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悦读 【凯迪克之旅】33 从"西部世界"看小塞尔和小比尔——1949年银奖《小塞尔采蓝莓》

 （这是慢蜗牛第198篇原创文字）

1948年，麦克罗斯基用单色木版画营造了一座美丽的蓝莓山。在漫山遍野的蓝莓丛中，人们在采摘，棕熊在觅食，无论是人还是熊，都在为过冬作准备。小塞尔遇到了熊妈妈，小熊比尔遇到了妈妈，惊讶—害怕—和平—离开，人与熊，在蓝莓山上友好相处。

《小塞尔采蓝莓》是罗伯特·麦克罗斯基独立完成的八部作品之一，是他第二次获得凯迪克奖。一般都是从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角度进行解读。

《西部世界》于2016年10月2日首播，是HBO发行的科幻类连续剧，讲述了一座巨型高科技成人乐园，以西部世界为主题，提供给游客杀戮与性欲的满足，随着接待员有了自主意识和思维，他们开始怀疑这个世界的本质，进而觉醒并反抗人类的故事。目前播完第一季共10集。

1948年的图画书与2016年的科幻电视剧，跨越68年的时空，怎么就牵起手来了呢？《西部世界》绝对烧脑，《小塞尔采蓝莓》非常简单，如此混搭，有没有搞错？

一、问题的提出

难道《小塞尔采蓝莓》只是在讲人与自然吗？分析这本书之前，先来看看麦克罗斯基的人生履历吧。

麦克罗斯基的一生，独立创作作品只有8本，其中有两本带插画的小说，《小塞尔采蓝莓》是他的第四部作品。

罗伯特·麦克罗斯基

大名鼎鼎的马库斯编的书

1914年9月15日，罗伯特·麦克罗斯基出生于美国俄亥俄州的汉密尔顿镇。1932年高中毕业后到波士顿的美术学校学习了两年，每天都要穿过波士顿公园去上学。此后来到纽约，在国家设计学院学习。在经历了一些失败的尝试后，他转向童书创作，拜访了童书编辑May Massee，在接受建议后回到俄亥俄州，1940年，以家乡故事为题材创作出第一部作品《吹口琴的蓝特尔》。

佩吉·杜兰特

1940年，他与公立图书馆馆员的佩吉·杜兰特（Peggy Durand）结婚。佩吉的母亲罗斯·索耶（Ruth Sawyer）是当时著名的儿童文学作家，被誉为“美国伟大的女性故事讲述人”（the great lady of America storytelling），《轮滑女孩露辛达》（RollerSkates）获1937年纽伯瑞金奖，《圣诞节安娜天使》（The Christmas Anna Angel）获1945年凯迪克银奖，《旅行蛋糕》（Journey  Cake , Ho!）获1954年凯迪克银奖（本书插画由女婿麦克罗斯基创作）。

很快，他又来到波士顿，1941年，以波士顿公园为背景，创作出著名的《让路给小鸭子》，获得1942年凯迪克金奖。

1943年，创作了第一部小说The Doughnuts form Homer Price。此后，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作者加入了军队，在阿拉巴马州麦克莱伦堡的军队中担任军士，帮助军队绘图。

1945年，有了第一个女儿：塞尔（Sally）。塞尔一岁时，全家搬到缅因湾中一处美丽的小岛上。缅因湾是在大西洋西北部，美国东北海岸，美加两国的陆地包围成一处半海。缅因湾风景秀美，物产丰富。每年夏天，全家都要在这座小岛上生活一段时间。就像《让路给小鸭子》中的马拉先生一样，麦克罗斯基为这个家庭找到了一个安全、美丽的海岛作为全家生活的重要场所。在这个家庭等待第二个女儿出生的时候，塞尔已经意识到了不久以后自己将不再是一个人。为了分散塞尔的注意力，在海岛工作室中，父亲创作了《小塞尔采蓝莓》（1948），本书使得塞尔和妈妈一起，永远成为了作品的中心。

1948年，第二个女儿珍（Jane）出生后，全家搬到意大利住了一年，麦克罗斯基在罗马的美国学院学习。

1949年，全家搬回海岛住所。1951年，作者创作了第二部小说Ever So Much More So from CENTERBURG TALES。在海岛上，作者围绕家庭和缅因湾创作了更多的作品：海边的早晨1952、美好时光1957、老水手波特1963。《美好时光》是为二女儿珍创作的，获得1958年凯迪克金奖，这使得麦克罗斯基成为第一位两次获得金奖的作家。特别是著名的“海边三部曲”（小塞尔采蓝莓、海边的早晨、美好时光），他把全家四个人都放到了作品中去，可以说，“海边三部曲”是全家生活的真实写照。

