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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红卫兵大串联记

小小 鸿渐风 2023-04-30

红卫兵大串联记(上)

 

    编者按】文化大革命、大字报、大批判、大串联,这些词汇,已然要进历史博物馆了。而经历了这一切的人们,已进古稀。在那激情燃烧的岁月里,他们革命斗志高涨,斗争激情飞扬。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爹亲娘亲不如领袖亲。一切交给党,视领袖为神灵。你只管艰辛探索,我只会唯命盲从。一代人,书写着一代春秋,留下一代印记。让我们来听听他们讲那过去的事情吧。

 

作者:小小

 

题记:

一九六六年十一月十八日,是我们参加大串联的几位同学这一辈子不会忘记的日子。我们城关中学初中三年级十四名学生,按照红军长征时期的装备武装起来——背着背包,打着绑腿,戴着袖章,扛着红旗。从天门县工人俱乐部广场出发,向着祖国的心脏北京、向着红色的圣地天安门、向着心中的红太阳毛主席进发,开始为期七十天的红色之旅——新长征徒步大串联。激动、兴奋、好奇的心情难以言表。这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踏入社会,意味着我已长大成人,迈进成熟的标志。

 

仅以此文怀念一路偕行,同甘共苦大串联的战友!

 

献给我们几十年亲如兄弟,情同手足的同学们!

 

 

一九六六年五月十六日,这一天,揭开了中国划时代的一页,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在北京通过了毛泽东主持起草的指导“文化大革命”的纲领性文件《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通知》(即五一六通知)《通知》反映了毛泽东关于“文化大革命”的主要论点,为“文化大革命”确定了理论、路线、方针和政策,是一部极“左”倾的纲领。它的通过和贯彻,标志着“文化大革命”的全面发动。中国,正式步入到了“艰辛探索”的时代。

 

五一六通知发表以后,文化大革命,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焰,燃遍了祖国大江南北,长城内外,繁华闹市,穷乡僻壤。停工、停课、闹革命;大批斗、大字报、大串联,如火如荼。我们正值风华正茂,青春年华的岁月,恰似注射了一剂强心针,心潮澎湃,热血沸腾,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兴奋,每一根血管都在激荡。

 

一九六六年八月十八日,毛主席和林彪同志(包括当时在任的刘少奇煮席,周恩来总理)第一次在天安门城楼上接见了首都数十万红卫兵队伍。这是对前段时间自五一六通知发表以来对红卫兵造反行动的最大支持和鼓励,大家的积极性更加高涨。


此时正是文化革命发动高峰期,按中央部署和安排,全国各地大学,中学纷纷挑选出根红苗正的学生代表,坐车赴北京,接受毛主席接见。与此同时,北京的高校红卫兵造反组织陆续派人深入各省城,对各学校刚刚兴起的造反运动进一步的宣传和鼓动,省城的大学生组织又派人到各县城进行发动,扩大与自己组织观点相同的势力范围,这样一上一下,形成了有史以来全国性的大串联。加上乘火车免费,公交车免费,本来就落后的交通已捉襟见肘,人满为患。

 

我们学校除了极少数同学能当选上代表进北京去接受毛主席检阅外,大多数同学都难以如愿。而广大同学也很想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更想去接受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接见,实现心中的凤愿。受此诱惑,我们心旌荡漾,跃跃欲试。

 

随着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开展,学校里的学生都再也难以静下心来,都不安分起来了。我打听到天门中学(他们都是高中生)有人走出去串联去了,于是我与万军全同学商量,我们能不能也约几个人去步行串连。万军全同学也有这个想法,真是不谋而合,一拍即合。

 

当时学校处于半停课状态,学生到校的不是很齐,想集中一起相约有点难度,只能分头联系。我又找朱儒林商量,朱儒林也很高兴,这样就分头约人,朱儒林找了张裕龙、程家龙,万军全找了阳吉超、许家树,我找到涂人信,后又找到肖月均。大家都一致乐意组织起来。消息传开后,姚必祥,孙训辉,王新林,陈光明,陈幼发均积极报名参加。还有几个女生也表达了很想去的意愿。这是当年十一月十号左右发生的事情。

 

大概过了三天,我们报过名的人都集中在教室里商量具体行动方案,大家表示不想要女同学参加,原因是怕女生力量小,走不动,拖了后腿,再一个就是有女生在一起,不方便,而且大家都没出过远门,有点怕出意外。这样一来,确定参加步行串联的就只有十四个男生。

 

