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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宜川|贲园,老成都的百年藏书楼(下篇)

南湖雅集 2023-11-18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永远的华西 Author 桑宜川





编者按:在上篇中,我们介绍了贲园书库的建造史和藏书史。严家父子穷毕生精力,倾万贯家产,矢志搜集古籍文献的故事令人唏嘘感慨。

在下篇中,我们将走进贲园的“会客厅”,去看看那些亲历贲园的大师们的故事。








回望历史,贲园的图书藏量、科学的管理方法,以及在近代中国文化发展史上所起的作用,都曾为士林广泛称道。贲园的座上客,也多为近代政军商学各界声名显赫的人物,如于右任、张大千、关麟徵、孙科、邵力子、章士钊、陈寅恪、沈尹默、林山腴、向楚、蒙文通、宁育仁、廖季平、谢无量、庞石帚、陶亮生、顾颉刚、马季明、朱少滨、林山腴、庞石帚等,不胜枚举。正应了古语“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之语,恰如其分,毫不为过。(上图:张大千与友人,及老虎在贲园合影)

抗战时期,来到大后方躲避战乱,受惠于贲园的著名学者众多。国民政府迁都重庆期间,陕西籍党政要员、知名人士如于右任、杜斌丞、关麟徵等常住严家,被人戏称为“陕西会馆”。于右任在贲园居住时,周恩来曾指示屈武专程去严家陪伴。著名画家张大千住在严家时,严谷荪还出资赞助他在成都暑袜街举办敦煌临摹壁画展,在文化界产生了巨大影响。

贲园画室,芳泽后世张大千


蜚声海内外的书画家张大千是严谷荪的挚友。早在1935年,两人于北京相识。其时,严谷荪从张大千手上收购了不少书籍,还有古代名画和文物,因此彼此之间建立了深厚友谊。“七・七”事变后,张大千由内江辗转来到成都,随行的有家眷、弟子及仆人多达40余人。严谷荪连夜腾出20多间后院房屋接待他们,还把读书的小客厅安排为张大千的画室,甚至为张大千做了一张巨型楠木画案。史料记载,张大千的《西园雅集园》,《杨妃戏猫图》等作品均是在贲园的这张画案上挥洒而就,随后在文庙后的成都女子师范学校展览。(上图:张大千在贲园子龙塘边戏禽)

据说客居在贲园里,张大千还养有老虎、猴子和藏獒等动物,每天所吃的大量肉食,也都是严家花费。张大千在严家一住两年,日后,张大千到敦煌临摹壁画,回成都举办敦煌画展,包括往来盘缠等所有费用,都是严谷荪出资。为此,严谷荪不惜变卖了自家的家产。如此仗义疏财,皆因严谷荪和张大千同气相求,都属于大气象之人。

有一次兴致所至,张大千还为严谷荪画了四幅素描,命名为《严谷老谐趣图》。此四幅创作于1940年,是张大千一生中非常罕见的漫画题材作品。其中一幅《严谷老求则得之图》以诙谐的笔法绘出严谷老面对异性女子时的糗态,一幅《谷老抽烟状》则以寥寥几笔绘出严谷声抽烟时的形象,《严谷老顺应图》表现了严谷老面对夫人之时的忐忑不安神态。在这组漫画中,张大千用诙谐轻松的笔法绘制四格连环漫画,诙谐幽默之余亦不失对于严谷老的调侃,此题材在大千赠与好友的画作中属于少有的妙笔。更因其题材之少见,愈显得价值之高。原作参见2013年国内某著名拍卖公司起价,每幅已达80万人民币。(参见下图)


张大千也喜欢看川剧,尤其爱看名丑周企何及其夫人筱鹤卿的戏,对于名剧《请医》更是百看不厌。严谷荪也不时陪张大千去看戏,甚而也会登台友情客串。当年,贲园距川剧三庆会老剧场悦来茶楼很近,步行仅需五分钟。张大千在看完周企何的《请医》后,戏写了八句:“戏写周企何,况类严谷老,左手挟药箱,招牌名益好。本欲赠严君,犹恐成羞恼,企何携归去,永为传家宝。”张大千假借游戏中骗钱误人的庸医和严谷荪开了一个玩笑。以上四方连中的(下左图)谷老上台像描述的就是此事。

