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经济时代，青年律师如何顺势而为 | 业务菜

Original 兔子清清的菜园 2023-08-26

收录于合集 #以律师为业 19个

图片来自一个App

摄影｜Calvin Chou

前言

三月应规格科技之邀，做了个直播系列分享，一共三期，主题如下：

第一期：三十而已，开启我的高级合伙人生涯

第二期：从基金、股权范畴转型到数据合规领域

第三期：数字经济时代，青年律师如何顺势而为

一看便是业务菜。真聊下来，还有很多主题以外的东西。一个讲专业主题的直播很难让人觉得有意思，但如有主题之外的东西，把他们通贯起来，就有了交流乐趣。阿城讲：我自己看杂书正是基于一个通识的概念，有了这样的概念，读杂书时所得的各种想法就会进入通识的系统里，找到它自己的位置。

读、写、聊，无不如此。杂一点，让各种想法进入自己的认知系统。

三期分享，预计分5至6棵菜来种。这是第三棵。

1.未来法律工作者的发展趋势有哪些？

2.法律人哪些特质不易被技术所替代？

3.数字时代，从事数据合规业务是什么体验?

前两棵菜链接如下：

三十而已，开启我的高级合伙人生涯｜业务菜

执业八年，如何保持真挚的工作热情 | 业务菜

直播回看链接，点击文末“阅读原文”。

法律职业的挑战

合规君（主持人）：

今天我们的主题是，数字经济时代，青年律师如何顺势而为。在数字时代，您认为法律工作者的职业发展趋势有哪些？

兔子清：

说到法律人的职业发展趋势，我记得牛津大学的教授理查德·萨斯坎德写过一本书，可能很多朋友看过，《法律人的明天会怎样》，是一本薄薄的小书。

萨斯坎德在书中讲，未来法律职业的发展，会面临三大挑战。

第一个挑战，是法律服务市场面临着越来越明显的事多钱少。什么意思？

他的预设就是，全球化经济迅猛发展的趋势，不会一直持续下去，它会有个放缓甚至逐渐衰退的过程。那么，伴随着这种全球经济发展节奏，导致的就是各大公司都会削减预算。

这一点，我们今天其实是感同身受的，尤其在当下受疫情影响。所有公司在削减预算时，首当其冲是谁？一定是法律合规部门，因为你天然地是一个成本部门。

比如，公司可能继续保持在营销和渠道上的投入，因为这是驱动业务的发动机；公司也会尽力保持在研发上的投入，因为它要有硬核的产品能力。于是，很多情况下第一考虑的，便是削减合规部门或法务部门的预算，这是很现实的。

所以萨斯坎德提出，未来随着经济发展放缓，会导致所有的公司都面临“钱少”的现实，但是事儿却是越来越多的。因为法律发展越来越精细，规则的设定越来越缜密，导致在监管和规则下要处理的法律问题，会越来越多。

比如数据合规，如果你倒回10年或15年前，从互联网到移动互联网快速发展，那时候根本没有数据合规什么事儿。用户信息被收集，收集就收集，哪有什么目的限制原则？哪有什么最小必要原则？只要给用户发个一块钱的红包就可以了，对不对？大家喜闻乐见。

这就是为什么过往十年，中国移动互联网产业发展得那么快，所谓互联网的上半场，所有的巨头企业都吃到了人口红利。在那个时候，用户个人信息保护、数据合规，都不足以成为一个问题。

但是，随着《网络安全法》《数据安全法》《个人信息保护法》相继出台，监管日趋严格，公司的合规问题和事务，一定是越来越多的，然而预算没有增多。

这就是第一个危机，事儿多钱少。

第二个危机是准入放宽。过往法律服务相对而言，是一个较为精英化的职业。至少，它需要一个专门的学院派学科教育，导致整个职业的成本也好，门槛也好，相对较高。

但是随着法学院扩招，整体就业形式严峻，职业资格考试培训成熟等，综合因素导致律师这个行业，其实准入门槛是逐渐放宽的，这就意味着进入到这个市场的从业者越来越多。

以我执业的广州来看，目前为止，广州律师人数突破2万人，律所数量超过800家。重点不是说当下这个数据有多大，而是看得出来，这些年来这个数据是一直增长的。

这是第二个危机，准入放宽，进入到这个行业的从业者更多了。

第三个危机就是信息技术的飞速发展。技术迅猛发展后带来的一个影响，可能各位朋友都能够感受到，我们有大量基础的法律服务，就被不需要律师来干了，它被机器替代了。

比如，这几年一直有法律科技公司，在做一些“合规宝”“审核宝”之类的科技产品对吧？他们开发出来一些工具，可以代替律师去审合同。比如企业常规的采购协议、租赁协议、软件开发协议等，那么我把这一类的合同的标准模板输入一定数量进去，让机器学习。

