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编的话:明天,是黄梅戏艺术家严凤英被迫害惨死50周年的忌日。50年前的4月8日,严凤英惨死之后,按照军代表刘万泉的变态与偏执要求,38岁的一代名伶身体被亵观,腹部被开膛破肚“寻找发报机”……
严凤英
原题
严凤英之子回忆母亲的遭遇
作者:马戎戎
原载《三联生活周刊》2010年04月12日
“我觉得严凤英其实很现代,她的内心蛮强大的。”吴琼说。2010年4月13日,是严凤英的80周年诞辰纪念日。6月中旬,吴琼将把这位黄梅戏前辈的一生搬上舞台。
“我们的目的不是叙述一个完整故事,而是要揭示人的内心。严凤英是一个情感世界非常丰富的人,情感世界是她艺术世界的营养,她的艺术世界是她情感世界的表达。”吴琼说。她说,这出戏不仅是她对前辈艺人80诞辰的纪念,也是一个女人去追溯和理解另一个女人。
“那些伤害过你的人,你原谅他们么?”听完严凤英的儿子、年近50的王小亚的回忆,我问他。
“这是一个历史,这是一个特定环境中发生的特殊的事件。我们原谅也好不原谅也好,它是客观存在的。我们只希望后人能够通过这个,能够看到我们当时的这段历史是怎么回事。”王小亚说。
“那些伤害过你妈妈,伤害过你的人。他们后来向你道歉了么?”
“没有。他们后来都对我说,当年对我妈妈怎么好。他们以为我当时年纪小不懂事,可其实我心里都明白。”
所有关于严凤英的故事片段里,最惨烈的莫过于她的死。
大概23点钟,全家人都睡着了。“然后我被叫醒了,我爸爸说,你妈妈吃了什么东西,赶快叫医生来检查。”王小亚对我回忆说。
大院里有医务室,医生来了以后,发现血压太低:“问她这怎么回事,她始终没有说。那两个人跟我爸爸说,这不行了。”
“我爸要把她送医院,我妈就哭,说你要听爸爸的话,你要带好弟弟。我当时也吓坏了,问,妈妈你怎么了?我妈始终没说。没过多久,我给我妈妈端了一杯糖水,我妈妈没有喝。她靠在床上,我就再次端水给她,她都端不动,后来我端给她,喝了一小口,放到旁边去了。然后说,你爸爸呢?我说他去找板车去了。”
这时候门开了,进来一大拨人,军代表来了。军代表对生死悬于一线的严凤英开始了床头审问:“你怎么回事?你装病!你想自绝于人民!”审问持续了大概有半小时,“然后我爸爸找到了板车,回来了。我爸爸跟一个要好的老演员借了板车,老演员实在看不下去,求军代表,你让她去看病吧。人送下去以后,我就发现,在床头柜那个地方有一个瓶子倒了,我一看是一个空瓶子,我知道这个瓶子里原来有很多安眠药,现在一点都没有了。我赶快跟我爸说,是不是吃了安眠药?这时候我爸爸看到瓶子,他说不得了,这是大事了。再到医院跟医生说,医生说这没办法,要送到住院部去。从门诊部送到住院部耽误了很长时间,住院部的医生一看说,你服毒活该,你是反革命。我们要抢救的话,要有证明文件,没有文件我们怎么抢救?像这种反革命,死一个少一个。”
证明开出来以后,病人已经连呼吸都没有了,那已经是凌晨4点多了。
传说中,严凤英死后,军代表还没有放过她,说她是国民党特务,肚子里有国民党的密电和发报机。她所有的消化器官都被取出检验。
王小亚对我说:这都是真的。
那一年王小亚14岁。那天是1968年的4月8日。再过5天,4月13日,就是严凤英的生日。再过12天,4月20日,安徽省“革委会”就成立了,运动开始正规化,她也许就能长久地活下去,和丈夫王冠亚一样,活到今天,活到80岁。
回到事情的最开始,也许她只是想活,活下去。
1930年,严凤英出生在安庆,出生后不久,父母经营的客栈破产,抱着她回到了家乡罗家岭。奶奶喜欢这个女孩子,给她取名为“鸿六”,这是个吉祥的名字。
罗家岭隶属安徽桐城。两山夹一水,山貌清秀。正是春天,地里的油菜花开得正盛,几条土狗慵懒地卧于树下,见有人来,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从合肥到罗家岭并不好找,一不当心就会错过。
“罗家岭找不清,就会走到陈独秀的家乡怀宁。从罗家岭到安庆的大路上,路西边有条小路,陈独秀的陵墓在那里。”严凤英的丈夫王冠亚对我说,今年,他已经81岁了。
据王冠亚说,那一带出了不少有名有学问的人,比如清代书法家邓石如。邓石如的后代,有“两弹一星”元勋邓稼先。
少年时的严凤英,过着普通的农家孩子的生活。王冠亚还记得,她家门口有个池塘:“有农活就干一点。没农活的时候就牵着牛这里吃吃草,那里吃吃草。她放牛,牛晚上要洗澡,要喝水,就在池塘里。农活干完了,牵着牛,上山放牛。没有规律。”
在当年严氏家族的人看来,严凤英的父亲非官非商,非农非仕,是个“二流子”。王冠亚还记得严凤英的父亲:“他胡琴拉得很好,会唱;写一笔好毛笔字。”回到家乡罗家岭不久,严凤英的父亲就又跑回了安庆,摆摊为人写书信为生。