严家大院在最为热闹的抗战年代曾经住了一百多口人,那时贲园的藏书高达30万卷,使得贲园成为当时人们进行学术交流的宝地。许多文化名人都到贲园来找寻资料,汲取知识。如今,古雅的宅第被一道铁门隔开,只有参天的银杏树陪伴着它。和平街上的邻里街坊只知道这是一座老旧的建筑,很少有人愿意去主动探究那段远去的历史。

贲园情深,书法大家于右任


于右任先生是近代民主革命先驱,诗人、政论家,亦是沉雄博大的一代书法大师。他的书法雄豪婉丽,冲淡清奇。人到晚年,他的草书更进入到出神入化的境界,真是字字奇险,绝无雷同。在他的笔下,将草书熔章草、今草、狂草于一炉,时呈平稳拖长之形,时而作险绝之势,时而与主题紧相粘连,时而纵放宕出而回环呼应,雄浑奇伟、潇洒脱俗、简洁质朴,给人以仪态万千之感。他在书法上成为一代宗师,书法界朋友称他为“旷代草圣”。

上世纪抗战时期,于右任曾到四川成都避乱,他和张大千一起长住贲园,遂与严谷荪成为挚交。其时,叶圣陶、张寒杉、谢无量等文化名流,也常来贲园作客。为答谢严谷荪先生的地主之谊,于右任特地题诗:“无爵自尊,不官亦贵。异书满堂,其富莫京。”可为严谷荪先生一生藏书的脚注。并在贲园留下了许多墨宝。


当于右任滞留台湾孤岛时,对大陆情念颇深。他在1962年1月24日作歌:“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故乡;故乡不可见兮,永不能忘。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大陆;大陆不可见兮,只有痛哭。天苍苍,野茫茫,山之上,国有殇。”其乡思之苦,溢于言表,成为千古绝唱。(上图:客居贲园的于右任先生墨宝)

站在充满历史沧桑的贲园藏书楼前,我怀念这两位可敬的长者,他们父子俩做到了“无爵自尊,不官亦贵”的境界,支撑着他们这样尊贵品性的是书,或是如今我们爱说的“传统文化”。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奢想,终有一天,世态清明之日,四川定会有良臣廉吏出现,不仅能让藏书楼重现天日,也能让如今的“鸠占鹊巢”者走开,贲园原址整体恢复旧貌,这样不仅可以让这里成为一座真正的公众园林,同时也可以让藏书楼重新立于园林之中,让书香随花香一起飘荡得更远。

贲园岁月,吴宓笔下严谷荪


吴宓是民国时期的著名学者,享誉清华园的国学四大导师之一,早年的钱钟书在学业曾受惠于他(参见下图师生合影)。2011年6月5日《上海书评》刊载陈麦青先生《民国刻本不乏珍善之品》一文,记录了贲园主人严谷荪先生事迹。严氏曾于1960年向国家文管部门作《建议书》,使笔者读后印象深刻。以前在读《吴宓日记》时,曾留意过日记中的严谷荪,谨此举隅:


吴宓1945年1月29日日记:“与严谷孙谈,谷孙赠鑑《费氏遗书》一部三册。又赠宓其父严遨(雁峰)《贲园诗钞》一部一册”;1956年3月2日“至和平街(原名骆公祠街)18号(即渭南严谷孙君之旧宅,遭收没[地主]来者。严君生死未悉,念1944至1946几度来此宅,又深悲悼)。四川省立图书馆古书部设此中”。如今,已有许多旁证,说明骆公祠街18号是严谷荪住宅,狄君武的《三游成都纪略》中就曾说“步行至骆公祠18号访严谷声”;数天之后的3月11日,吴宓在“研究部厅中茗坐”,所见到人士中即有严谷荪,吴宓遂知严氏未死;1963年12月28日吴宓日记中还曾提到“捆就稚荃索还之《音学全书》(严谷孙刻于成都)四十二册”。

吴宓在1956年3月2日日记里写到“遭收没”一说是否确凿,笔者尚未有定见,但吴宓日记透露出的“地主”二字却是实实在在的,严雁峰、严谷声父子经营盐业,资产富厚,黄裳先生在《关于〈入蜀记〉》这篇小文中也曾提到,1950年代他入蜀时,“访四川图书馆古书部,这地方的房子全部都是一个叫严谷声的地主捐的。”后来黄先生的这部日记在他下放干校时被抄去,抄没者曾在成都这条记录后批注道:“为地主阶级歌功颂德,说什么严谷声房子是地主‘捐’的”。