只要这个样本足够大，它就能知道这一类型的合同中，高频风险是ABCD，再配套修订完善的优化条款，那么按照这个程序跑一圈之后，这份合同就审完了，就没有律师啥事儿了。

这三个判断，是很有洞见的。它代表的不仅仅是某一个国家和地区，某一个时期的问题，更代表了在全球化的发展之下，法律行业面临的整体性危机。

特质

合规君（主持人）：

确实这几个危机，在当下我们都能感受到。那么这样的发展趋势，或者说在数字时代，作为一名青年律师，要谋得长远的职业发展和进步，需要具备哪些特质呢？

兔子清：

我个人理解三个方面。

第一个特质，是终身学习。只要你在律师这个行当里，终身学习就是执业底色。

如果不是终身学习，幻想通过程式化和刻板化的方式来进行工作，很容易就被技术替代了。你的竞争对手，不是坐在隔壁座位的同事Amanda，而是科技公司研发的法律技术新产品。这是第一点。

第二个特质，是要对实务更敏锐。你们知道的，学法律的人天然有一种立法者和裁判者的心态，看到一个东西特别喜欢先判断合法不合法，合规不合规，职业地去下定论。

这种做法很容易扼杀商业当中，尤其是大量的非诉商业实践中的可能性。你知道吗，今天发展头部的那些科技公司和互联网公司，以及各种数字化转型的企业，实际上就是处于不断的商业模式创新当中，对不对？

更重要的是，我在上一讲所讲到的，合规这两个字，本质上是一个建构性的概念，它不是天然正确的。可能40年前严厉打击的投机倒把，放在今天就是市场经济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过去几十年严格执行计划生育，超生是个违规的事，但你看现在，国家倡导生二胎三胎，不仅不违规，宏观政策都变成了鼓励生育。

这就是合规的内涵，它是一个建构性概念，取决于特定的社会经济条件。这就要求我们法律行业的青年人，不管你从事的是不是律师这个职业，要对实务有敏锐度。这种敏锐度就是，当你在下判断和做定论时，要再想一想，保留一些开放性思考的可能性，而不是一来就说，这个事情不能干。

做律师特别喜欢讲风险，你只给这种建议给客户，是非常危险的。企业要的一定不是只告诉他风险，而是要告诉他，ok，在这个事情有风险的情况下，我又想达到这个目标，我有什么其他的道路可以选择。

作为律师，法律实务工作者，我们需要告诉客户的，不是这条河危险，而是如果目标是彼岸的话，律师需要解决的是桥和船的问题。

你要告诉客户桥是什么，船是什么，选桥和选船的利弊，最终目标是过到河的对岸去。而不是告诉他这里水很大，这个事情很危险。这是第二个特质，对实务的敏锐度。

第三个特质，说起来有点虚，但挺有意思，我觉得是想象力。这可能听上去和法律职业没有太多关联。因为法律人，尤其律师、检察官、法官这种典型的法律职业画像，大家觉得天然应该严谨一些，对吧？

严谨缜密，的确是一个标准法律人的状态。但我觉得，恰恰因为这是标准法律人的用户画像，在未来发展趋势中，如果你仅能提供一个刻板印象下的对应服务，很容易被技术所替代。

大家想一想，无论科技怎么发展，最不容易被技术替代的是什么？

在我看来，一是逻辑思维能力，二是社会生活经验，三是伦理道德感受，四就是肆意奔放的想象力。这四点，是没有办法被机器所替代的。

无论是否从事法律职业，如果你的职业中有这四个要素，不管未来技术发展有多猛，你都能够保有人文的可能性。技术替代了基础性的工作之后，一定会产生创新的工作机遇，它们会是一些更具有创造性的事务。

重点在于，当技术解放了人们对基础性工作的投入时，我们是否有从事创造性工作的能力？这个很关键。

新型业务体验

合规君（主持人）：

今天的主题是数字时代下的顺势而为，对于法律人而言，顺势也代表顺应国家法律政策监管的最新趋势。近几年很热的一个话题是数据合规，这也是您的专业领域，能否和大家分享，从事这个新兴领域是一种什么体验？

