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歪才飞雪迎春

Original 风鸿渐风 2023-0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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歪才飞雪迎春

作者/风

歪才飞雪迎春离开天门到京山打拼，已经有十八个年头了。他多次盛情邀请我们到他生活的地方——京山聚会，此等盛情，我们欣然接受。趁此机会，我们可以去领略一下京山的美丽风光。更为重要的原因，就是我们很想去探访了解一下饱经磨难，始终不屈从命运的歪才飞雪迎春在京山的生活状况。

对飞雪迎春之称谓歪才，是我独自对他的褒奖之辞。此称谓可不是瞎说，而是有铁的事实为依据。歪才有才，其人不歪，堂堂正正，铮铮铁骨。谓之歪才，盖因他完全是个奇才，怪才，全才。但是，他却命运多舛，人生多艰，崎岖坎坷。

说来话长，歪才飞雪迎春是我从小学一直同到初中毕业的同学；我们是最知心的同学和好朋友。他自幼聪慧，智力过人；宽厚随和率真，正直豁达机敏；对社会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责任感和强烈的事业心。这样良好的素质，学业上也是出类拔萃的。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一个乡镇，能考上高中的学生，实属凤毛麟角。他不费吹灰之力，就以优异的成绩考上高中。正当他准备拼搏于高考之时，文革残酷地断送了其本应该十分光明的前程。以阶级斗争为纲，防修反修，串联武斗，炮打火烧，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甚嚣尘上。饿着肚皮还要向画像表忠心，成为了当时社会的主旋律。

回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去“大有作为”，成为了飞雪迎春和大批青年学生不得不面对的现实。飞雪迎春在农村积极参加体力劳动，在民办教师的岗位上工作勤勉，恪尽职守，众人有口皆碑。

他对篮球、乒乓球等项体育运动有着特殊的爱好，且运动水平在同龄人中出类拔萃。篮球场上如鱼得水生龙活虎左冲右突冲锋陷阵，投篮命中率最高的那个必定是他。

聆听飞雪迎春演奏的二胡之音，有一种“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享受和快感。他的二胡拉得圆润舒展，优美动听，扣人心弦，其水平可以达到十级之高。

飞雪迎春的碳精画可以把人物画得活灵活现惟妙惟肖。他的毛笔书法更是水墨交融，运笔到位，雄浑飘逸，刚劲潇洒。其作品俨然就是一幅幅书画艺术难得的珍品，给人以荡气回肠美不胜收之感。

让人无不称奇的是，他的这些奇才，从没有师从任何人，全然来自其执着敬业，勤勉刻苦和与生俱来的聪慧。对此无师自通之人，真是非歪才之外的称谓莫相适矣！

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在当年政治高压的态势之下，人们慑于淫威敢怒而不敢言。可歪才飞雪迎春却有一种傲骨，一种社会的使命感和责任感。他置个人安危于不顾，在教学之余，奋笔给伟大领袖写上疏。在敬祝其万寿无疆后，推心置腹十分中肯地给文革提了十条在现在看来十二万分的正确，却也显得太温和了的意见。

可就是这封关在抽屉里还没发出去的上疏，使他蒙受了被打成现行反革命，被判二十年徒刑的牢狱之灾。飞雪迎春经受了九年牢狱之苦，于一九七九年被宣告无罪释放。

正是这样残酷地打击，葬送了他宝贵的青春，甚至，影响、改变到了他的人生轨迹。虽然获得了自由，但是，九年的牢狱之灾，恢复高考后的考试机会已经与他无缘。民办教师的身份及工龄也得不到确认。他愤而与夫人在身无分文的情况下，到京山县城单打独闯艰难谋生直至今天。

他洒脱的性格、前瞻的思想、非凡的才干，注定了他的不安份。他白天在京山县城繁华的三角洲支起简陋的谋生摊位，伏在地上给人写字作画。夫人晚上也在同样的地方支起气枪摊位当班。他们顽强地三元两元地挣着日常生活的一笔笔费用。

位卑未敢忘忧国，贫贱相伴志不移。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还没有走出贫困阴影，仅能维持温饱的飞雪迎春，还是当年写上疏时的胸怀和胆识。在租住的简陋房子里，在几百元钱买的一个二手电脑上，神游在网络的世界里，关心着国家的大事，民族的前途。他笔耕不辍，从而用指尖敲出了一百多篇针砭时弊的杂文和四十万字的一部长篇。其毅力可佩，其精神可嘉。