严凤英也是从那条路上跑出来的。
“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黄梅戏,很少能在正式的剧场演。”王冠亚说。他形容那时候的黄梅艺人“像要饭一样的”。在王冠亚的记忆中,或许用“黄梅调”来形容当年的黄梅戏更加准确,“农忙的时候干农活,农闲的时候唱着玩儿”。
12岁,严凤英在乡间第一次登台。
“其实那算不上正式的演出。”王冠亚回忆说,“像现在也有活动,叫玩友,或者票友。不是正式的,农忙就种田,纺纱织布,就不唱了,左右都是年轻人就一块玩。”
教严凤英唱戏的师傅,也是本族人,叫严云高。村子里有一家“姜家茶馆”,年轻人学戏教戏的活动,都在茶馆里进行:“就那么个茶馆,晚上没人来喝茶,就躲在茶馆里教。”
严云高的本行不是唱戏,是补锅匠。如今看来,严云高的技艺未必高超。后来北昆名家白云生曾到合肥,看了严凤英的表演,他将手背在自己下巴下一横:“你这下面的戏不能看!”意思是,严凤英除了一双灵活的眼睛和一张会唱的嘴,手、足、腰、腿都缺少锻炼,不会做戏。
这样“票友”性质的文娱活动,却为严凤英招来了杀身之祸。
“那时中国的乡间不是国民党政府管理,是家族祠堂管理。有什么事情开祠堂门,有什么事情打棍子、打屁股。”王冠亚说。
因为登了台,做了“伤风败俗”的事,族长要开祠堂门,以“沉塘”来惩处严凤英。12岁的严凤英和一起学戏的两个男孩子跑了,她想跑到练潭去。
“过了练潭河,就到了新四军的地方了,就是平安的地方。”王冠亚说。
练潭的粮站那里有个“万年台”,长年有人唱戏。严凤英跑到了练潭,找到了戏班子。严云高叫他们去那里找一个叫程积善的人,“她磕个头,说我师父是严云高,会唱黄梅调,你不留我们,我们回去就没法活。戏班子讲义气。就把她收下了”。
黄梅戏里有一出戏叫做《小辞店》,《小辞店》是传统剧目《菜刀记》中的一折,说的是青年商人蔡鸣凤外出做生意,住在柳凤英开的店中。柳凤英的丈夫是个赌棍,整日赌场鬼混,不顾家庭。柳凤英对丈夫极不满意,与蔡鸣凤感情相投,二人产生了爱情。但蔡鸣凤终究要回到自己的家乡去,分别之时,二人悲痛欲绝。
1946年,严凤英在安庆出演《小辞店》中的柳凤英走红。名字也从“严鸿六”改成了“严凤英”。
由于故事涉及“婚外情”,当年的《小辞店》屡遭禁演。“《小辞店》在当时是和诲盗诲淫画上等号的,就连唱《小辞店》的人,也被视作下流,低人一等。”王冠亚曾在《严凤英》一书中写道。
然而这出剧目每次上演观众都爆满。“《小辞店》,好在什么地方?内容好,感人,好听。过去在农村里头,妇女婚姻不幸福,那些大娘、嫂子们,看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王冠亚说。
《小辞店》这折戏,只有蔡鸣凤和柳凤英两个人物,没有说白,全凭唱。“柳凤英一人就要唱300多句‘平词’,而这300多句‘平词’要唱得既有变化,又悦耳动听,要表达喜怒哀乐不同的感情,才能抓住观众打动人心。……所以黄梅调班子流传一句话:‘男怕《访友》,女怕《辞店》。’”王冠亚在《严凤英》一书中这样写道。
《小辞店》是出悲剧:好人没有得到好报。蔡鸣凤回到家中,不知妻子已经和他人相好,反被妻子谋害,蔡妻反告柳凤英谋财害命。柳凤英被冤死。因为剧情过悲,内容大胆,那时戏班子里有传说,女孩子不能轻易出演《小辞店》,否则容易招致灾祸。
出演《小辞店》的机会,对于严凤英来说是个偶然。那天原定的女主角生病,严凤英临时顶替。这一替让她成名,也给她招致了灾祸。
“那时她在安庆刚唱红。一个国民党军官要买她回去做第三房姨太太。她宁死不从,以跳楼自杀相挟。军官最终被闹得很难堪,拿枪指着她的头说:‘不嫁也行,出去后第一不能回去唱戏,第二不能再嫁,不然被我逮到一枪崩了你!’从此她不敢在安庆唱戏,沿途乞讨直到青阳。在青阳登台,又被当地的豪强看上,抢去,关在屋子里。她吞了金子以示反抗。给她送水送饭的大妈好心,强行给她喂下大量韭菜,她把金子拉了出来,捡回一条命。豪强怕把事情闹大,把她放了。”王冠亚回忆说。
那之后,严凤英流落南京,改名“严黛峰”,在南京夫子庙的高级舞厅做舞女、唱流行歌曲。上世纪80年代,王冠亚曾经为电视剧《严凤英》担任编剧。剧中提到这段历史时,有一个细节:严凤英穿着旗袍在台上唱歌,台下的看客往她腿上扔还燃着的烟头。采访时,王冠亚说,这也是真实的细节。
没有人会觉得,严凤英是个脆弱的人。
问王冠亚:“在温柔和要强两样之间选择,你觉得哪一种更符合她的性格?”王冠亚想了想说:“要强。”
曾经和严凤英搭档扮演牛郎的黄宗毅,对严凤英印象最深的是她的适应能力很强,他告诉我:“她去上海演出,很快就会说上海话,一个上午就变成上海人了;到农村演出,扎起裤腿就下田,不到半天就是农民了。平时她不化妆,很朴实,性格开朗直爽,喜欢讲话,身上有小孩子脾气。”
