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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群林:为郭老请安

陈群林 鸿渐风 2023-0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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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成望随笔集《那人那年》

提示:全文7000字,阅读约需14分钟
【编者按】此前,公号刊发了由原贵州省文化厅厅长许明女士推介的《永远的老头儿》《细拣往事忆先知》两文,在作者群林先生家乡读者及贵州相关人士中引发较广泛的反响。在编辑与许明女士的交流中,许女士又提供了她的“第一个上级”群林先生的一篇《为郭老请安》的文章,。此系10多年前回忆贵州人物的旧文,讲说了一个特立独行的人物,一段耐人寻味的故事。“郭老”工人出身而书生气质;置身“官衙”却心有旁骛;苦命困窘仍执着守望。作者心怀悲悯、笔蘸真情,勾勒细致,感喟深沉,所述点滴无不令人肃然,引人深思。感谢作者的厚重好文,致敬昔时贵阳南明河边那些仰望星空的人。

【人物】

为郭老请安

——郭成望《那人那年》序

文/陈群林
 
这里的郭老,不是郭沫若。那位弄潮逐波、官至副国的革命先进,著作等身、文史双栖的学问大家,风流倜傥、才情激荡的青年偶像,勉心曲附,晚节苟且的老人镜鉴已经永远安息三十有年,用不着为他老人家操心了 。
我说的是另一位——一位三十几岁就在特定圈子里被如是称呼,现在年过六十却面临生存危机,因惯于忧思难免自生恐惧,由于离群索居亟须更多人关注的将老未老之人,叫郭成望。
郭成望因为执笔WG中著名的“贵阳七人大字报”,1 9 7 8年平反后由制药厂工人调为中共贵州省委办公厅干部。那时他而立刚过,身材精瘦,开始一段时间,大家依惯例称他小郭。后来小郭变成郭老,原创和发明权应该属于比他年轻的人。在他之后,办公厅为“加强参政力量”,陆续从大学毕业生中选调了很多人。先是黎光树、吴廷述、李先福,继而许明、刘援朝、姜燕,再后有张新力、王令、陈世炬、徐力、周明霞、廖建宇、王茂爱、杜其鸣、史芸、宗莉等等。
(编者注:“贵阳七人大字报事件”:1976年3月,贵阳郭成望等7名国企工人撰写并公开张贴公开信,探讨国家命运,呼吁国家现代化,遭到追查打击,WG后获平反)
相关文章链接:追思丨许明:理想之光,照耀你整个生命的历程(点击阅读)


“贵阳七人大字报”部分内容(载于湖南人民出版社《位卑未敢忘忧国》一书)


一大批活蹦乱跳的年轻人进入南明堂,改善了办公厅干部队伍结构,沉闷的机关增添了许多生气和欢笑。球场牌局、饭堂酒桌,是谁先喊出了郭老,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半为调侃、半含郑重的称呼,不仅在年轻人中叫开,而且很快被更多的人接受。何慰先、钱为方、伍席源、丁济康、邓洪泰、潘健、王开文等稍长者接受了,比这拨人更长10来岁的李菁、田稚云、王俊、许镛等,也无障碍地接受了,大家都不再叫他小郭,也叫郭老。
这是为什么?现在想来,除了他姓郭,恐怕重要的还有两条:一是他性格沉稳,举止老成,行为中确有某种长者之风;一是他已被公认为“茶壶里煮饺子”,肚子里有学问。

1980年代初期贵州省委办公厅的部分同事,后排中为郭成望,前排中为后任贵州文化厅厅长的许明(链接:《理想之光,照耀你整个生命的历程》作者)