兔子清：

近两年，我们办理了大量数据合规项目，总的感受是，当前数据合规是一个受监管强驱动的行业。上一讲，我们和大家聊过，没有企业会自愿合规，合规是有成本的。

想让企业自愿合规，就像想让人自愿上班一样，很困难。

故而，实务中推动合规项目，需要一些特别的节点，或者一些外在力量或事件。监管，就是其中很重要的力量。

统计我们办理的数据合规项目，基于监管压力或通报下架危机而进行的专项，占比70%-80%。

但今天探讨的是一些未来趋势和方向，当我们把视野面向未来时，我个人感受，未来数据这块法律服务，其实不应该叫数据合规，而应该叫数据治理。怎么理解呢？

数据治理项下包含了两个面向，一个，是数据作为一种生产要素，它在收集、使用、存储、共享、删除的数据全生命周期当中的合规边界，这部分是监管部门在盯着看的，也是让企业感觉到要花成本去做的部分，它是压力感。

企业做这事是基于想止损，因为怕处罚，这个是一个面向。

那另一个面向是什么？不是数据合规，而是数据资产。一个事情你永远只跟别人讲，你是因为不做会被打，如此而做其实是很可悲的，它是被动在做这个事。

怎么让人发自内心地主动认可去做？你得告诉他这个事情有价值，对吗？你不是因为怕被监管爸爸罚款而去整改，而是因为你干这个事情有钱挣，这就完全不一样。

我在分享案例时常讲，去年我们虽然做了多个行业典型案例，比如帮上市公司做他们研发新业务的数据合规评估，帮广汽新能源汽车去搭建数据合规体系，指导他们的经销商和各个门店合规处理车主信息，帮视频号做某功能使用人脸识别技术的合规分析等，这些项目虽典型，但不是最让我们印象深刻的。

我们自豪的，是帮助广东电网做的全国第一个公共数据资产凭证的法律项目。这个项目，生动诠释了数据从资源到资产的变现。

具体地，电网手上会有企业的生产用电的数据吗？传统意义上，一个企业要去银行申请贷款，它需要提供抵押物对不对？要么是土地，要么是厂房，你需要有东西，银行基于抵押物来评估，进而给企业发放贷款。但是现在，中小企业普遍面临缺乏抵押物以及融资困难，他们又急需款项，这种情况下，数据作为重要生产要素的作用，就发挥出来了。

企业可以授权电网把其用电数据打包成一个数据产品，电网基于用户的授权，把这个数据产品给到银行去评估这个企业的经营画像。它和很多企业收集用户信息，去对用户做精准画像是一样的。

企业到底有没有在生产经营，实际用电量是多少，可以倒推出来它真实的生产经营业务量有多少，这是一个重要的参考指标，最关键的是，用电数据这东西你造不了假，它在电网那里。所以基于这个数据产品的评估和画像之后，银行可以处理企业的贷款申请。

在我们办理的广东电网案例下，佛山一家金属制品公司从农业银行成功贷到一笔款项，这是全国第一例。这个案子大家可以看到，它不是传统意义上讲的，怕监管怕处罚，它其实是把数据从资源到资产，做了一个价值化的变现，这会是未来数据治理很重要的一个方面。

综上，未来数据相关的法律服务中，至少两块版图，一块是合规面向，止损的；一块是资产面向，创造价值的。无论哪一块，都需要我们保持终身学习，保持对实务的敏锐。

奔向冰球所向

合规君（主持人）：

对，这个我听起来感受特别不一样。可能在很多人看来，数据合规指代的就是，我们要怎么规避风险，防范处罚，或者说当风险和纠纷发生时，怎样止损。

我今天才意识到，从资源到资产这样一个转换，以及其中蕴含的法律服务契机。也就是说，今后随着企业数字化转型，合规部门未必是公司的成本部门，也可能变成直接创造价值的部门。

兔子清：

没错。所以同一个事情，其实有不同的路径和视角。

你的认知和打开方式，决定了你怎么去做这个事情。而去做这个事情的方式方法，又决定了你会做到何种局面和程度。

最终收获的结果，其实不是奔着这个结果去的，它是由你认知事物的底层逻辑，和你做事情的方式方法所决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