严凤英喜欢运动,爱打球。“在她的带动下,大家还组建了‘天仙配’篮球队。她的性格有点像男孩子,非常要强。”曾在《天仙配》中扮演六姐的张萍对我说。
1963年拍摄《牛郎织女》,黄宗毅演牛郎,严凤英演织女。那时严凤英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33岁。黄宗毅才不过25岁,相比之下,男小女大。
“当时拍摄现场,有人说了一句,‘严凤英老了么……’她就很不高兴。”黄宗毅回忆。为了让自己显得年轻些,“勒头”的时候,严凤英往头上勒了7根带子。
“那时她拍完戏,卸了妆给我看,皮肤上都勒起了血泡。”张萍回忆说。
1950年代初,严凤英生下第一个儿子王小亚,那时她与王小亚的父亲王兆乾还未结婚。未婚生子,在那时算得上一件轰动的大事。
“那时开她的会,让她为这件事做检讨,不让她穿列宁装。她把头发一梳,穿上旗袍,胸脯一挺:不让我穿列宁装我穿旗袍。蹬蹬蹬出去了。”张萍对我说。
如果她不是那么要强,也许她的婚姻不会那么波折。
“王兆乾是安庆军区的业务骨干,在安庆他住在伯父家,他的伯母是德国人,伯父有钱。是南京大学的教授,很有学问。”王冠亚说。
王冠亚回忆,王兆乾和严凤英是一起学跳交谊舞认识的。王兆乾是个很有才气的人,1947年在大别山时,即开始搜集民间音乐和黄梅调。1949年9月,将《王贵与李香香》改编为黄梅调上演,首次为黄梅戏改革探索了道。他是《黄梅戏源流》的作者,50年代即开始研究“傩戏”。
那时严凤英曾经写情书给王兆乾:“不了解我的人把我看得比纸还轻/只有你不爱这些虚名/我是一无所取之人/为什么能博得你这样的爱情?/因此我感到惭愧万分,/但是又为此感到无比的荣幸。/告诉你,爱人,我誓以一切来回答你不移的爱心。”
“我相信我妈妈最爱的是我的生父。”王小亚对我说,“我妈妈为什么不让我们父子见一面?就是报复他。最恨才有最爱,越恨得深肯定越爱得深。”
王小亚说王兆乾“傲”:“他非常聪明,他原来是在部队里的,他上过大学,也是经过部队过来的,受了一些所谓的正统教育。”
两个人分手的导火索,据说是因为严凤英旧日的过往:严凤英在南京舞厅谋生时,认识了当时南京有名的“甘家大院”的三少爷甘律之。
南京甘家,居南捕厅100多年,从抗战始至解放后,梅兰芳等多位梨园英华都是甘贡三的座上宾。甘家的三子甘律之不仅老生、小生都能唱,还拉得一手好京胡。1950年春,他与几位名票发起“友艺集”京剧茶座,认识了正流落南京的严凤英。“友艺集”活动中,严凤英出演过《御碑亭》等戏,她曾与甘律之合作《梅龙镇》,扮演李凤姐,获得好评。
严凤英曾经在甘家居住,学习“京、昆”艺术。1951年,严凤英回安庆,甘律之为她购置行头,支持她重登黄梅戏舞台。
“从家庭关系看,甘家解放前是个大户,严凤英是个歌女,他们虽然在一起,但一直没结婚,既然同意她回安庆,也就意味着关系将来也难说了。”曾经为严凤英做传的张光亚这样分析两人的关系。
1953年夏,严凤英随安徽省黄梅戏剧团到南京,在南京大戏院公演《打猪草》,为感谢甘家的帮助,她买了许多礼品去看他们。
“去南京时,王兆乾也跟过去了,还跟甘律之碰上了,严凤英挺大方,给他们互相介绍。但王兆乾没睬他,甘律之跟他握手,他也没握,据说还打了严凤英。严凤英气得要命。这样以后,两个人就分手了。”王冠亚回忆说。
然而,性格和观念的不合也许才是两个人分开的最终原因。
“他认为我父亲有很多旧社会的观念。他虽然很喜欢我母亲的才华,但是他不喜欢她的那些习气。所谓的习气,比如说我母亲爱打麻将,爱挥金如土。她挣了钱,不是挥金如土,就是喜欢施舍,看到谁有困难,她都喜欢送钱,爱广交朋友,干亲特别多:干姐、干妹、干爹……”王小亚回忆说。
严凤英喜欢抽烟,这是王冠亚、王小亚和张萍都提到的。她抽烟抽到牙齿发黄,每次重要演出前,都要去洗牙。
小亚出生前,严凤英曾托人带信给王兆乾,说孩子要生了,但王兆乾没去。1954年,严凤英和甘律之结婚了。
甘律之曾有回忆:“婚后,我与凤英同去合肥,夫妻感情一直很好。以后我随汪剑云(甘律之姐夫,梅派青衣)赴山东、河北一带演出,夫妻分居。后因历史原因,夫妻离异。尽管如此,离婚后凤英还多次在朋友面前称赞我为人忠厚,对她体贴关心,在艺术上对她帮助极大。”
1954年,严凤英演出了《天仙配》,在安徽省内声名日隆,和甘律之之间出现了差距。张光亚分析:“甘律之在那个时代每况愈下,他到合肥做生意,但很不成功,那是国有化时期,你私有化怎么搞得起来?严凤英是蒸蒸日上。省委书记找她开会,看她演出。两人之间出现差距。再加上1954年以前甘律之有门房意识,严凤英也受到伤害。你当时为什么不娶进门,1954年她红了后才和她结婚呢?”