郭老的学问,办公厅知道最清楚的是何蔷。何蔷是“七人大字报”平反调查组的主要成员,爱惜才能、喜做伯乐,郭调办公厅,全赖其力荐和奔走。何蔷曾向我介绍郭的经历、学识和人品,我也细读过“七人大字报”全文。郭到办公厅后,我们也时常聊聊。他寡言少语,表达谨慎,但我还是知道了他通过长期自学,阅读范围远超同龄人,尤其在马恩经典、中国古代史、经济史学方面具有相当素养。他满怀探索理论的冲动,正在计划撰写新的论文甚至著作。与此同时,我也明白了他的问题,以及我作为他的领导的问题所在,或者说,我们共同面临的矛盾。
这种矛盾至少体现在三个方面:
其一,干的想的两股道。身为参与政务的干部,本当热心时政,善处俗务,习惯忙乱,并有顺着台阶向上走的激情。郭老对这些却兴趣淡然,不懂不学,甚至不屑,每天想着的似乎是尽快下班,回去读书。
其二,思维方式与众不同。做学问和定政策,固然与做诗写小说不同,不靠形象思维而靠逻辑思维,但任何思维自有自己的逻辑起点。按我的理解,理论家讲是非、政治家讲功利,而郭老似乎看不到这一点,始终在理论家的角色中转不过弯来。讨论问题时,他要么认死理较真,要么深感无奈摇头不语,因而始终进入不了参政主流。
其三,擅长的文风不对路。“七人大字报”带有明显的“九评”风格,结构宏大,引经据典,行文多设层次,造句近乎欧化。而省委机关的日常公文,无非简报、通知、调研分析报告之类,用不着敷衍铺排、引经据典。再加上池必卿任省委书记时期,崇尚通俗简练,两种文风相克,郭老擅长的并不被多数人认同,他不适应、不得法,于是干脆应付交差,因此他起草的公文不受待见。
(编者注:1963年9月至1964年7月,中共中央以《人民日报》和《红旗》编辑部的名义,相继发表9篇评论文章,批判“赫鲁晓夫修正主义”,世称“九评”。对此,《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中说:“苏联领导人挑起中苏论战,并把两党之间的原则争论变为国家争端。”在这场争端中,中苏两国最高领导人的个人因素起了关键作用)


作为郭老的领导,我对他这种思想状况和工作状态也犯愁,曾找省社科院领导商量,调他过去做经济史之类的专业研究,但人家强调学历文凭,他只是初中毕业,只好作罢。我于是向他所在处室领导打招呼,对郭老不必太认真,点卯应差就行。但他们也有难处,毕竟大家还有一层相互竞争的关系,不能不叫他干活,也不能亏待比他干得好的人。总之,直到1986年,比他年纪大、到办公厅早的人都提拔安排完了,比他小的晚的人也开始升任处级,好歹给他明确了个副处长职务。那年底我离开贵阳到北京,仍不放心,对接任的伍席源说:“郭老这种人,即便不干活,也要养起来。”


郭成望在省委办公厅工作时的开会发言照(右)


后来的事,我就只知道大概了。90年代初,听说他家里不和,老婆闹离婚,自己酗酒出洋相。又过了两年,听说他调离办公厅,去了省工商局,何蔷在那里当副局长,他去做办公室主任。在工商局好像也没干几年,他就提前退休了,据说是闭门索居,读书写作,计划出一本历史研究方面的书。几年后书写成了,又因学术性太强,出版困难,有赖许明、张新力等人帮忙,书终于出版。
2006年8月,收到郭老寄的书,30多万字,书名《中国帝国的兴起》。郭老依常礼签了名,题了请先生指教云云。我读了书前《自序》和书后《结语》,其他章节只是概览了一下。我感觉这本书不是在叙述,而是在剖析,在研探大一统体制两千年不改的经济文化基因,质疑官方史家的“中国封建社会说”,这是一本自成一说的学术著作。书中对儒家一统思想的思辨,有可能为中国当代思想的现状和发展提供有益的启示。我在书上作眉批打油一首:此乃一坛酒,姑且先存放,待到老休时,再来慢品尝


