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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悔无悔我自知 | 插队纪事•1964~1979后记

安殿成 三家村 2024-0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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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殿成,原籍安徽宿县,1945年7月生于南京。

1963年毕业于南大附中高中部,1964年9月至江苏溧水县乌山乡插队落户;1979年7月返城,以“以工代干”身份,在南京第二中学化学组、语文组先后施教。1984年9月,应聘入职江苏电视台,历经广告、社教、新闻部等岗位,主任编辑、记者,获第七、九届中国新闻奬,全国十佳电视新闻栏目制片人等奖项。


有悔无悔我自知

插队纪事1964~1979


谨以此文本

祭奠

我 和 Y

以及曾经同命共运的知青朋友

湮殁在广阔天地里的青春


2023年9月16日

下乡插队59周年 铭


       后 记       哦,我的1984!


一九八四年,是我插队十五年后回城的第五年。那一年上半年,我尚在南京第二中学任教。

五年前,我以“家庭特殊困难”的知青身份从溧水乌山鄕困退回城,待业求职,自谋生路,承蒙母校南大附中阮玉兰老师推荐,涸鲋得水,在南京二中得到一个“以工代干”教职,先入化学组,后转至语文组,兼做班主任。1981—1983年间,又有幸被二中校方送至南京教育学院中文专业脱产学习两年,获得一张日后转行求职必不可少的大专文凭。

左1笔者和二中语文组同事1983年 办公室

时值1984年春季开学,南京教育局下达各校一份“以工代干”临时教职转正入编的通知。也许是看我平日兢兢业业、堪为后用之故,二中把我的材料也报了上去。为之,我还着实高兴了不少日子。然而,事与愿违,我的转正报告未获批准。市教育局的批复是我的“教龄、工龄不够”。这就让我很是郁闷,难以理解了。

说起教龄,先前,在溧水乌山乡插队,我教过农中三年、小学七年,教龄有十年。再加回城后二中任教的5年,教龄计15年之多,何谓“教龄不够”?再说,我1964年就插队落户,“上山下乡干革命”十五年,又何谓“工龄不够”?

我忿忿地,又有所节制地,再问市教育局。市局的答覆简短明了:按现行规定,知青插队的“农龄”不视为法定的工龄,知青在农村的执教年份也不等同正式的教龄。

既然,政策如此规定,知青的“农龄”不算工龄,“教龄”也不作数,我也就无话可说了。毕竟,插队知青的“农龄”等同于“工龄”,那是一年后国家劳动人事部颁发1985(23)号文件《关于解决原下乡知识青年插队期间工龄计算问题的通知》之后的事了。

1984年的春天,乍暖还寒。面对转正的挫折,我不免有些沮丧。虽然,回城之后,我就乐意,并庆幸能做一名教书匠,十分珍惜这份每月35块5毛钱的工作,但并不甘心自己总只是一个临时工。“以工代干”,代到何时才是头?来日方长,又当如何前行?

西方有句谚语说得好: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的时候,必然为你开了另一扇窗。就在我被教育局拒于编内后没几天,省市两大官媒江苏电视台、南京日报相继发布启事,自1949年以来,第一次面向社会公开招聘编辑、记者。

1984年4月14日 南京日报招聘编辑、记者启事

我细细品读着这两家“喉舌”的招聘启事,不知深浅,心有所动,自视可去试试,便贸贸然地前去江苏电视台和南京日报社报了名。

南京日报社 准考証

于是,在此后的两个月里,每到星期天,我总是奔走在江苏电视台与南京日报社之间,应对着不同形式不同内容的面试、初试、复试、口试,接受一轮轮的基础知识考核和专业职能测定……

应聘南京日报成绩单

应聘江苏电视台复试、口试通知函七月初见,二中校园里春夏相会,花光如颊,温风如酒。未曾想,就在这令人愉悦的好时节,两个好消息也联袂而至,令我惊喜不已:我竟然能从南京日报社两百多位报考人和江苏电视台近千名竞聘者的激烈拼搏中突出重围,并双双跻身应聘者的前三,同时收到南京日报社、江苏电视台的录取通知书。

