卌年丨特木热夫:退学中专,追逐心中的大学梦
老编的话:2018年是新三届大学生中的77、78级走进校园40周年。他们有怎样的高考故事?他们的校园生活如何度过?本号延续“卌年”“校园”“同窗”等专题,征集新三届学子记录高考历程和大学生涯的文图稿件,共同分享新三届人永志不忘的那一段如歌岁月。
作者简介
特木热夫,男,蒙古族,1955年2月出生,内蒙古呼和浩特市人。1973年元月内蒙古师大附中高中毕业,12月到伊盟杭锦旗牧区插队。1977年12月参加高考;1978年3月到西安交通大学动力一系锅炉专业学习;1982年元月毕业分配到内蒙古劳动局锅炉处工作;1988年元月自愿下到小企业工作;1989年7月起自办小企业,自行设计、制造、安装无压锅炉。2015年退休。钻研小型锅炉多年,著有《锅炉实践》一书。
原题
1977年高考前后
宿舍同学1982年6月摄于西安交大。右3作者
“文革”开始,我小学毕业。闲散了一年半后,分配到师大附中,在混乱中不上课,一本《语录》在手,“一句顶一万句”,到1969 年初中毕业了。
还没有受到什么教育呢,我已经成了“不可教育好”的“黑五类”子女;没有升学考试,不许上高中,也不予分配工作,出路是到下一届去“插班”,当时只感到屈辱。
1970年,第二次初中毕业,仍然没有考试,我的班主任钦格利老师找到校革委会,大力推荐我上高中,终于得到了上高中的机会,太艰难了。
这两年的高中,有一种在长期压抑下突然喷发的感觉,除了刻苦之外,心无旁骛,所学的知识,记忆深刻。高中时,我担任了两年的学习委员兼物理课代表。
有很长时间家里就我一个人,父母亲从1968年初开始已不在家了,长期被“隔离审查”、被批斗,1970年去唐山“学习班”,学习班结束被留下“继续审查”,审查结束被下放到和林县土城公社“协助工作”;姐姐和哥哥都上山下乡了,户口本上只剩下我一个,其他家人都被“注销”了。
1973年元月,我高中毕业了。既不能上大学,也没有工作,惶惶不可终日。有“小道消息”说可能要恢复高考,我和几个要好的同学还在自学文化课。
只要考试,就有机会,但是当年夏天发生了著名的“张铁生白卷事件”,高考被彻底否定了。
像在黑暗中摸索,遥远的前方还有一点亮光指引着,那就是上大学。
10月,通过了严格考试和面试,进入师范学校语文班,培训一年后将分配到各中学当老师,当时有说法是我们没有走上山下乡的道路,今后不能上大学,这也太不公平了!我们分明是高中毕业生的佼佼者,一个班里仅录取了两名,为什么反而失去了上大学的机会?
为了实现上大学的理想,我在年底退学了。
下乡当知青,先是农村,后来又去了牧区,想得到被“推荐”上大学的机会。
牧区是伊盟杭锦旗哈劳柴登公社三大队,在旗所在地西北方向约60公里处。牧区缺少劳动力,比较欢迎知青;牧民们普遍待人热情、心地善良,对知青很好。
1976年,下乡满两年了,有了被推荐的资格。那年的招生工作被拖得很晚,11月才开始;全公社三个指标,比我有门路的人很多,等这些人走光了,我也早超过上大学的年龄了。被“推荐”上大学的幻想,在现实中破灭了。
高中同学已经有五个上了大学,收到来信说:“我的列车已经到达大学,你的列车何时启程?”