郭成望著《中国帝国的兴起》

故事进展到今年,情节有大变化。年初某日,郭老突然打电话来,第一句话是“秘书长啊,我要瞎了!”他说,他的一只眼基本失明,另一只只剩0.1到0.2的视力,贵阳的医院已看遍,结论为“眼底黄斑病变”,没治。说是在网上査到,北京有家民营医院可以手术,求我帮助联系。我启动“关系应急机制”各方打探,然后答复他,网上吹嘘不可全信,全北京全中国最著名的眼科是同仁医院,我已联系上,要先做检查,再决定是否手术。我建议说,时间最好在开春后,不冷不热,行止方便。
4月,他又来电话,说贵州的医学专家推荐黄斑病权威张风教授,问我能否约上。我马上行动,居然找到了可以临时加号的关系,于是约他五一假后来北京。还嘱咐说,最好有人陪同,万一住院,有人照护,老婆没有,情人也行。他说,都没有,单刀赴会。
5月12日,他来了 ,先是等教授确定门诊时间,中间由熟人陪同去医院注册、做常规检查、办门诊加号,最后才是18日上午排队候诊。那天一直等到下午一点,司机才将他接回。我陪他吃拉面,听他讲结果。他神情冷静,叙说简短,大意是:教授同意贵阳的结论,治疗恢复已无可能,最后的光明将在未来的日子里不可挽回地逐渐消失。
从吃饭一直到他离开,说得多的是我。我于医道一窍不通,只能说些宽慰的话。我说北京没有白来,相当于最高法院作了终审判决,尽管是死缓,也断了上诉的念头,心应该静下来。我说这只是西医的结论,还有中医,前者唯物却机械,后者唯心但辩证,找好中医开方,坚持喝汤药,谁说不能维持现状甚至有改善呢?我说人斗不过命,老天爷要取走光明,你就不看书不开电脑,看天看地看山水吧。我还说,好在饭不会吃到鼻子里,当年办公厅的那帮家伙们应该多请请你,只要有请,你就别推辞。
郭老第二天就回贵阳去了。临别时给我一个信封,说,我来麻烦你,没带什么礼物,最近写了两组文章,请你看看。打开信封,是两沓打印好的文稿。一沓题为《人生不过几件事情》,包括故乡、上山下乡、七人大字报、机关、退休、写书等共10篇文章。一沓题为《病中随记》,包括“眼病也是病”“宗教究竟是什么”“罗马帝国需要什么”“古代以色列人需要什么”“希腊哲学家想什么”等8篇文章。《人生》大致为自传体写法,但着笔不在故事而在内心,描画和交代的多是人生转折中的疑惑与痛苦,偶尔的憧憬和欢乐,点到为止。
通篇读来,感觉面对的是一位超然事外的老者。《病中》则是得体的学术随笔,一事一议,旁征博引,玄奥到古希腊哲学与中国儒学的不同起因,具体到眼底病与生活、生存、生命的关系,每篇都在质询已有的结论和探寻更合理的解释,又使你感觉面对的仿佛是一位正当盛年的智者。


郭成望(《那人那年》插图)


过去的近一个月里,我的业余时间多缠绕在郭老身上。读他的文章,想他的人生,我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却不知从何说起,更不知是否说得明白。
郭老是值得尊敬的人。他没有权势,不可能在仕途上拉扯谁;他经济拮据,不可能在金钱上接济谁;他不善言辞,不可能在精神上影响谁。按这类世俗的标准,他似乎同尊敬一词无缘。
看他的人生经历,初中毕业本可考高中,却因“革命理想”而自愿下乡插队;好不容易返城当了工人、教师,却冒着成“反革命”的危险执笔“七人大字报”;后来成了省级中枢机关干部,又心不在焉,一心读书做学问,一再错过升迁;慢磨苦熬当了处长、主任,却视若草芥,说辞就辞,50岁不到即退休回家;10年销声匿迹,三千多个日夜殚精竭虑,终于成就《中国帝国的兴起》一书。书中的《自序》堪称心灵自白:
我想有一小块属于我的天空,那就是一间陋室,一张小床,几卷书,几页纸。我不会活得太久,我不会再有多少时日
在1994年以来的10年间,先是失去妻子失去家庭,后是放弃工作放弃地位。自己的一生,也从中年步入老年,渐渐走到生命的尽头。在退休后几年里,必须自己做饭自己洗衣,必须忍受寂寞忍受孤独。唯一维系和支持自己存在的东西,便是夜以继日地读书和写作。而唯一的收获就是这个书稿,它承载的不是什么希望,是我这一生的苦涩和艰辛
——我们看到和读到的郭老,与世俗标准完全不符。这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一个富于理想的人,一个精神高贵的人,一个让我们自惭形秽的人。在物欲横流,道德沦丧,理想、操守、气节被弃如敝履的当下,这样的人“多乎哉?不多也!”自诩为知识分子的人们,都在表达着对陈寅恪、钱钟书、顾准这类大师级先贤的尊敬,如果这种尊敬首先看重的是人格高下,而不是学问大小,那么,我们没有理由不向郭老投去同样尊敬的目光。
人皆过客,由生到死,概莫能外。除了事故,死亡皆因疾病,猝死亦然。老而猝死是一种好死法,不拖累旁人,自己也少痛苦。少数人有这种福分,多数人由老而病,由病而亡,所以还能暂时免于恐惧。郭老与我们不同,尽管老天并未告之哪天是终点,但医生却告之要在黑暗中走到那一天。对一般人,这样的前景已是精神酷刑,对他则无异于极刑。因为他活着唯一爱做的事是读书,读书需要的光明他将没有。没有光明无法读书而仍然活着,孑然一身活在黑暗中。他写道:
丧失视力或者完全失明,恐怕真的是早晚的事情。果真如此,我将面临灭顶之灾,那时不是无法读书的问题,而是无法生存的问题。独自生活的我,怎么可能再去买菜做饭?很想读书的我,怎么可能生活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折磨人而不危及生命的疾病,比起那些迅速致人死亡的疾病,更加令人痛苦不堪甚至变得不可忍受。是否也同我一样,既不恐惧衰老也不恐惧死亡,却对自己的疾病有一种生不如死的恐惧感。