据此可以推论,自1950年代政治运动风潮迭起之后,严谷荪先生已被新生政权贬为必须接受思想改造的“地主”,而非受人敬重的民国“藏书大家”。那年月的中国读书人日子普遍都不好过,遭到集体禁声与整肃,倒是司空见惯的现象,如今留在我辈心中的只是一种对岁月沧桑的感喟。(上图:吴宓与钱钟书合影)

史学大师,贲园里的陈寅恪先生


抗战后期的1943年,有“教授之教授”美誉的史学大师陈寅恪,同时受聘为成都燕京大学教授和华西大学中国文化研究所特约研究员,于当年夏天举家踏上赴蓉行程。初来乍到,陈寅恪安家于燕京大学在陕西街的宿舍。那时的“宿舍”,不过是用篱笆隔成的狭窄小屋,陈寅恪一家5口挤住3间小屋,颇为简陋。至1944年夏,早成半盲的陈寅恪因为需要在华大文学院授课,遂又举家迁至华西坝上的<广益大学>校舍,居“广益学舍45号”,居住条件始有改善。(上图:陈寅恪全家福)

陈寅恪先生莅蓉之时,其右眼已坏,成半盲翁。蜀中学人,大多仰慕陈先生人品文品,但碍其病体及个性,实际交往并不多。在此期间,陈寅恪常到贲园作客,查阅川籍学者刘咸炘先生的《推十书》一读,并认为从未谋面的刘咸炘,是蜀中最有学问和成就的学者。此言好不为过,因为刘咸炘深研国学的功夫十分了得,而立之年便写成煌煌巨著《推十书》,令人折服。

除此之外,陈寅恪先生还对成都耆儒林山腴先生颇为敬慕,曾亲往拜见。林公是前清名士,在成都学林中德高望重。那天,前往爵版街的林宅拜访,陈寅恪是乘坐友人郭祝崧先生的私车去的。

陈寅恪见到林山腴,即以晚辈身份,行磕头大礼。其时,林周围弟子晚辈,已时兴行鞠躬礼。陈寅恪此礼尊敬有加,并当众以亲书的一幅对联相赠:“天下文章莫大乎是,一使贤士皆与之游。”真心表达了对林公的仰慕之情,为后世学人称道。(下图为陈寅恪先生(后排右二)与家人,友人摄于抗战时期的成都华西坝)


值得一提的是,陈寅恪先生与严谷荪有过交往的佚事,可参阅雷文景所著《流寓华西坝——史学大师陈寅恪》一文。查阅史料可知,严谷荪乃是清末名臣严树森,历任河南、湖北、广西等省巡抚的侄孙,此一身份可从刘成禺《世载堂杂忆》中得到佐证。那年月,陈寅恪与严谷荪均为世家后人,彼此之间的心契与交谊,恐怕也是今人无法追摹的。

清末民初,成都的知名学者几乎都与贲园结缘:宋育人、廖平和林山腴分别写过《贲园书库记》,介绍贲园书库和藏书;张森楷为贲园书库编纂过《目录辑略》。抗战时期,国画大师张大千,于右任更是干脆寄居贲园。在园内,张大千为严谷荪画了人物像,并收其女儿为徒。上世纪40年代,著名历史学家陈寅恪莅临贲园拜望,翻阅真善古籍,已经成为珍贵的民间记忆。因此可以说,当时的贲园是所有读书人的向往之地。

贲园佳话,沈尹默与严谷荪的佚事


当年坐拥30万卷册丰富的藏书,使得贲园成为学人们进行学术交流的宝地。许多文化名人都到贲园来找寻资料,汲取知识。据严谷声的墓志铭记载,当年张大千、章士钊、顾颉刚、陈寅恪、沈尹默等人都是贲园的常客,而贲园则在不经意间成为了是战时大后方的文人聚会场所。

沈尹默先生早年留学日本,曾任北京大学教授和校长、辅仁大学教授,以书法闻名。民国初年,书坛就有“南沈北于(右任)”之称。二十世纪四十年代书坛有“南沈北吴(吴玉如)”之说。著名文学家徐平羽先生,谓沈老之书法艺术成就,“超越元、明、清,直入宋四家而无愧。”已故全国文物鉴定小组组长谢稚柳教授认为:“数百年来,书家林立,盖无人出其右者”。沈尹默自谦书法在“米元章以下”,其实各有千秋。这里说的米元章即米芾,北宋大书法家,开宋代书法之先河。