在《小塞尔采蓝莓》中，妈妈和小塞尔都是现实生活中的真实人物。但小塞尔是否真的遇到了熊？尽管麦克罗斯基事后没有交代，但对于孩子来说，一定是一段美妙的经历：父亲专门为自己创作的一部伟大的作品。

观察麦克罗斯基的几部作品，他把真人、真景融入到作品之中，从自然的角度进行解读是最最自然的事情了。

“用图画来思维”，这是作者的特点。创作一本图画书至少要画两三年，总是先绘画再配文字。任何一幅图、一组图，都永远无法用文字进行精准描述。在每一本图画书中，一定还暗藏着视觉信号以外更加丰富的信息。除了人与自然和谐共处外，还能作出哪些解读？

设计者福特、白帽威廉、黑衣人，是剧中最重要的三个人（其实是两个人），接待员德洛丽丝、老鸨梅芙、设计师伯纳德，是剧中最重要的三个机器人。《西部世界》中有众多人物、情节和深奥的对话，不同的故事线穿插其中。如此烧脑的作品，能否用最简单的句子概括？

二、图书的分析

版画、单色、撑满的画面、大块的留白，除此之外，本书最大的特点在于：对称。

小塞尔和妈妈，小熊比尔和熊妈妈；

采蓝莓、做果酱、过冬，吃蓝莓、装满肚子、过冬；

啪咚！噼咚！嘭咚！吧嗒，吧唧，咕咚！

山坡的左面，山坡的右面；

人、物、景、声、故事情节都是对称的。打开封面和封底，右面是小塞尔，左面是小比尔，使人联想到：完全可以从封底倒过来讲故事，讲一个小熊比尔跟随熊妈妈吃蓝莓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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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烧脑的思考

【观察的主客体变化】

麦克罗斯基除了为女儿讲述了一个温馨故事外，到底要表达什么思想呢？观察《让路给小鸭子》和《小塞尔采蓝莓》，有一个共通的地方：通过另一个物种的生活来映衬人类的生活。动物与人，物种之间的对比，能让读者对“人类”这个特定物种进行深度思考。

人类从直立走向智慧，从生存走向生活的过程中，有一个终极问题始终挥之不去：我是谁？

在围棋上，计算机已经能够战胜人类，但人类始终不认为机器具备“意识”。对“意识”的认知是人类最后一个问题。因为当人类彻底认清了什么是“意识”后，就一定有能力把“意识”转移到人造机器上去。于是，人类作为一个“物种的存在”，也就走向了灭亡，或者说是重生。这是HBO拍摄的神剧《西部世界》的主题，也是人类不断思考的命题。

在思考“我是谁？”，在探寻人类的思想意识到底是什么的过程中，观察的视角一定是越来越宏大的。人类不仅观察自身，更观察外界，是在主体与客体的相互比较中才会不断深化认识的。

当古猿来到河边，低头观察清澈的河水时，“看见”了自己的容貌。自己的长相和别人是不一样的，这是对自我认知的开始。自己和别人，这是一对观察的对象。

当猿人直立、繁衍生息、逐步扩大规模后，渐渐分离出一个又一个族群。人类作为一个物种进化的过程中，分裂出完全不同的物种。几万年前，非洲智人大举北上，“吃”掉了欧洲的尼安特人，这是近亲之间的血拼，也是族群与族群之间的对比。

当原始族群在莽莽原始森林中为了生存而与野兽搏斗的时候，大脑遵从着本能的指令发出行动的命令。对这种思考的过程、大脑中指令的来源，原始人类将之归结为神的旨意，神灵崇拜成为所有早期原始人类共同的特点。原始人与神，这也是一对观察的对象。

在认清自己的容貌、区别自己与他人的不同、族群斗争和人神关系的思考过程中，人类作为一个物种，走过了几十万年、几百万年的历史。在最近短短的一万年间，才逐渐建立起了各种文明。这种人类的文明塑造了地球上最强大的物种。在人与人、族群与族群，到人类与神祇的主客体对比观察中，人类认识自我的能力越来越深刻。

工业革命、科技革命、人文思想革命，交织在一起，短短几百年，人类彻底成为地球的主宰。作为一个物种，可以俯瞰所有的其它物种。

成年人始终会用理性来俯视其它生物。毫无心机的儿童会天然地和大自然平等相处。此时此刻，借着小塞尔蹒跚的脚步和天真的眼睛，我们看到了熊妈妈，看到了另一个物种。熊妈妈看到小塞尔这个“人”会害怕，妈妈看到小熊比尔这个“熊”也会害怕。仔细看图，小塞尔的眼神与小熊的眼神，熊妈妈的眼神和妈妈的眼神，何其相似。熊，作为另外一个物种，成为小塞尔和妈妈的奇遇。小塞尔和妈妈，又何尝不是棕熊母子的奇遇呢？

