场。每次看到美国人吹嘘自己环保,我们都会摆一下数据,推荐一些基础阅读材料。比如2020年5、6月号的《外交事务(Foreign Affairs)》杂志上刊发了肯尼亚学者默罕默德·阿多的文章《气候债务:西方欠世界其他国家的(The Climate Debt: What the West Owes the Rest)》。阿多从小在肯尼亚的乡村地区长大,对气候灾难有直观的认识:“看着大旱中遍布的骆驼尸体,总是让我心碎。奶牛总是最先死去的——它们对变化的气候没有很强的适应能力。绵羊紧随其后。山羊死去要难得多,所以我在老家总是养一些山羊。当山羊也开始陆续死去的时候,人们就开始明白干旱的严重程度了。但骆驼是最坚强、最能忍受干旱的动物,它们的尸体是真正大灾难开始的标志……2000年,一场大旱杀死了我父亲的牛群,摧毁了我们邻居的生计。我帮助向饥饿的人们发放食物,使他们能生存下去,活到下一场不可避免的大旱。在肯尼亚北部,通常每十年会发生一起大旱。但过去几十年,‘感谢’气候变化,旱灾的频繁程度和严重性都在增强。”阿多描述完肯尼亚家乡的灾情,笔锋转到西方,他承认在西方国家,有一些人已经开始意识到问题的紧迫性,并且组织了一系列研讨会和高层会议。然而阿多犀利地指出,这些会议没有一个转化成“有意义的行动”。“更过分的是,富裕国家不遗余力地坚持一种根本性非正义的观点,想让对这场气候危机责任最小的国家承担最重的责任。”在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下,西方国家同意到2020年,每年向穷国提供1000亿美金用于气候治理。这笔钱年年不能完全到位,且西方国家显然对帮助穷国预防灾难没什么兴趣,它们的兴趣更集中在催促穷国以牺牲发展为代价进行减排。2019年,平均每个美国人每年消耗的能源,换算成排放的二氧化碳,相当于581个布隆迪人,51个莫桑比克人(2019年遭受由于印度洋气候变化引发的台风袭击),35个孟加拉人(同时受海平面上升与不规则的暴雨的双重威胁)。根据联合国2017年的数据,美国一个国家全年排放了53亿吨二氧化碳,平均每人每年16.2吨。欧盟排放了36亿吨,人均7吨。而像中国、巴西、印度、尼日利亚、南非这样的中等收入国家,人均每年只有3.5吨。单把中国拿出来,人均7.4吨左右,不足美国人均的一半。正如我们昨天文章里提到的,即使是年年不到位的赔款,西方国家内部也呈现出狗咬狗的互相推诿的状态。美国和欧洲又双叒叕打了起来。拜登吹嘘的领导力在哪里呢?要注意的是,发展中国家的排放,很大一部分来自补齐基础设施的生产建设,而中国作为世界工厂,还要考虑到为别的国家生产商品的转嫁效应,发达国家在基础设施已经比较完备的情况下,仍然有这么高的排放,只能说明他们的生活习惯是高消耗型的,生活方式是有问题的。根据美国NASA科学家詹姆斯·海森的估算,美国和欧盟,加上英国、日本、澳大利亚、加拿大,这三十多个国家要为1751年到2006年间全人类77%的二氧化碳排放负责。其中美国一国就占了28%。其他研究机构的数据大同小异,比如德国的PRIMAP-hist估算,从1850年到2016年,这些国家要为全人类68%的排放负责。美国国家科学院甚至做了一项研究,对比了1961年到2000年间由发展中国家造成的气候灾难在西方发达国家造成的经济损失,与西方发达国家造成的气候灾难在发展中国家造成的经济损失,前者是7400亿美金,后者是2.3万亿美金。所以,到底应该谁承担更大的责任?应该谁减排?拜登凭什么吹嘘?