对于严凤英和甘律之之间的婚姻,张萍对我分析是“报恩”:“严凤英的性格敢作敢为,感情也不是很缠绵的那种,她说断就断。但同时她又非常讲情义,甘家教她唱昆曲,排戏、练功,她都记着。”
《天仙配》的编曲者时白林则曾对媒体说过:“当时安徽的党政领导对严凤英很看重,认为甘律之不过是个小开,觉得严凤英不应该嫁给他,应该嫁给共产党员,所以动员她先入团、后入党。”
1956年,严凤英和甘律之离婚。1956年下半年,严凤英在排演《王金凤》时认识了导演王冠亚并结婚。
采访时,问王冠亚为什么会喜欢严凤英?王冠亚说:“她聪明,你跟他说什么,她一听就知道了。”
时白林曾提到,当年拍电影《天仙配》时,拍“分别”这一重场戏时,严凤英趁换布景的空闲,与剧组人员打起扑克牌。导演石挥很是担心,问等会拍戏用不用眼药水。严凤英说:“不用。”实拍一到,她泪流不止地演着“七仙女”与董永生离死别的痛苦心境,只拍一遍就过了。
1960年,严凤英在《天仙配》中饰演七仙女
无论是甘律之、王兆乾还是王冠亚,都是非常聪明有学识的人。“她喜欢有文化的人。”张萍说。
“我想她其实是很忠实于自己的人,她不会委屈自己的感情,活着不是为了别人,不会因为顾忌别人的说法而对自己的情感优柔寡断。从这点看,她的性格其实很强势。”吴琼对我说。
1954年的华东区戏曲会演,是严凤英事业走向辉煌的重要一步。1952年夏,严凤英参加安徽省暑期艺人训练班时曾讲过:“旧社会把我当成草,新社会把我当做宝。”
1954年华东区戏曲会演,严凤英主演的《天仙配》获得了一等奖,这次汇演直接为1955年电影《天仙配》拍摄奠定了基础。
“那个年代,地方的文艺形式最重要的就是戏曲,领导很重视,把新文艺工作者都弄到这儿来工作。比如王冠亚就在搞黄梅戏。另外也因为严凤英,那时候有很多新文艺工作者参与进来。时白林是搞音乐的,他参与进来,对传统的黄梅戏的曲调进行了改革,把西洋音乐的一些曲式加了进来。现在我在研究严凤英,经常把老曲子拿来听,觉得还是好听。”吴琼说。
1954年,为庆祝合肥江淮大戏院落成典礼,严凤英主演了改编成黄梅戏的朝鲜古典名剧《春香传》。
1955年,电影《天仙配》开拍。随着电影的播映,黄梅戏从安徽省的一个地方小剧种,变成了全国皆知的剧种。
那应该是严凤英最好的时光。邻居们时常看到她趴在三楼的窗户上双肘支颐。问她在等谁,她道:“等我的小亚哥哥回家吃饭。”
黄梅戏观众的来信
那时严凤英每个月的工资有300多块,经常慷慨地借钱出去。张萍回忆说,那时团里夫妻吵架打碎了什么,严凤英看到,也会主动掏钱帮他们补上。
那也是小亚一生最好的时光。“我那时候上的幼儿园是最好的幼儿园,就是安徽省省委幼儿园,孩子们都住在学校里。”
一直到上小学,老师们都知道他是严凤英的儿子,而他的内心也因此有很强的优越感。
小亚说,听说他1岁时,王兆乾曾经悄悄地回来看望过他,还给他买了一匹小孩子骑的小马。然而后来母亲回来知道了,把小马敲碎扔了出去。
在小亚眼中,母亲的教育是非常严格的。
“小时候,我的筷子,上面有沾了一两粒的饭,去夹菜的时候,我母亲就会把我的筷子整个打飞了。——筷子上的饭没吃干净,就不能在菜里面夹。”
“我们从来不许接别人的一样吃的东西。不管是谁,有一次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有意在桌上摆了5分钱,那时候5分钱可以买一些吃的东西,我把它拿去,到下面买了一只冰棒,她回来一顿好打。她说你要什么,你手指一指,我都可以给你买。但是不许你们自己偷偷拿钱。小时候对我们的教育真是很严格的。我小时候手被打肿过。我们叫米打尺,现在就是很大的宽的,旁边带刀的尺子。它可以裁尺的那种,我小时候特别怕那东西,小时候一翻手,手心都打肿了,第二天不能端饭。”