贵州省委办公厅附近的南明河


我理解这种恐惧,这不是怯懦,而是无奈与绝望。无法想象,双目失明的他,饮食起居、头痛脑热怎么办。真到那样的时候,有人去看望他,同他聊聊现实的乃至理论的话题吗?有人去照料他,帮助他解决吃喝拉撒的日常难题吗?
这就是我将文章标题定为“为郭老请安”的动机。向谁请呢?基督、耶稣、真主、我佛都不是,这些我不信,他也不信,宗教的起点是不信不灵。老天爷呢?也许是,老天爷就是自然,是命。
我请命运对苦命的郭老不再苛刻,让光明在他眼前消失得慢些再慢些!最要请,也最靠得住的,是郭老的亲属、同事和朋友们,请你们别忘了这位精神上的强者和生活上的弱者。打开你的手机,动动你的指头,给他一句鼓励,请他吃顿开心饭,给他一些实际帮助——从找个好中医到找个好老伴,你们愿意吗?!
郭老尚非名人,我这篇东西也不具流布价值,就发给熟人,请熟人再转熟人,为郭老请安,请大家都来关心关心郭老,如此而已!
 
2009年6月16日北京谨记


补记

上面这篇几不像的文字纯属感慨之作,写完后我一时间不知如何处理才好。郭成望依然默默无闻,我也离开贵州20多年,当地媒体恐怕也无兴趣刊载。放网上,又有几个人知道我和郭老其人呢?犹豫再三,遂按最传统的方式,打出来寄给了许明,请她处置。
许明从复旦新闻系毕业分到办公厅文件起草科当科员时,我是科长。作家王汶石有篇小说《我的第一个上级》,许明因此称我为她的“第一个上级”。30年过去,许明已是贵州知名的文化人,任省出版集团董事长已有好几年,还是全国政协委员。更重要的是,办公厅当年那批年轻人,尽管大都当上了部长、厅长、主任之类,但并未失去联络,每年总会团聚,许明是组织者之一。许明到北京开两会,总要来看我,谈贵州,谈时事,谈官场。身在仕途的许明,政治理念清醒,人格操守清正,对郭老和其他需要帮助的老同事,她不仅充满同情之心,还在可能范围内施以援手。文章交给她,我的感慨和呼吁也算有了去处。
很快,事情有了回音。许明来电话说,他和王令(省委副秘书长)一起请了一次客,在贵阳能通知到的相关人员都到了,包括郭老本人。席上散发了我的文章,大家一起安慰鼓励郭老,给他出主意,郭老感激莫名,喝得酩酊大醉。
又过几天,伍席源来电话,说已给郭老找了一位著名老中医,开了汤药,让他调养。郭老来电中的口气也颇为轻松,调侃说伍主席(席源已是省政协副主席)百忙之中亲自登门接他,陪完整个接诊过程,他享受了一次“高干待遇”。
再过一段时间,远在深圳的张新力电话报告,说是按“看天看地看山水”的指示,已专程陪郭老旅游,到海边游了泳,爬了武当山,一路观景喝酒谈人生,状态和心情都不错。
此后关于郭老的消息几乎都是正面的。有说又请郭老喝酒了,还去唱歌,差点大醉。有说郭老正对随笔文章作修订整理,许明准备再给他出书。还有说郭老并不孤独,传言有女粉丝。
今年春节前后,当地公安系统的电视晚会,表彰贵州有位警官因公致双目失明,但他学会使用一种盲人软件,居然能同正常人一样上岗值守内勤。我偶然看到,于是打电话给郭老,建议他找这种软件试试。他稍后给我回话,说已托人找那位警官。