拜登第六次提到中国,像是摆强硬姿态的喊话,他说他将在全球维护美国利益,“反抗削弱美国工人竞争力的不公平贸易(stand up to unfair trade practices that undercut American workers in industries)”,他还将“维持一支太平洋上强大的武装,就像美国在北约和欧洲所做的那样(maintain a strong military presence in the Pacific, just as we do in NATO and Europe)”。拜登的演讲讲到美国要为“人权”继续充当世界警察,他开始对俄罗斯展现强硬姿态,然后是伊朗和朝鲜。这几段都非常短。之后他转向阿富汗撤军,谈了不长几句话,他开始说“恐怖主义已经扩散了(terrorism has metastasized)”,接着“白人至上是恐怖主义(White supremacy is terrorism)”。这几个话题每一个都非常短,听上去的感觉是跳跃性有些大,有些乱。拜登谈到了乔治·弗洛伊德,谈到了要以弗洛伊德的名字对美国刑事司法系统以及警察系统里的“体制性歧视(systemic racism)”进行改革。美国司法体系内的歧视远远不止警察针对性的暴力执法问题,比如2019年10月《纽约时报》报道过美国冤案平反机制里的种族歧视问题,具体说就是少数族裔的重罪蒙冤者通常要面临检察官出的选择难题,要么放弃国家赔偿,要么回到牢房不给你启动平反程序——也不是说就不平反,而是请排队,排个三年五载的再说,如果中间换个检察官,等的时间还要再加,另外换人过程中平反申请丢失也不是不可能。拜登要进行的不仅是体制改革,更是文化改革,文化改革是最难的,种族歧视是刻入美国这个国家的骨髓里的。下一个比较重大的议题是枪支泛滥,拜登用“epidemic(流行病)”这个词形容它。这是个老大难问题,世界人民对它也都很熟悉了,没什么好说的。拜登说自己会努力,但他敦促国会也要努力。言下之意,国会有分歧,不支持,拜登自己有决心,但没办法。再接着拜登讲了美国南部边境的移民问题,无论是挤在简陋环境里的儿童还是骨肉分离的家庭,抑或者缺衣少食更别提疫情防护的条件,美国边境上的人道主义危机让美国都不能装作看不见。怎么解决呢?拜登说,这件事由副总统哈里斯全权负责,我很信任他。值得提一嘴的是演讲之后川普抨击拜登时,特意提到了移民问题,川普骂拜登放任移民涌入美国,会毁了美国。演讲的最后拜登带领听众回忆了2021年1月6日的国会山暴动,开头他就讽刺川普,结尾这里算是首尾呼应。拜登稍稍提了提改革投票制度,接着自然地过渡到喊口号的阶段。他喊的口号与其竞选口号一脉相承,“团结”、“拯救美国的灵魂”、“拯救民主”等等。连说三声“谢谢”后,他结束了自己的演讲。到此我们介绍完了2021年4月28日拜登首次国会演讲的全部内容,除了一个问题,也是最关键的问题——加税。拜登的基础设施建造计划、公立教育补救计划、中产阶级拯救计划等等放在美国的维度上都可以称得上是雄心勃勃,然而它们都逃不过一个问题,钱从哪里来?当时截止2021年3月,美国国债规模已超28万亿美元,超出美国GDP近30%。两年半后的今天,这个数字来到了恐怖的33万亿。“最近的研究显示我国最大的公司里有55家一分钱联邦税也不交——去年缴纳了0美元联邦税。这55家公司挣了超过400亿美金的利润。”拜登指责大公司和富人们将资产转移到低税率的开曼群岛、瑞士,指责他们利用税务制度里的漏洞逃税漏税。他引用了一组数据,这组数据我在以前介绍《纽约客》关于迪士尼家族的文章中也引用过:如今美国大公司的CEO们的工资是他们员工的320倍。当时我引用的数据比拜登演讲中用的还要多一些:三十多年来美国工人的工资涨幅都没跑赢通胀,而他们老板的工资涨了900多倍。拜登号称要向富豪和大公司加税,但他真能加成吗?现实远比放豪言壮语要复杂得多。