也不曾想,其后围绕我的应聘和录取,一时间竟成为二中校园里的热议话题;更不曾想,因我的去留而与学校领导的互动和对峙,还在二中引发了一场不大不小、颇具戏剧性情结的风波……

南京日报录取通知书

江苏电视台录取通知书记得四月下旬,应聘初始,我到校长办公室去找陆秘书开具介绍信,身兼二中党总支书记的卢校长闻言,从前面一张办公桌座椅上扭过头来,不冷不热地问了我一句,“你能当记者吗?”一时间,我被她居高临下的抢白噎住了,只能毫无底气地回应说,“我也不知道。试试吧。”好在,陆秘书还是给我开了两张介绍信,一份给报社,一份给电视台。然而,当我被省市两家媒体同时录取的消息在校园里传开后,一天下午,卢校长派陆秘书来语文组找我,传话说:卢校长请你到校长室去一趟。跟随着陆秘书,我走进校长室。卢校长见我来了,从宽大的办公桌前站起身来,迎向我,笑盈盈地拉过一把椅子,叫我坐下,开门见山地就对我说:安老师,你就不要走了。你留在二中,当个副校长绰绰有余……卢校长,时年五十多岁了吧,先前是南京八中校长,调至二中任校长兼党总支书记已有五、六年了。就体态来说,她的面容、身材、躯干,手足,都比一般女同胞可谓“大一号”。敦实魁梧的她,立在老师和学生们中间,个头比1米75的我还要高,那女汉子般鹤立鸡群的气场很盛很旺,颇有几分不言自威的气势。但平时,她对老师、对学生皆很温和,说起话来常带笑容,不紧不慢的。也不知道那天,她为何却兀然“呛”了我一句?