沈尹默先生出道于民国,著有《秋明室杂诗》、《雅书丛话》、《书法论》、《执笔五字法》、《二王书法管窥》、《书法论丛》、《历代名家学书经验谈辑要释疑》、《沈尹默论书丛稿》、《沈尹默行书墨迹》、《沈尹默书法集》,著作等身。


抗战时期,沈尹默先生入蜀避乱,在成都结识了贲园主人严谷荪先生,彼此交情甚篤。他常到贲园造访,查阅史料,并为贲园留下了许多墨宝。上图为沈尹默先生在成都贲园留下的字迹,右图为红学研究家周汝昌为沈尹默题写的书名,见证了其客居四川时的文学成就。

抗战胜利后卜居上海,鬻字为生,自甘清贫,足见沈先生高风亮节。1971年6月1日,备受"文革"迫害的一代书法大师沈尹默,病逝于上海,享年88岁。

沈尹默先生生前,从20年代开始,一直被书法界认为是中国当代书法第一。于右任是民国时期的一位大家,他谦虚地称沈尹默是科班,自己仅是“票友”。沈尹默先生北大任教时,北大三院的招牌也都是出自他之手。50-60年代,国内几乎所有古籍类图书的书名都请沈老题签。可到了80年代后,对沈尹默先生的非议就多起来了,转而对白蕉先生推崇备至。殊不知白蕉先生生前对沈老是非常尊敬,甚至他那一手飘洒的字也有沈老的引导之功。白蕉之外,当时受沈老影响的还有潘伯鹰、许伯建等人。白蕉先生做梦也想不到他身后居然成了沈老评价书法的“对立面”。所以我的第一个感觉是我们当代书坛的评价脱序了呢?还是民国那一代人的眼光不行?这是一个很大的疑问。
 


严氏父子藏书的过程,横跨两个世纪,个中磨难倍尝。自清末民初以来,四川战乱不断。20世纪初,严雁峰曾经将全部藏书装入百余棕木大箱,分藏于大慈寺和龙藏寺,以及后来的文殊院,时间长达10余年。抗战胜利后,孙科凭借权势,要求贲园将藏书作价200万元银元捐给当时的国民政府,并对严谷声许以国史馆顾问之职;旋即,美国哈佛大学出价50万美金收买严氏全部藏书,日本<文禄堂>也表示愿欲高价收购所藏地方志,及四川城镇户口簿籍,均遭严谷荪的婉言谢绝。

40年代后期,贲园藏书一度成为国共两党争取的对象。国民党要人张群、朱家骅、杭立武等人劝严谷荪将藏书移至台湾或香港,他们承诺给予严谷荪提供免费运输及交通方便;其时,中共方面的周恩来也通过邵力子致函严谷荪,对他收藏和整理古籍的事业表示敬重。严谷荪最终选择了将藏书留在贲园,留在了成都,是为对国家民族功德无量之举。

50年代,严谷荪先生毅然将书库及全部藏书30余万卷,自刻书籍木版3万余片,各个朝代名人的书画、碑帖、文物多件,悉数捐献国家,其中由蒙文通、杨啸谷、严谷荪共同圈定的善本书有5万多卷。关于贲园藏书,合川张森楷撰有《贲园书库目录辑略》,极有学术价值。行笔于此,我才恍然大悟,1949年后,新生政权入城,开始在成都府里忙着划地盘,各部门占地为王,四川省图书馆得天时地利之便,即是毁了贲园的那一大片文化园林后建立起来的,前后的因果关系就是这么简单。

90年代初,最后剩下的贲园一角被进一步无偿占用,在原址上修建了图书馆职工宿舍。如今的贲园早已是物是人非,只有空荡荡的书库,矗立在小巷深处。书库的大部分藏书存于四川省图书馆内,见证着贲园书库,一座毫不起眼的小楼,她曾经有过的非凡。