歪才的遭遇，让人感喟，歪才的生活，令人牵挂。正是基于此，所以，作为故友至交，我们决定到他生活的地方，实地看看，体察一下他的生存现状。

二O一一年五月二十六日，我和大头兵夫妇俩的京山之旅终于成行。

当我们抵达在京山县城的汇合之地，与飞雪迎春见面后，他一个电话挂过去，立即驶来了一辆私家车。原来私家车的主人某中学的邹老师和飞雪迎春是好朋友。飞雪迎春利用自己的特长和才干，经常为其提供免费的书画服务，邹老师也利用自己的私家车为我们提供了此时抵达京山县城后的交通便利。这让我立即想起了孩提时语文课本上一篇瞎子背着跛子并在跛子的指引下逃离火海，他们各自发挥自己的特长互相帮助，而得以生存的课文来。我不得不对身处逆境，和朋友们互相帮助，从而顽强生存下来的飞雪迎春佩服有加。

来到飞雪迎春现在租住的简陋的房子里，真让人从心底里唏嘘不已。他是二十多天前才从二十多米远一个更简陋更狭小，而不得不搭建有伸不直腰的二层搁楼的租住房子里搬过来的。是不是为了我们的到来而特意改换了十分窘迫的居住条件，亦或是早就有改变居住条件的冲动而现在才加以实施，我等就不得而知了。

简陋的床铺简陋的旧沙发，以及如大头兵笑称可以武装一个排而堆积一隅的气枪，房子显得有些零乱但比以前宽敞。紧靠床边旧三屉桌上的一台二手电脑特别显眼，键盘放置在被抽出来的屉格上的一块木板上，显示出了主人紧跟时代步伐的不屈与顽强。

飞雪迎春邀请我们到京山的温泉村去领略一下周围迷人的风光，我们欣然前往。赤脚趿着一双塑料凉鞋佩戴着一幅高度近视眼镜文质彬彬的飞雪，黝黑的脸上写满了时代的沧桑。他对我们的到来表现出了尽地主之谊的热情与豪爽，其真诚让我们感动。

在京山十八年含辛茹苦的生活，让此地已经成为了他的第二故乡。从他对京山自然景观的津津乐道和赞不绝口中，让我们感受到了他对京山衷心地热爱和对今后美好生活的无限向往。温泉村依托得天独厚的地热资源及秀美的自然景观等优越条件，大力发展温泉经济，现在已经闻名遐迩蜚声国内。

飞雪迎春坦然相告，他到京山十八年间，出于好奇，只来这儿洗过一次两元钱的大池子温泉。对现在动辄数百元上千元的温泉洗浴只有咋舌和望洋兴叹的份了。秀美的山川他无暇消受，高档的消费，他望而却步，欢乐都是他人的，他是这个社会的弃儿。

从温泉村出来，飞雪邀我们参观京山县的溾河。溾河的溾为三点水加一个鬼，为京山县独有的一个冷僻字。要是没有飞雪迎春的讲解，我等真是要闹出天大的笑话了。但见护坡整洁的溾河清澈见底，两岸车水马龙，垂柳依依。飞雪不厌其烦地介绍着他刚到京山时见到的臭不可闻的溾河，及现在溾河翻天覆地的变化。京山县小小溾河的变化，也无不浓缩着映衬着我们民族摒弃阶级斗争理念后，改革发展进步的历史变迁。

我们来到一个破败不堪几近荒废的影剧院，遇见到了一个德高望重的原京山县工业局某公司的丁经理。他退休赋闲在家后的第一爱好，就是看五元钱一张门票的地方草台班子演出的荆州花鼓戏。他的生活虽然算不上富裕，却也与没有任何社会保障的飞雪迎春有了不可改变的天壤之别。飞雪迎春本来也应该拥有这样悠闲的生活。可是，他现在却不得不每天推着破旧的摊位车去谋生。

晚餐由飞雪迎春作东，聚会在“一家人餐馆”举行。参加宴会的有丁经理及飞雪迎春十八年中在京山结识的几个好友。这些部长经理厂长教师们一个个经济地位和政治社会地位不说是在京山这小小的县城有多么显赫，却也远远在飞雪迎春之上。