今年6月初,许明给我寄来郭老的第二本书《随笔:那人那年》。又是30万字,分为上篇“读书随笔”和下篇“往事随笔”,由已是省新闻出版局局长的刘援朝作序,我上面这篇文章也被收在序后文前。看来郭老已渡过心理恐惧关,正在坚强地拥抱生活。朋友间的温暖可以抵御人生的严寒,我为郭老高兴,也为自己的呼吁得到响应而欣慰。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事物发展突然反转,最终以悲剧性的结局收场——仅仅一个多月后,郭老溺水而亡!
7月9日下午,许明等多人先后向我通报了这一噩耗。8月中旬,我又去了贵阳,见到“办公厅那帮家伙”,他们讲说了相关细节——
7月4日黄昏,郭老手提一塑料袋垃圾离开家门,房门未锁,家里电视开着,电脑开着,手机在桌上。塑料袋扔进垃圾箱,郭老摸索着下台阶,走向南明河边。南明河正涨大水,岸边甬道已多处淹没。踽踽前行中,郭老扑通一声,掉进河中,随即被浊流席卷而去......这一切都是事后打听见证人和进屋查看才知晓的。
真实的情节谁也不知道,7月4日不知,5日、6日还是不知。郭老的儿子两天联系不上父亲,进屋看,人不在,报了警。警察还算负责,8日通知,查到有具无名尸体从南明河打捞出来,在殡葬馆,让家属去认尸。儿子前去确认无疑,这才向外报告噩耗。许明等人9日上午去殡仪馆后才告诉我。陈如昌是省民政厅副厅长,有他关照,郭老的殡仪、安葬得以顺利和体面地完成。
郭老走了,就像生前一样,他死得也与众不同。除了两本一般人难以读懂的书,郭老还留给朋友们另一个解不开的谜:他溺水是失足,还是自尽?
失足论”者说,郭老有晚饭后散步的习惯,南明河汹涌,他的视力已无法看清楚,更何况已是黄昏,失足势所必然。更何况,门不锁,电不关,垃圾还要扔掉,这一切哪是将死之人会做的事情呢?
自尽论”者说,这恰恰是郭老不同于常人的地方,他是个完美主义者,这一切就是为了让人们找不到他。有人让我注意7月4日这个日子,让我看《那人那年》的“后记”。“后记”中写着:“7月4日开始做这件事(指整理第二本书的文稿),能否做成这件事情,全赖双眼残存的视力是否仍然存在。愿上帝赐给我这点时间。”他们说,动手编第二本书同结束生命都在7月4日,不是有意为之哪会这般巧合?还有人说,他在书中已经写过,要“独自活着并将独自死去”,还对朋友们说过,最好的死法是归于大海。贵州没有海,河流终将归于大海。
8月18日晚上,“办公厅那帮家伙”接我到南明堂聚会,依然热烈议论着郭老之死。我无法在两说中作出选择,也不想去作这种选择,只是念了临时胡诌的几句诗:
皓首穷经两眼枯,抛家舍业只为书。
南明一去疑千古,生死谜团拷万夫。
面对幽冥中的郭老,我们被拷问的实在是人生最大最终的命题:人应该怎么活,如何死。郭老的活法,是值得推崇还是令人悲悯?郭老的死法,是不幸还是幸运?


(2010年9月1日谨记)


(责编:糊汤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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