借着对熊的观察，作品直接指向了作为物种的“人”与大自然的和谐，人与熊、熊与人，不同物种之间也是可以和睦相处的。这一点，在《让路给小鸭子》中已经有所指，在《小塞尔采蓝莓》中就更加上升了一个思考层级。

【故事线】

《西部世界》中有两条故事线：白帽威廉尊重、爱慕机器人德洛丽丝，黑衣人对机器人疯狂杀戮，试图寻找迷宫的入口。

《小塞尔采蓝莓》中也有两条故事线：从左面爬上山坡的小赛尔和妈妈，从右面爬上山坡的小比尔和熊妈妈。

在《西部世界》第10集中，白帽威廉和黑衣人终于重合到了一起。而《小塞尔采蓝莓》中，人与熊狭路相逢。

【跟随兔子】

《西部世界》中的德洛丽丝，其穿着打扮与迪斯尼电影中的爱丽丝极其相似。爱丽丝跟随兔子走进洞中的奇境，观众跟随德洛丽丝走进烧脑的“西部世界”。当你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唯一能做的，就是跟随一只“兔子”前进，未来能遇到什么，谁都不知道。

对于年幼的小塞尔和小熊而言，寻找蓝莓是两者共同的行动指引。在漫山遍野的蓝莓丛中前行，无意间遇到了对方的妈妈，所幸安然无恙归来。跟随的勇气，只有年少无知时才最勇敢。

【自动钢琴】

一架带纸孔的自动钢琴，弹奏出优美的旋律。真正的人类，弹奏钢琴时一定是有情绪的，轻重缓急永远不可能被精准测量。纸孔，是一种数据记录方式，采用技术的手段，只能高度抽象地记录、逼近、拟合人类的弹奏。自动钢琴本身就是一种象征：用科技手段无限接近人类的思想和意识。

小塞尔和小比尔，两个物种的幼体；妈妈和熊妈妈，两个物种的成年。相互之间都只能好奇地观察对方，永远无法彻底走进对方的生活。用自己的生活方式来揣测对方的生活，只能是猜测。

【真正的意识】

建园之初，福特博士的合伙人阿诺德设计了“意识进阶”的金字塔理论，试图让机器人产生意识。

“回忆是建立意识的基石，痛苦促进意识的觉醒。”记忆是基础，即兴反应是关键，利己主义是保障，应对未知的能力是意识是否产生的真正标识。

但是，剧中反复出现的圆型迷宫却否定了这个金字塔理论。意识的产生不可能通过一层一层渐次递进出来，而是像圆型迷宫一样，循环往复，逐渐到达中心。接近、抵达中心，就是寻找“人”的意识的过程，就是机器人成为新的物种的过程。

福特用一场语义双关的演讲结束了第一季的全部剧情。最后一刻，他极其平静地面对德洛丽丝的枪口，一切都在老谋深算的福特的预料之中。福特用自己的生命作为献祭，证明了德洛丽丝已经到达了自我意识的中心，机器人获取了真正的意识，人类作为一个物种面临重大生存挑战的大幕徐徐拉开了。

小塞尔和小比尔，两种生命体的幼年，意识都在成长过程中。小塞尔的将来，一定是意识逐步发展、逐步理性化的。小比尔，作为一只棕熊，其自我意识一定只能局限在有限的范围内。这是高阶与低阶的区别，是人与动物最本质的区别。

生命的本质是什么？人与自然是怎样的关系？这个问题太难回答了，在《小塞尔采蓝莓》中，作者通过人类的幼童和棕熊的幼崽来观察这个世界，观察另一个物种。其中必然包括熊的眼睛观察人类。

人与人、族群与族群，人类与神祇，以及人类与其它物种之间的主客体对比观察，人类不断地在心中问自己：“我是谁？”

以上只是一些过度的解读，对于家长和孩子而言，只需要知道，这是一个温馨的故事就足够了。因为童书是一个大坑，每个人都可以进行不同的挖掘。挖坑、埋坑，各有各的方法。

每年夏天，罗伯特·麦克罗斯基一家都在缅因湾美丽小岛上的生活，父亲、母亲、长女塞尔、幼女珍妮，一家人的生活在《海边的早晨》和《美好时光》中还会继续。

（本文写于2017年1月6日，感谢林莹莹编辑提供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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