谈吐之间，他们不仅不对靠地摊维持生计的飞雪迎春另眼相看，却对其不凡的才华和出众的人品赞不绝口佩服得五体投地。大家在唏嘘飞雪的处境，赞赏其才能之余，也表现出了对京山的热爱。

饭后，飞雪的摊位来了生意。一个要写六一节销售广告的女士的到来，让我等有了一种一睹飞雪迎春如何挥洒笔墨，如何做生意的冲动。但见飞雪迎春旁若无人地把一张大红纸在地上铺开，腑下身子笔走龙蛇将一幅广告一挥而就，连纸带墨也只收获了区区四元的报酬。大头兵不无惋惜地说，这可是艺术品哪，怎么只收了四元钱？飞雪苦笑着不置可否。

在浏览了一下京山县城美丽的夜景后，飞雪迎春用他那略显佝偻曾经轻度中过风的身子，拉着摊位车，好友热情地在后面推着，我们回到了其租住房。我略显不解地询问飞雪迎春：你在京山是属于最底层的人了。你怎么会结识了京山那些不说是达官显贵，却也还是有头有面之人的呢？飞雪微笑作答：我待人真诚，平易近人，取得了朋友们的好感。当然，我也心里明白，除此之外，飞雪迎春不凡的才干和对社会的真知灼见，也是朋友们尊重他的原因之一。

第二天，吃过早饭后，我们一行兴致勃勃到惠亭山水库游览。位于京山县城西南二公里处的惠亭山水库由水库大坝右边的惠亭山而得名。海拔100多米的惠亭山浓荫密布，郁郁葱葱，生机盎然。

当之无愧非他莫属地成为了我们旅行团业余导游的飞雪迎春，热情地介绍着大坝及大坝的配套游乐设施。他不无遗憾的说，要是晚上来此，就可以有幸欣赏到西班牙女郞异国风情精彩的演出了。平淡的言语中显现的是发自内心的真诚。户籍根本就不在此地的飞雪迎春，处处以主人的身份引导着我们，他俨然已经把自己彻头彻尾彻里彻外地融入到了美丽的县城京山。

来到大坝之下，仰视三十多米高的巍巍大坝，顿觉自己是何等渺小。飞雪迎春进一步对我们介绍道：这个巍巍大坝却是在那个所谓的“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动用京山应城天门三个县近两万个喝着大锅清水汤，营养极度缺乏的人民公社社员，花费七年时间而筑成的呢。

昔日体力虚弱饥饿的筑坝人，用一镐一锹，一箢一箩，肩挑背驮，亦步亦趋，在极端困难的条件下所创造的奇迹，真是让后人叹服。那些曾经饿死了的修坝人，他们的在天之灵看到了这个大坝给现在社会带来的幸福和繁荣了吗？我们不得不由衷地敬畏那近两万个生命的伟大，及用血肉和生命所创造奇迹的辉煌。

飞雪，总是忧心着苍生，体恤着草民。而给国家创造财富的，不正是如飞雪迎春这样的默默无闻的普通劳动者？他们才是国家的脊梁。

我们终于翻过大坝深入库底与水库来了一个最亲密的接触。惠亭山水库的自然风景雄浑中突显出幽静，清丽中饱含着壮阔，真是美不胜收。游于此地，有一种心旷神怡之感。但偌大一个昔日烟波浩淼的水库，却遭遇了几十年少有的华中大旱，水库也几近干渴见底。一种愁绪和酸涩在短暂的兴奋之后又隐隐地涌上心头，久久地挥之不去。

在绿树环绕下的一个凉亭小憩片刻，暂离了太阳的烧烤，享受着凉亭和绿树带来的清凉，又惬意得如同神仙一般。亭边“溾源之水天上来”的石刻，似乎阐述着人和自然和谐相处的哲理，彰显着人们利用自然为人类造福的智慧和能力。一行四人在溾源的牌坊下，在巍巍大坝旁，在风景如画的山水间，按动快门，从而留下了一张张和飞雪迎春京山聚会游览时的宝贵影像记录。

从惠亭山水库返回后，时间离约定的开饭时间十一点半还为时尚早，我们就在飞雪迎春的租住房稍事休息。大头兵亦或是昨晚在飞雪迎春简陋的租住房里没有休息好的困顿的袭扰，躺在床上养神。