“但是我母亲对我们确实也非常疼爱。有一次是星期六,母亲出去演出了。晚上我弟弟睡着了,我没睡着。过了一会儿见我母亲开门进来,房间的灯‘啪’一下开了。母亲轻轻地在我脸上亲了一下,把门关上出去了。”
严凤英在乡下劳动锻炼
王小亚说,严凤英曾经非常想要一个女儿。严凤英和王冠亚生有一个儿子王小英。小英比小亚小3岁,从小被当做女孩子打扮。
小亚说:“我到上小学的时候,我弟弟说话还是嗲声嗲气的。我非常嫉妒他,觉得妈妈偏心,经常欺负他:我妈妈给我两个糖果,给他三个。到了隔壁我们自己住的房间,我就这么说,几个?三个。我就说:拿一个给我,马上给我一个,我非得占一个优势。”
小亚和小英很少跟妈妈出席社交场合。他说,妈妈从来不带他们去。
1978年5月23日,王小亚和爸爸王冠亚接到了为严凤英平反的决定。
“接到通知以后,我们家里的人,包括我小姨她们都来了。我们当时到了合肥黄梅剧院的小礼堂,在那里开的昭雪平反大会。省委宣传部和文化厅的一些领导都来了,省黄梅剧院的还有各界的一些人也都来了,花圈多得不得了。”
小亚记得那天天很热,他第一次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痛痛快快大哭了一场。
“过去的十几年,我们一直没敢哭过。”
那一天就那么过去了,王冠亚和小亚、小英并没有举行任何庆祝的仪式。
“我们没觉得我们自己有什么好庆祝的,我们胜利了吗?没有。这么多年,给一个交代,而且还含含糊糊,还没追认她为烈士。”小亚说。
小亚说,母亲死后,他一直反复想着《牛郎织女》的最后一幕唱词:“又谁知花正红时寒风起,再要回头难上难!生生死死人间去,恩爱夫妻难团圆!”
“有时候人不得不宿命,我觉得这幕唱词唱的就是她自己。人到中年,我现在才懂得了我母亲唱过的那些戏。”
对于父亲王冠亚,小亚将他的性格形容为“一潭温水”:“他这个人的斗争性不强,他与外界的斗争性、抗争性不强。他不大有脾气的。他总是笑呵呵的,问什么问题,哈哈的就笑。慢条斯理的,是这样的人。个性不显著。”
但也许正是因为这点,王冠亚才活到了今天。
严凤英过世后,王冠亚一直未再娶。他把精力用在给严凤英写传、拍传记电视剧上。80年代红极一时的电视剧《严凤英》,就是他的编剧。
王冠亚知道儿子对他的评价。但他并不着急辩驳,只是问:“斗争?斗什么?跟谁斗?”时间流逝,房子老了,阴冷潮湿。小亚总是让他搬到自己家里去住,王冠亚都拒绝了。问到他为什么一直没再娶,他指指严凤英的照片说:“哪里还能找得到她那么好的女人。”
“我现在再去听她唱的作品,也会感受到完全不一样的东西,像《天仙配》里有一段七仙女哭董永的唱段,她的哭完全不像是表演,就像是从心里哭出来的一样。她后来拍电影时,导演也说她哭得太真了,是不是把生活中的伤心都融入到里面了?”吴琼说,“严凤英这一生最重要的意义,是把黄梅戏从名不见经传的地方戏,变成全国普受大众喜欢的剧种。怎么变成的?正是严凤英这种特殊的表达方式。她既没学过文化,也没学过乐理,这些她都不懂,她只是为黄梅戏而生、为黄梅戏而死。她个人的美,都在舞台上展现了。”
“我觉得严凤英其实很现代,她的内心蛮强大的。”吴琼说。
人物资料
牛郎织女:万千喜鹊彩云飞