我没有回信,因为我的老牛破车还在沙窝子里艰难爬行,丝毫没有登上列车的希望。
内心的苦恼外表是看不出的,越具备上大学的能力就越苦恼,每天劳动之余就是和一群知青嘻嘻哈哈,好像很快乐。
上大学的人欢天喜地地走了,我被提拔到乌兰小队去当会计,享受的待遇有:一匹坐骑(是毛驴,带鞍蹬笼头),每年补贴80个工。这是对我劳动能力的肯定。一旦被推荐,这是优势。
1977年来到了,我骑着一头毛驴,游走在各家牧民之间,统计羊数,帮着挖井。打墙、搭羊圈等等。那个年代牧民生活之艰苦困苦,难以叙述,蓬窗瓦灶,家徒四壁;和几百年前相比没有什么进步;当然农民也同样苦不堪言(我在农村也生活过)。
行进在半荒漠的丘陵里,红日蓝天白云黄沙绿草,突然想起一句古诗:“此身合是诗人末?细雨骑驴入剑门。”原来古人也曾为自己的命运感叹,我问自己,会甘心一辈子当牧民吗?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呢?
6月全公社水利工程大会战,人山人海;我带自己生产队的十几个社员参加,每天汗流浃背,浑身是土。一直干到10月。这个耗费几万工日、几十万元资金的水利工程因为没有科学的设计而彻底失败了,成了工程失败纪念碑。
我们不用再干了,休息几天,这时收到家书,父亲说今年招生肯定要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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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区消息很闭塞,对此消息有怀疑,考试完了还会凭“门路”吧?考试可能是个说法,而“高考”则有严格、公平的定义,甚至有一点“神圣”的意味。
白天复习功课干扰太多,只好在夜深人静时点上蜡烛看书、做习题。两年的高中没有什么课本,但笔记做的很详细,有解题方法、归纳、总结,还有自编的“顺口溜”。
我不能脱离劳动回家复习,因为历年都有基层推荐这一条。身为小队会计,必须在年底前统计出各家的劳动工分和羊的头数,牧民还等着分红呢!
考试前三天,大队的拖拉机送我和七八个知青去旗里,一路上大家说笑不停,天气很冷,遇到流沙漫路的地段,大家都跳下去推车,活动一下冻僵的手脚,直到天黑,才算到了旗里。
考试那天早上,我惊奇地发现考场外站着几个身着制服的警察在认真执勤,监考老师是从乌审旗调来的,异地监考,防止作弊;检查准考证很仔细,感觉不太一样,像是真的考试。
进入考场后半个小时,监堂老师说可以离场了,呼啦啦走了一多半,啊!不能这么快吧?后来才知道,很多人一道题也答不上来,干坐了半个小时!
我看了看,教室里只剩下五六个考生,老师也不用担心了,几个人相距甚远。
物理和化学是一张考卷,而物理是我的强项。考试结束后,监考的一位女老师对我说,你的物理题全答对了。
考试全部结束后,回到大队,约定给家里打一个电话,而这个电话要步行10公里到最近的白音公社去打。通话后,父亲问我考的怎么样,我说不太好。父亲鼓励我复习明年再考,我却说找一下关系就行。
1978年元旦后,回家过春节,突然有一天父亲单位的同事跑来报告喜讯,重点大学先行,这是我们院里第一份录取通知书。院里都是多年的老邻居,纷纷来家里问讯,父母亲好像突然年轻了十岁,难以掩饰喜悦的心情。
1978年3月份,我坐在久违的教室里,屈指算来,离开教室整五年了。
感慨人生,五年前我就应该坐在教室里,怨恨自己早生了五年吗?可“老三届”的同学被耽误了更多的时间,还有更多的人永远失去了上大学的机会,他们又该怎么说呢?
今天看来,高考可能不是选拔人才的唯一办法,但高考的核心是公平、公正、公开,这是一个正常的、法治的社会不可或缺的核心。
多年后得知了1977年国家发生的事情,我应该感谢邓小平当年力主高考,改变了我的命运,改变了我们乃至国家的命运。
1977年,记忆犹新,永远不会忘记!
2018.5.22于呼和浩特市
文图由作者提供本号推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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