卢崇华 南京二中校长.书记 1978年8月~1985年8月

后来,有语文组老师告诉我,卢校长的先生是江苏广播电台的老记者、资深编辑,台里台外皆很有些名望。也许,在卢校长看来,编辑、记者都应该像她先生一样,不是什么人想当就能当、想干就能干的……而我呢,只不过是一个文革前的高中生、一个上山下乡的插队知青、一个“以工代干”的代课老师,竟也想去做“无冕之王”,觊觎编辑、记者的金饭碗,岂不是无自知之明,有些自不量力?但我又想:也许那天,她的那句直白的问话,只不过是在暗示或提醒我,要有自知之明,要安心本职工作,并没有调侃、嘲讽我的意思……不想,两个多月后,我居然被两家新闻单位都录取了。这多少有些出乎卢校长的意料。再说那天我二进校长室,面见卢校长对我态度的反转,我倒不十分在意她言表的前倨后恭,只是心中生出了些许对世态炎凉的不适和不快,但又不能当着她的面,拒绝她直言的挽劝,拂了她的一番美意。看上去,她对我的肯定、对我的挽留,是真诚的,并非虚与委蛇。可我那时主意已定:树挪死,人挪活;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等这学期一结束,就走。于是,我只能含含糊糊地回应卢校长:谢谢卢校长,让我再考虑考虑……几天后,期终考试结束,放暑假了。也就在此时,江苏电视台和南京报社招聘人才的争夺战已趋于白热化,两家都一再催促我和其他几位双向录取的应聘者,尽快确定就职去向,办理调动手续。然而,时值暑假,即便我执意要走,也只能等到新学期开学,得到校领导同意,才能办理调动手续。8月下旬,新学期临近了,老师们提前几天返校。我也去了,只是不是去语文组报到,而是去找陆秘书想办理调动手续。陆秘书说:这件事要等领导同意,卢校长还没有松口,你还是先去教研组报到为好……实际上,此前,暑假开始没几天,我已经去电视台上班了,自然不会再去语文组报到,便怏怏地回到家里,心想: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吧。电视台方面不是已表示一定会聘用我,给我吃了“定心丸”了吗?事由是这样的:我有一个南大附中同届不同班的校友,姓金,时任江苏电视台广告科科长。他的夫人也在台里,是台招聘工作组的成员。金从他夫人那里得知我已被录取,随即骑着车,匆匆地找到我家,对我说:现在放暑假了,你也没事,先去我那里帮帮忙……我说:我应聘的是文艺部和专题部,先到你那里去适合不适合?金说:没关系。你们正式入台的时间是8月底。台里聘用你的决定是不会变的。你先去我那里熟悉熟悉台里情况,不是很好吗?听老同学金这么一说,我觉得他的话在理,也很入心。放暑假了,在家闲着还是闲着。于是,第二天,我就去电视台金科长那里帮忙去了。却没想到,这一“帮忙”既成事实,我就被在台里颇有地位的金科长、老同学移花接木留在了广告部,且一留就是十年,直至1994年底《大写真》栏目筹建时才调往新闻部。故而,有和我同时应聘进台的同仁调侃我说:老安啊,你是走对了“大门”,进错了“小门”……唉!他们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说对了。至于,我入台后长达二十多年的亲历亲为,那就是另一段有待缀述的故事了。1980年代中期建成的江苏电视台大楼现已拆除重建古代章回小说里常有这么一句说辞: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于此,先按下我在电视台的后续不说,再回到“我的1984”话题。9月1日,新学期开学了。见我迟迟没去学校,二中委派语文组程老师来我家,通知我:新学期开学,教导处已安排了你的教务,一个初三班的语文课兼班主任,请你明天就去接班……第二天,我没去二中,还是去了电视台,并向台人事科报备了情况。人事科长说:台里新聘的编辑记者有好几位都和你一样,都是学校的老师,所在学校也都不肯放人。台里正在和市教育局磋商解决这一问题,你还是在广告部先安心工作吧。又过了一些日子,那几位和我同被录取的老师先后疏通了关系,办好调动手续,正式入台了。而我依然和二中僵持在那里,教导处已找了一位新老师顶我的班,也不再来催我。而我也不想再去碰钉子,更不愿去吃“回头草”。但总不能就这样旷日持久地悬着吧?怎么办呢?事后,我才知道,为了我的应聘、录取、调动,二中校园里议论纷纷,有不少老师为我抱不平,有的说:当初,安老师想转正,想留下来,你们办不成。现在,他凭能力自谋了出路,你们却拦着他,不让他走,早干嘛去了……;又有老师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之常情,世之常理,怎么能“牛不吃草强按头”呢……如此这番言语,不会不传到卢校长那里。又过了一段时日,二中终于找到了一个解开死扣的办法。一天,下班后,程老师又来到我家,说:学校上下都协调好了,你就写份检讨,走过场,你的问题就解决了,总不能就这样一直拖下去吧……我想,这倒也是,也只能用这个办法解开死扣了。于是,写了一份“目无组织、目无纪律、擅离职守”的“检讨书”,又按照二中领导的预先安排,在一个星期三下午例行的教师学习会上当众宣读,算是“真诚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给了卢校长、卢书记一个不失尊严、十分得体“下台阶”所必须的过场。只是,我想不到,我的“检讨”竟获得了老师们的一阵鼓掌。也算,这是他们对我的声援和祝贺吧。感谢南京二中的同事们!

后排左2笔者和二中语文组的同事们

于1983年秋 莫愁湖畔

如此这番,我才颇费周折地离开了容留我五年的南京二中,正式入职江苏电视台。自此,我的人生轨迹继1964年的9月,在二十年后的1984年9月又发生了一个决然的转变。因为这一转变,我有了一个被世人视作体面的工作,有了退休后一份较为丰厚的养老金;也因为这一转变,使我能借助职业的便利,以相对开阔的视野,多方位地去感知民间诉求,体味社会百态,观照体制利弊,自不惑之年始,渐行渐近地走向对生命存在、生活意义的不惑终极……哦,我的1984!并不是迈克尔·莱德福导演的虚幻荒诞的《一九八四》(注),它只是我插队回城五年后人生旅途的又一个转折节点,显现着几多归于我个人际遇年谱中的宿命成份,以及好似悲喜交切小品里的黑色幽默意味。故而,有了这篇《哦,我的1984!》。是为记。

2019年4月13日  纪文

2023年12月13日 修定

✦ 影片《一九八四》详见百度百科词条

待 续

 末篇:又见乌山,夫复何言

              ——插队返城回乡寻旧记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表

图文编辑 | 張麗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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