严凤英:1930年4月13日出生。名黛峰,祖籍安徽桐城罗家岭。12岁学唱黄梅戏,为家族所不容,后离家出走正式搭班,改艺名为凤英。曾任安徽省黄梅戏剧团副团长等职。1954年参加华东区戏曲观摩会演获演员一等奖。“文革”中屡遭批斗,1968年自杀身亡,1978年平反昭雪。
严凤英为黄梅戏艺术的发展作出了重大贡献。她吸收兄弟剧种及评弹、民歌之长,融会贯通,自成一家。她嗓音清脆甜美,演唱明快真挚,表演质朴细腻,塑造过许多性格鲜明的角色,如《打猪草》中的陶金花、《天仙配》中的七仙女、《女驸马》中的冯素贞、《牛郎织女》中的织女,现代戏《丰收之后》中的赵五婶等。可以说,观众对黄梅戏的熟悉和喜爱是从严凤英开始的。
经典唱段“树上的鸟儿成双对”无人不晓,但七仙女这个完美形象的创造者严凤英却并非尽人皆知。80年前的今天,严凤英降生于安徽桐城罗家岭,谁也没有想到,当年这个因唱戏为族人所不容而被迫离家的小女孩,后来竟然把黄梅戏从乡野引入都市,把乡间小调变成了全国闻名的大剧种,并成为公认的一代黄梅戏宗师,其38岁的传奇人生也成为艺术界永恒的题材。
早春的安徽,乍暖还寒,绵柔的小雨也正暗合了黄梅戏得名的一种说法,即与黄梅雨季有关。正是在这样一个略显凄冷的3月,记者随同将于6月在保利剧院公演的大型黄梅戏舞台剧《严凤英》剧组的主演、黄梅戏“五朵金花”之一吴琼,远赴严凤英的故里安徽采风。合肥、安庆、桐城,无论城市还是乡间,白天抑或夜晚,严凤英以及黄梅戏的痕迹无处不在……
1957年,即王冠亚与严凤英结婚的第二年,两人搬来合肥桐城路3栋302,如今妻子已经去世40多年,这栋老楼已经斑驳不堪,82岁高龄的王冠亚却从未动过离开这里的念头。书架上两人的合影依然定格在20多岁的花样年华。如今已鳏居多年的王冠亚早已是腿脚不便,行路艰难,但他一直在一屋子的妻子照片的陪伴下,守护着这份有些苦涩的爱情。
在紧邻严凤英旧居的安徽省黄梅戏剧院,甬道两侧的墙上装饰有严凤英的大幅剧照,摆放在醒目位置的塑像提醒着人们,这里曾是她事业走向辉煌的地方。当年她的合作者如今都已是两鬓斑白,如果有机会聚在一起,他们除了聊聊自己的近况,每次都会回忆起这位还未及衰老就已经逝去的美丽女人。
隐藏在油菜花之中的桐城罗家岭严家祠堂,如今已改成了严凤英纪念馆,不远处还搭建了一座戏台,当地小学生每周都有一个下午在专业演员的带领下学唱黄梅戏……现在的罗家岭以严凤英为傲,早已没有了将触犯族规的严凤英逐出家门的那份绝情。纪念馆进门处最显眼的影壁上,一代伟人毛泽东的题词足见当年《天仙配》在群众中的影响之深——“严凤英是个出色的演员,她演的七仙女成了全国人人皆知的故事。”
纪念馆内的陈设简单朴素,其中一个木制的雕花床上挂满了严凤英穿过的衣服,几件棉质的睡衣是她专门从上海买回来的,还有一件小碎花旗袍据说是当年为了向台湾显示富足特为严凤英量身定做的。
每年的4月13日,都会有很多戏迷自发聚集在安庆菱湖公园湖心小岛的黄梅阁,在严凤英七仙女扮相的塑像前举行追思活动。虽然仅有一尊汉白玉塑像和几幅照片,但这里的意义非同寻常——严凤英的全部骨灰都葬于此地。
夜幕降临,无论是在合肥还是安庆,一座座装修精致的黄梅戏茶戏楼是安徽人朋友小聚或宴请外来宾朋的最佳去处。虽然如今唱着《天仙配》、《女驸马》那熟悉旋律的已是一批青春靓丽的年轻面孔,但无论在哪里,严凤英的塑像或照片都被摆放在最显要的位置,被后人敬仰和敬畏。走在街头,随便你问一个“80后”或“90后”,“你知道严凤英吗?”对方都会瞪大眼睛反问“安徽人谁能不知道她呢!”