这也算一次筹备会议,正式建立了串联队伍,确定《长征兵》为本队队名,敲定了出发的时间。为了行动能统一指挥,大家推选张裕龙(体育委员)当队长,肖月均(团支部书记)当政委,朱儒林当司务长,涂人信负责配合队长定线路和行动计划。我有幸也当了个小小的虾米官--负责宣传工作。(今天写这篇文章也算是弥补我以前没有完成的任务吧: 一部迟到的记忆。)

 

会上,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对各项准备工作都作了详细的安排,每人需带的物品,行李,换洗衣物,鞋子,等等,并列出清单,特别强调备好绑腿。约定二人组合,一人带盖被,一人带垫被。还要兑换好全国流通粮票(学校总务处提供方便),约定人均带30-40元钱。换几元的零钱放在包里方便随时零用,其余整钱都缝在内衣口袋里,防止丢失。

 

然后分头做好准备工作:朱儒林带人去办学生证,串联介绍信之类的东西;住读同学要回家备钱,张裕龙等同学找地图资料,我和万军全有个重要任务,制作袖章和队旗

 

全城关只有一个在鸿渐关的印字社,当时印袖章印红旗的任务很繁重,忙不过来,需要排队。于是我根据大家意见,袖章也印“长征兵”,并模仿毛体字,刻好版,扯了几尺红绸,连布带版拿去印字就快多了。那时印字社虽然生意红火,但诚信经营,价格不变,印一个袖章5分钱,印红旗是按字数计算,一个字只要5分钱。为了节约,印好字后就拿到万军全家里,他母亲亲手给我们裁剪,缝制了14个袖章和一面队旗。总共花了大约五元钱,学校给予报销了。队旗被学校暂时收去保存,准备临行时由县领导授旗。


我还带上了一块刻腊纸的钢板和钢尖笔,事前还刻印了一百多张林彪写的《毛主席语录再版前言》准备沿路宣传发放。因为准备工作的事情很多,刻好腊纸后没仔细检查,有好几处出现了错别字,后来发放时被某同学发现,认为这是严重的政治错误,我无地自容,只好在内心作个检讨。

 

约定十八号出发的时间已经到了。十七号晚上,全体串连队队员集中到教室里睡觉,学习训练打背包,打绑腿的方法,并做出发前的最后演练。

 

 

十一月十八号,出发的日子到了。时令已经进入初冬,一大清早,气温已带着阵阵寒意。而我们依旧热血沸腾,激动不已。似乎迎来了人生的一场大戏,即将上演。大家先在街上过早,有的同学还买了几个锅盔带着。十点钟,我们十四个人在工人俱乐部大门前的主席台上一字摆开,庄严地宣誓,授旗。县文革领导小组组长张道洲讲话,祝我们新长征步行串联园满成功。作为城关中学最早出发的步行串联队伍,我们踏上了征途。

 

我们向着第一个目的地皂市出发,个个兴高采烈,意气风发。带着醒目的袖章,打着红色绑腿,背着炸药包式的背包,前面扛着长征兵的队旗,十四个人成纵队向前迈进,如同一个加强班的红军战士,引来路人驻足围观,我们感到,庄严神圣,内心有种说不出的骄傲和自豪感。



开始走的这条路再熟悉不过了,是以前学校组织去风波湖农场劳动时经常走过的一条路,一点也不吃力。为了节约,有的同学换上草鞋,有的同学边走边吃锅盔,说说笑笑,很轻松的。不知不觉到了九真,已是十二点多钟了,九真还没有设立红卫兵接待站,能找到大一点的公家单位只有粮管所,而且正好在路边。队长张裕龙,司务长朱儒林就去粮管所联系吃饭问题。粮管所领导看到我们这一身打扮,二话没说,烧火做饭款待我们。伙食虽然简单,只有一个青菜,但这是我们出门后吃的第一餐饭,觉得特别香。吃过午饭,按规定交了钱票,我们又出发了,那天天气很好,早晨还有寒意的,而正午,天气变暖,边走边脱衣服,直到穿着单衣步行。

 

当时的天皂公路,弯弯曲曲,上上下下,比走平路吃力多了。过了文墩,离皂市不远了,已经走了大半天了,体力消耗得也差不多了,各种狼狈像都表现出来了,第一双草鞋也穿破了,带的锅盔也消灭了,口干舌燥,只好到路边找水喝。我们经验不足,加上大家都没有旅行用的水壶之类的东西,还没有塑料水瓶,都没带水。好在那时污染还不严重,喝了生水也没有不良反应。大约下午五点钟到了皂市,通过串联接待站安排在皂市中学吃饭休息,当时从城关中学刚调到皂市中学马应龙老师,听说城关中学红卫兵串联队来了,还专门来看望我们。