好友却精神焕发，迫不及待地打开主人的电脑，开始了网上的神游。我提议让飞雪迎春来一个二胡独奏曲，得到了大头兵夫妇的热烈支持。飞雪迎春不无歉意地说，自从那次轻度中风后，按琴弦的左手手指也没有了往日的灵便，一直没摸过二胡了，恐会遗笑于朋友和同学。在我的再三怂恿之下，飞雪迎春操起了曾经爱不释手的二胡。病痛后不太灵便的手指果真对他的二胡技艺有了些许影响，但优美悦耳的二胡曲，仍然如泉水叮咚，似飞鸟鸣唱般，悠然回荡在了租住房内外。

午饭依旧是在“一家人餐馆”进行，热情的丁经理早就在恭候着我们的到来。今天作陪的有他曾经的下属和他的女儿。这是一个迎候我们一行人的最佳人员组合。丁经理的女儿是我当年在老家当民办老师时的学生。当年玲珑乖巧有时还在妈妈怀里撒娇只有几岁的她，如今儿子也上了大学。这使我不得不在欣喜之余，又油然徒生出一种岁月流逝的迅疾，和自己亷颇老矣的感慨来。

丁经理父女真情相劝，在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中，不得不超越我们达成的协议，又增加了一瓶高度白酒。我们虽然没有酩酊大醉，却也略显醉意朦胧，兴致盎然。与飞雪迎春在他生活的京山相聚。知己故交，推心置腹，这也为飞雪迎春带来了短暂的放松与欢乐。

在飞雪迎春的租住房带上简单的行囊准备别离京山了，飞雪迎春执意还要陪我们到文笔峰所在的烈士陵园去游玩。

来到烈士陵园，但见聂绀弩的塑像静静坐落在烈士陵园。这个集诗人、作家、编辑家、古典文学研究家于一身，著述颇丰的大文人大才子，出生于京山。他饱经风霜多灾多难，在当年的政治高压之下蒙受了牢狱之灾。聂绀弩一生的传奇故事，留给我们的是崇敬，是反思，也是对后人的激励和鞭策。

久负盛名的文笔峰傲然耸立。六面七层，高十丈有余的这座塔，寄托着京山人民祈盼京山能够人杰地灵、文风昌盛、俊才辈出的美好愿望。也许是文笔峰的灵气所至，京山才诞生了中国现代史上的文坛巨将聂绀弩。

而像聂绀弩一样具有傲骨、坚毅、信仰的飞雪迎春，心里始终怀揣着拳拳的爱国之心，却爱国无门，生活于社会的最底层，忍辱负重，艰难度日，却矢志不渝，坚韧前行。

参观完毕，我们就要离开京山，结束在京山的行程了。由于飞雪迎春的夫人回老家有要事，我们未曾谋面，这是一个小小的遗憾。在返回的途中，两天京山聚会的场景象过电影一样在脑海中轮番显现。伟大的京山诞生了一代宗师聂绀弩，让京山有了灵气，让京山人才辈出。

飞雪迎春是不是也可以算上半个京山的人才呢？飞雪迎春的才气、执着、精神、似乎和聂绀弩有了很多相似之处。同时，也让我心里有一种隐隐作痛的感觉。昔日的与天与地与人斗的“其乐无穷”，演变成了当今的“勤穷懒富官发财，上正中歪下胡来”（摘自飞雪迎春的打油诗），的确让人无奈。

由于其才华横溢，由于其仗义执言，由于其思想超前，飞雪迎春蒙冤受罪而一直生活在我们这个和谐社会的最底层。每天摆着破旧简陋的书画摊、气枪摊，顽强挣扎在和谐的京山。但他没有屈从于命运，仍然乐观向上，仍然以锐利的眼光，饱满的热情，不凡的才华在书写、在呐喊、在奋斗。他文思泉涌，各类文章相继问世。其文如思想的匕首，言论的刀枪，精神的高山，着实让人感佩。

京山的聚会是短暂的，同学之间纯朴的友情和留下的深刻记忆，及发自内心的感受却是长久的。我没有本事改变飞雪迎春目前的现状，只能祝愿他们夫妇能老有所养晚年幸福！

飞雪迎春多艰的人生，黯淡的生活，奋斗的经历，正是一段历史的真实写照。这一段历史，留给后人，或许会让后人难以置信，唏嘘不已，感慨万千……

（编辑：皇尝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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