王小亚忆母亲
生离死别的旋律
作者:和璐璐
王小亚是严凤英的大儿子。由于父亲王冠亚年事已高,弟弟王小英在母亲去世时年纪尚小,因此回忆起严凤英,王小亚无疑是思路最为清晰的一个人。在安庆见到王小亚,是在一个有着难得暖阳的下午,曾经担心小小年纪就经历了与母亲生离死别的他,谈起妈妈会有些许的顾虑和障碍,但在和他聊天之后,却发现这个50多岁的男人在经历了如此之多的挫折和苦难之后,心中仍能洒满阳光,很是让人感动。
■生活中妈妈的管教非常严格
从王冠亚以及严凤英同事的回忆中不难看出,严凤英是一个美丽、开朗、善良的女人,但在教育孩子时,她却不是一个很随和的妈妈。王小亚一开口就说:“妈妈给我留下的印象是非常严厉的,她管教我们总是很严格,有一次我用粘了米饭粒的筷子去夹菜,当时就被妈妈把筷子打掉,后来手掌都被打肿了。”
严凤英在艺术上是一个敢于创新的人,但在生活习惯上却留有旧艺人的习气。王小亚说:“印象中很少得到妈妈的表扬,但有一次家里来了客人,我给客人点了一根香烟,被妈妈大大地表扬了一番。结果我有些得意忘形,就拿着火柴玩,后来又是被妈妈一顿揍。总之,妈妈对我们很少表现出溺爱。”
■牛棚里妈妈用微笑鼓励我和弟弟
严凤英知名演员的身份,曾让王小亚上小学的时候很有“光荣感”,并让他被老师同学另眼相看。谁知随着父母相继被关进“牛棚”,一家人生活的重担就落在了刚刚11岁的王小亚身上。“那时候,爸爸妈妈的工资都在我手里,我带着弟弟小英每天做好饭之后,先到妈妈被关的牛棚那边送饭,等着妈妈吃完饭之后再取了饭盒,到关爸爸的牛棚那边送饭。那时候虽然每天都能见到妈妈,但我们被专人看管互相并不能说话,妈妈就每天朝我和弟弟笑一下,算是鼓励我们。当然那时候,有人怕受我们牵连躲着我们,但也有人偷偷地帮我们,塞给我们一些咸菜。”
■记得妈妈自杀当晚的每一个细节
妈妈自杀那晚的情景对于当时仅有十几岁的王小亚来说无疑是残酷的记忆。“那天距离4月13日——我妈妈38岁的生日还差5天,也就是4月7日晚上的11点,我记得4月6日的《安徽日报》上刊载了‘揪出反对伟大旗手的现行反革命分子严凤英’的文章,4月7日我妈妈整整一天都在家里写材料,这篇文章对她的打击很大。如果承认了自己是现行反革命,那么就会牵连我们这些小孩子,之前对我妈妈的批斗一直都很严厉。后来我们长大了,回想起来,那天晚上她肯定是怕写了材料之后,对我们的影响太大,所以最终选择服农药自杀。”
“开始是爸爸发现妈妈不对劲,让我去大院里找医生,后来爸爸还借来了板车想送妈妈去医院,但这时候军代表来了。大夫说要给我妈妈喝碗糖水,军代表不同意,就在床头批判了半个多小时,拖延了我妈妈的抢救时间。军代表还说她是‘活该!’‘你想自绝于人民!’后来送到医院就开始洗胃,但已经没有血压和脉搏了,凌晨4点我妈妈就没有呼吸了。”
即使这样,严凤英也没有被轻易放过。她的尸体被解剖,胃和肠子都留在了医院作为证据,因为据说她在体内隐藏了给国民党送情报的发报机。“后来,我和爸爸走了很远的路,把妈妈埋了,那时候弟弟太小了,所以没有让他去。”
严凤英走后,王冠亚的情绪一直起伏不定。王小亚说:“记得有一天半夜,爸爸突然说‘你看你妈妈还活着哎……’我知道爸爸有点出现幻觉了,那时候没有任何人敢同情我们。”
■成人后才知和弟弟是同母异父
王小亚和王小英兄弟的名字,各取了父母“王冠亚”和“严凤英”名字中的最后一个字,但在严凤英生前以及她去世后的很多年,王小亚都不知道“王冠亚”并非他的亲生父亲,他的生父是王兆乾——一位傩戏研究专家。
“爸爸妈妈对我一直都保护得很好,王冠亚爸爸对我也一直像亲生父亲一样,所以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一直到了‘文革’后期,我由于受妈妈的影响,工作很多年一直也没有解决正式编制,只能领到一点点生活费,那时候我们全家也需要帮助嘛,王冠亚爸爸就让我去找我的亲生父亲王兆乾。王兆乾爸爸后来也还是给了我很多的帮助,一直到他老人家前几年去世,我们相处的关系还是蛮好的。”
严凤英一生中和三个男人有过感情纠葛。在王小亚眼中,“妈妈最爱的是我的亲生父亲王兆乾,因为爱之深,所以恨之切。恨他的程度到了不许他再见我。听说那时候王兆乾爸爸曾偷偷来看过我,但妈妈不许我们相见。后来王兆乾爸爸跟我说,最不喜欢妈妈的地方就是她‘赌博、滥交’。所谓的‘滥交’其实就是妈妈那时候准备跟王兆乾爸爸结婚了,而且已经被领导认可了,可还没领结婚证。但有一次妈妈去南京演出,想去拜访一下她的第一任丈夫,同时也是对她有恩的甘律之,但爸爸不同意她去。后来妈妈还是偷偷去了,爸爸发现之后就到甘家大院门口等着,看到妈妈出来,妈妈还介绍甘律之和爸爸认识,但爸爸特别生气就打了妈妈。妈妈是个特别要强的人嘛,两个人性格都太强了,也就此分开了。”