严谷荪先生墓志铭有云:“虽历经战乱,屡遭横祸,亦不屈不挠,宁舍万金,不弃一卷。”道出了书库两代主人的藏书精神与民国文人风骨,那就是古往今来为人称道的“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士者。严家父子穷毕生精力,倾万贯家产,矢志搜集古籍文献。那时候,近至四川各县,远至北平、南京、天津、上海,乃至日本的书商,一旦有了珍贵的善本孤本,都仰慕其名,千方百计联系贲园主人,把书辗转送来蜀地。如此文人相重,传为美谈,在现代中国藏书界将永远是一座丰碑。(下图为于右任先生题作)



每一座城池都有她的经典,她的历史藤蔓,她的文化根系。在如今城市的物欲与喧嚣中,如果看不见了,那么她就失去了底蕴,看上去将是苍白而又空洞的一副面孔;每一座都邑的人文本是可以触摸的历史,尤其是那些被文化浸润过的院落或阡陌深巷,偶然途经,你的心或许会被她隐隐散发的幽深气息所感染;从图片与口述中钩沉,历史与城市的丰满也会瞬间填满胸臆,或许会让你情不自禁地喜爱上这座城市,爱上这里的一切。

历史上的成都享岷山之水,曾拥有过近百座美丽的古塘水榭,星罗棋布,连接着锦江与府河的许多分支,河道旁曾有过许多公馆和庄园,如今都已随着这座城市的变迁而消逝殆尽,成为了童话。但在街头巷尾,偶尔闪现的一角青瓦屋檐,一处斑驳断墙,一袭旧袍身影,尽管只是吉光片羽,或许还能唤起你对老成都名门大院的遐想,亦如延续至今的东珠市街李家花园,西珠市街刘存厚公馆、布后街熊克武公馆、九思巷冯家大院,四圣祠街冯玉祥故居、金河路王泽浚公馆、通盈街康季鸿公馆、王家坝街尹昌衡公馆、少城公园鹤鸣茶社、实业街美国空军俱乐部等,不胜枚举,这些民国宅第不仅有着讲述不完的故事,是今人与地理方志对话的纽带,也梳理着今人对城市肌理的记忆,承载着几代人的情感。


其实,如果考察老成都的近现代文化史,贲园才是最能集中表达文化遗韵处所,非她莫属,因为只有她有过川西平原上独特的翰墨书香,有过海纳百川,周济士林的雅量,有过“五老七贤”的集体捧场,有过抗战时期落难四川的民国鸿儒,文化名人,学术大师的造访,不一而足,信手拈来都成书。

在这座城市里,究竟还有多少这样的处所,拥有一段与众不同的历史,等待我们去发掘,去品味,去回忆。或许她是一茬年久失修的茅舍,一个家族的老宅,一段长满青苔的城墙,一尊静默的雕塑,一座无人问津的墓穴。


啊,贲园!如今的她可惜只留下了颓败的书库和两侧旧墙,令我勒腕痛惜!民国时期原有的厅堂水榭,小桥流水,飞雁绕梁,三进三出的大花园早已荡然无存,翰墨书香也已散尽。我知道,早在上世纪阶级斗争的年代,她就被无厘头的各种红色口号恣意亵渎、践踏与毁坏,她的主人受到了长达几十年的不白之冤;在晚近的市场经济中,她又被实用主义不断地蚕食,被充满物欲的钢筋水泥楼群所取代,被近在咫尺的滚滚红尘所淹没。昔日古雅、敞阔的宅第庭院已经式微,被一道高大铁门隔开,不知还要隔到什么时候?但远在大洋彼岸,我还能向她遥寄怀念,仿佛瞥见了书库旁的那两棵高大参天,枝叶扶疏的银杏树,像憨厚的卫兵一样,无怨无悔地矗立在那里,守望着贲园过往的历史,默默地与我心语,并向世人絮叨着她曾经有过的人文辉煌。

2014年1月16日初稿于加拿大温哥华枫林谷

图片:来源作者及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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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宜川|石经寺钟声 ----龙泉山佛门探秘



桑宜川 ——

加拿大华裔历史文化学者,加拿大枫叶出版社社长。四川师范大学外语系七七级毕业,曾在原成都科技大学外语系及四川大学外语学院教书多年,后赴澳大利亚留学。移民加拿大后,以治学为生,研究兴趣广泛,涉及语言学,翻译学,释义学,哲学,逻辑学,符号学,人类学,历史学,世界文明史诸领域。中英文著述丰富,撰写有历史文化散文逾600篇。现为北美多家华文报刊专栏作家。近年来与国内及港台数所大学开展学术交流,常回国讲课,并受聘为客座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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