 

吃过晚饭后,大家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先打热水泡脚,然后坐在地铺上写日记,记下当天的经历和感受。第一天大家第一次走了70里路程,都感觉有点累。但是,大家对今天的行程,还是心满意足的。

 

第二天早上起来,体力又恢复了正常,到底年轻,睡一觉就好了。我们这天只安排走到应城,路程才40多里,可当迈开脚步踏上行程以后,就明显感觉有点吃力了,有的出现腿痛的现象,有的脚上开始出现水泡,背上的背包也觉得沉重多了,但谁也不好意思说,闷在自己的心里。

 

到达应城时间很早,在县文革接待站登记时。引起了他们的重视,住宿地点安排好以后,还没有到吃晚饭的时间,有人来找队长,通知说:今晚在应城人民剧场举办专場文艺联欢晚会,为我们串联队接风。听到消息,我们个个心情无比激动,这是我们不曾想到的。既然是联欢晚会,我们也应该拿节目出来呀。但我们毫无准备,怎么办,都没有文艺天才。只好来个大合唱,简单地排练了一下,晚饭后就如约参加联欢会。那时演的唱的都是与造反相关的舞蹈和革命歌曲,也很好对付,记得我们全体上台,由许家树同学指挥,唱了三首歌,其中有《大海航行靠航手》,当时,这首歌还是新鲜出炉,未广泛流行,算是新歌吧,也给了应城的同学们耳目一新的感觉。

 

第一次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受到如此重视,增添了我们走到目的地的信心。接下来的几天,也是最难熬的几天。经过安陆,经过应山(今广水),翻过了鸡公山,看到了两省之间的界碑,大家做出一步跨两省的动作,心胸觉得好宽广。毕竟,这是第一次跨越了省界,进入到了另一个省。我们走了一个星期,顺利地到达第一阶段的目的地--信阳

 

记得最深的是从应山出发的那天,全是走的山路,山区天黑的早,我们从来没到过深山,四周乌漆嘛黑,心里都有点害怕,到了一个很小的集镇谭家河,已是晚上十点钟左右的时间,吃的米饭里尽是砂子,不能下口,直到现在我还没明白,是故意的,还是当地人本身就吃这样的沙粒饭?我还一直耽心会不会因此患上胃病和结石。饭没吃好,只好饿着肚子酣睡了。

 

出发前就有家长给我们打过预防针,开始走路的前几天是最难挺过的。最初的几天确实是最苦最难的几天,曾经有人掠过一絲畏惧的念头。要是有女同学跟在一起,是否劲头更大一些呢?不是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吗?可能我们都还是小孩,都不省事,没有这样的体验。通过一周的磨练,我们终于挺过来了。大家都很高兴,再也没有出现打退堂鼓的想法了。

 

串联的队员中只有阳吉超和许家树两个同学到过武汉,其它人都没走出过天门,在小地方长大的,第一次看到信阳,觉得好大好大,终于可以看到大城市了,终于看到了火车,看到了城市公共汽车。外面的一切,对我们来说,都很新鲜。

 

在信阳的一件事,让我们全体队员终生不忘。

   

朱儒林在信阳火车站附近的文化革命接待站登记时,当接待人员,得知我们是湖北天门来的革命小将时,就直接把我们安排住进了信阳地委招待所,当时信阳地委正在招待所召开全区三级干部会议。招待所是个半地下室房子,冬暖夏凉。只是陈设在现在看来很朴实,很普通。但是我们第一次享受这样的待遇,像开洋荤似的。住的四人间,吃的四菜一汤,还有澡堂。我们痛痛快快地在信阳休息了三天,精神全都恢复了。

 

后来,当地人向我们透露,只要是湖北天门来客人,我们都会当恩人一样看待。原来在三年困难时期,河南人生活比湖北更苦,农村颗粒无收,全国各地逃荒要饭的大都是河南人。尽管天门也受旱灾,生活也很艰苦,但对口支援河南信阳地区的粮食倒不少,大大缓解了信阳人民的粮荒困境,当地人没有忘记我们,那一代人都把“天门”二字牢牢记在心上。我们,这次到了信阳,是从我们家乡人的善举中,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回报。不仅给我们很好的招待,更让我们受到了贵宾般的礼遇,得到了信阳人民的尊敬。

 

善行天下,大爱无疆。

 

(待续)

 

小小2018.09.10-20于上海


 

本期责任编辑:糊汤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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