■妈妈平反那天我痛快地大哭一场
虽然经历了太多的事,但王小亚的性格依然很开朗,他说:“我的性格随了妈妈,原来我也喜欢唱戏、画画、小提琴,爱好很广泛的,但现在嗓子不好了,就改幕后了,我是国家一级作曲指挥。这些年,我也想开了,不恨那些曾经害过我妈妈的人了,只是不能回到妈妈原来的安徽省黄梅戏剧院和他们共事。”
“1978年5月23日,我记得特别清楚——我妈妈平反的日子!这一天承认严凤英是一个表演艺术家,以前对她的所有立案都是不实之词。那天的平反大会上,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场,因为那些年我们连怀念妈妈都是默默地在心里面,不曾流露。平反后,我的身份和工作也解决了,当初那些害过我妈妈的人有的反过来找我说当初是背地里如何帮助她的,我都不忍心揭穿他们了。所以我就留在了安庆市黄梅戏一团。”
这么多年以来,王小亚和王小英一直是关系非常好的“亲兄弟”,和王冠亚也情同亲生父子。“我经常去看我父亲(王冠亚)。妈妈平反以后,这些年我和弟弟也劝过他再婚,但他说‘我到哪去找你妈妈这样的人呢!’在我的印象里,爸爸的性格就是一滩温水,我从未见到爸爸妈妈吵过架。”
老相簿
素描严凤英
作者:郭佳
舞台上的严凤英或温柔多情,或俏丽聪慧,被很多人视作如《天仙配》中的七仙女一般的完美女人,但是通过丈夫王冠亚、电影《天仙配》中六姐的扮演者张萍、与严凤英合作过《女驸马》的李济民,以及电影《天仙配》中饰演牛郎的黄宗毅等人的回忆,一个真实的严凤英被众人重新描摹出来,既善良豪爽,有新派思想,又有旧时艺人的习气。
■性格:随和善良,因父亲太张扬而发火
在王冠亚看来,严凤英最吸引他的就是善良。“她在生活中很随和、很有亲和力,没有一点大演员的架子,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不站在台上你甚至想不起她是个演员。”在同事的眼中,严凤英不仅没有架子,还是个极热心的人。张萍说:“我们团里有对夫妻吵架把家里的杯子摔了,她买了个新的去劝人家和好。”黄宗毅回忆道:“她人缘特别好,总是毫不吝惜地帮助别人,即使下农村也是如此。我们团里有个炊事员家里很困难,严凤英家里有保姆,原本不用去食堂吃饭的,但为了帮衬他,严凤英常常去食堂。”作为一代黄梅戏宗师,严凤英平时的生活起居很简单,“她平时就是粗茶淡饭,最喜欢吃的是辣椒酱。”张萍说。
严凤英还是个适应能力非常强的人,“我们去上海,她不到一上午的时间就一口上海话了,我们下农村,她不要半天就卷起裤腿,一副农民的装扮。”黄宗毅对这一点印象颇深。
不过被公认为开朗随和的严凤英也有发脾气的时候。李济民称,“唯一一次见严凤英发火是因为她的父亲仗着女儿是名角在外面有些张扬,她当着众人冲父亲嚷了几句‘你给我回去’之后,对着墙猛抽了几口烟还不住地掉泪。”严凤英还是个很要强的人,黄宗毅印象最深的一个细节是:“她比我大9岁,我们演《天仙配》时,我才23岁,她已经生过两个孩子了,有人说我这个牛郎看起来比她嫩些,她听后很在意,想方设法在表演和体态上弥补。”
■生活:时髦开放,喝起酒来气势吓人
游泳、打球、跳舞,这些现在看来很稀松平常的爱好在严凤英生活的年代都被视作追求时髦。张萍说:“她很时尚,不仅擅长游泳,还喜欢打乒乓球、篮球和桥牌,性格豪爽如男孩子一般。在排演《天仙配》时她还组织了‘天仙配’篮球队,为每个队员做了统一的衣服。”虽然严凤英平时从不刻意装扮自己,常像女学生一样穿着列宁装,但张萍却对一个细节印象很深,“只要有活动她就会穿上高跟鞋,而且鞋跟很高很高。”
严凤英的开放还体现在对爱情婚姻的态度上,王冠亚说:“我们是边工作边谈恋爱的,那时她是一个带着小孩的未婚妈妈,孩子是上一个男朋友王兆乾的,我们恋爱时间不长就结婚了。”“严凤英的不保守还体现在她不仅演过现代戏,甚至还排过活报剧。”李济民说。
或许是生活的年代使然,即便思想再超前,严凤英身上也难免带有旧时艺人的习气。王冠亚称自己与严凤英生活习惯上最大的不同就是她既抽烟,又能喝酒,而自己则是烟酒不沾。“我不仅不抽烟,还很讨厌烟味儿,生活习惯上的不同只能相互适应。她也很能喝酒,就连省里面最有名的‘酒鬼’都被她拼倒过,而且她喝酒是一次把三四个酒杯都倒满,从气势上就把别人吓到了。”
“她抽烟的姿势很漂亮,很帅气,而且她的舞跳的也很好。”张萍很是欣赏地回忆说。
原载《三联生活周刊》2010年04月12日
部分图片选自网络,版权事务请与编辑联络
百年潮
记录直白的历史
讲述真实的故事
长摁二维码
加盟新三届
我们不想与你失联
备份永远的新三届
余轩编辑、工圣审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