我们以民主党也是拜登竞选最大金主之一的文艺复兴科技基金的创始人詹姆斯·西蒙斯(James Simons)举例。老先生是数学教授出身,一贯享有进步的名声,此前几次在公开访谈中支持向富人征收高额税金。然而在现实里,老先生做过几件言行不一的事。比如2014年,文艺复兴科技被美国国税局调查,国税局认为在长达十五年的时间里,文艺复兴科技通过一篮子期权这种结构化金融衍生品,绕开监管以及避税,逃税金额高达68亿美金。美国参议院举办了听证会,发布了名为Abuse of Structured Financial Products: Misusing Basket Options to Avoid Taxes and Leverage Limits的报告。也就是那次调查之后,第二年,西蒙斯成为了包括Ballotpedia在内的多家调研机构评选出的年度最活跃、最慷慨政治捐赠人。关于他的政治献金,我们举个熟脸做例子——纽约州州长库莫及其家族长期接受西蒙斯捐助。2018年,光公开的纪录,西蒙斯就赞助了库莫28万美金,赞助了库莫家族控制的纽约州民主党组织340万美金。西蒙斯的首席政治顾问,在纽约州政坛人脉颇深的亚伯拉罕·拉克曼(Abraham Lackman)被库莫安排进了负责审批私立大学提交的免税区域计划的纽约批准理事会(NY Approval Board)。值得一提的是,西蒙斯曾在纽约大学石溪分校任职,文艺复兴科技的办公室就在石溪分校边上,西蒙斯本人也是石溪分校的主要捐赠人,石溪分校的医学院还是以文艺复兴科技的名字命名的。拉克曼被安插进这一委员会,有何深意,可以想象。2020年,纽约州议会曾试图提高对证券交易资本收益的征税,还试图征收高频交易税,而文艺复兴基金进行的就是高频交易与超高频交易。你猜怎么着?库莫直接出面,喊停了议程,给的理由露骨粗暴,直接说他担心一些富豪会因此搬离纽约州。2017年由维基解密曝光的“天堂文件(Paradise Papers)”事件也值得提一提。那起事件中数百名美国公司和个人的离岸利益被曝光,其中就包括西蒙斯。天堂文件显示,西蒙斯聘请了大量法律与财务顾问,帮助其家族逃避美国“格外沉重的税务负担”。怎么逃?主要是隐藏财富。西蒙斯2010年从CEO位置退下来时,外界估计他身价80亿美金左右,而根据天堂文件,他的真实身价不低于112.5亿美金。
作为拜登和民主党(西蒙斯资助了民主党几十名国会议员的竞选、民主党州长的竞选以及定期向民主党全国委员会和各种政治行动委员会注入上百万美金,他还以太太的名义向民主党各州组织捐款)的最大金主,西蒙斯曾和拜登有过几张合影,画风是这样的:
站得笔直的拜登和一手插兜一手扶肩的西蒙斯,至少可以看出来西蒙斯觉得自己有资格和拜登勾肩搭背。值得一提的是这张照片拍摄于西蒙斯捐助的纽约大学石溪分校向拜登颁发荣誉博士学位的典礼上。拜登想向富人征税,两年前我们就判断不会顺利,如果顺利的话拜登也不用开足印刷机马力印钱,让美国国债从28万亿在两年内又暴涨到33万亿了。他也不用在两年后火急火燎地接连派属下访华,竭力促成元首峰会了。
站在2023年11月的今天,重听2021年4月28日拜登的首次国会演讲,只能让人思绪万千。从外交到内政,从毒品、控枪到教育、气候,从种族矛盾到党政分裂,拜登首次国会演讲是失败的许诺,是历史的回声,拷问着今日的拜登政府和今天的美国。冠冕堂皇的修辞终究只能用来粉饰政治,而无法解决现实问题。美国最大的敌人从来不是中国,而是美国自己。
特殊时期,可能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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